【本作品由书本网提供下载,欢迎光临书本网。更多最新全本小说请访问http://www.bookben.cn/ 或直接百度搜索:书本网】 《离婚笔记》 作者:原舒音 文案: 我走,   将自由还给了你。   可谁将我付出的爱恋,青春还给我,   你吗?   离婚协议书 男方:江逸   女方:瞿紫芳   兹有瞿紫芳、江逸,因性格不合感情破裂,自愿离婚。自离婚之日起,女方瞿紫芳放弃享有一切共同财产的权利,放弃对儿子江子越的监护权。现居住房产海雅轩140号A座归男方江逸,女方瞿紫芳即刻搬出。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 怅然若失 虐恋情深 搜索关键字:主角:瞿紫芳 ┃ 配角:江逸、江子越、江祖昌、滕玲、谭卓文、傅敏、白立珊、赵伟明 ┃ 其它: 01 这本笔记本是瞿紫芳忘了带走,还是故意留下的。江逸坐在瞿紫芳的床边思忖,她不是那么马虎没有记性的人,那么是故意而为之,是为了让他发现。可万一他永远也不踏进这间屋子,她的算盘不是白打了吗? 可他为什么又会走进这间房间?江逸自感莫名其妙,好像有股力量驱使他走近这里,然后推开了门板。房间的主人已经搬出去好几个月了,窗帘严丝合缝,屋内死气沉沉的。 三年前,江逸从主卧搬了出来,他在书房加了张小床。说是床其实并不准确,实际上原来是个沙发,放下靠背的话就成了一张不太宽的单人床。 主卧有一张硕大的双人床,后来归瞿紫芳一人使用。江逸提出的理由看上去十分体贴,他经常加班应酬要晚归,身上带着浓重的酒气和烟味,为了不影响妻子瞿紫芳的休息,他便睡在书房。一开始时是只有晚归的时候才用,后来便天天如此。瞿紫芳对于他这种堂而皇之,渐行渐远的疏离也没什么办法可想。毕竟社会再进步,妻子也不能因为丈夫不履行同房义务而离婚,怎么好意思说得出口。 江逸还记得瞿紫芳当时的表情,难堪,无奈,强打精神,到最后的平静非常。她还为他整理床铺,换洗被褥。儿子奇怪父母为什么不住在一起时,她还为他解释。“爸爸是怕酒味熏到妈妈,妈妈最讨厌酒味了。”她笑着捏捏鼻子,佯装很厌烦的样子,儿子似乎也接受了她那样的说辞。 那天晚上,江逸不想回到只剩他一个人的家,下班后找了个酒喝了几杯。回到家的时候半醉半醒,衣服没力气脱,一头倒在书房的单人床里。过去,瞿紫芳会捏着鼻子抱怨,“臭死了,也不洗洗就上床。真脏!” “你那是洁癖。”他会闭着眼睛顶嘴。 “我这是洁癖?你真是没救了。”听见他这么说,瞿紫芳会冷冷地回击。 江逸早没了激情,或者说从来没有过激情。瞿紫芳不是他的选择,如果不是那次乌龙的一夜情,不是他的精子跑得太快,他们俩一辈子只是认识而已。 不管怎么样,日子就这样过,平平淡淡过,如同所有夫妻,他们也会迎来夕阳西下,老来伴。可偏巧滕玲回来了,打破了他们俩这死水般地婚姻生活。撬开他裹在心外的铠甲,原来他的心还会跳,还是热的。 就像平常一样,江逸在小床上睡着了,加上酒精睡得更死。到早晨时他有了些尿意,就醒了过来。看了看表,居然一觉睡到了九点,起来上了厕所。然后梳洗,再打电话告诉秘书下午再去公司。 走到厨房,拉开冰箱门,里面只有几盒牛奶,拿出来看看保质期,还没过期。江逸在凳子上坐下,撕开开口直接往嘴里倒。过去,瞿紫芳会准备丰盛的早餐。他喜欢中式,儿子喜欢西式。葱油饼,鸡蛋饼,饭团,五豆豆浆,汉堡,牛奶,香煎土司,好多好多,她从不假他人之手,都是亲手做。 离婚后,母亲来看过他几次,看了看乱糟糟的房子,空荡荡的冰箱,冷哼一声,“满意了?这就是你要的自由?我告诉你,你和那个滕玲我是永远不会接纳的,你爸爸也是这个意思。你要想和她结婚,可以,先登报声明和我们断绝关系。我只承认紫芳这个儿媳,她的儿子才是我孙子,你自己看着办!” 母亲后来干脆拒绝接他的电话,也不再来这个家,他被扔在一个孤岛,孤立无援。他从不知道,瞿紫芳这么有魅力,收服了他的父母不说,连周围的同事,朋友,听说他们离婚后,都纷纷叹息摇头。 “你会后悔的。”谭卓文拍着他的肩头,语重心长地对他说,“江逸,你有眼无珠,那么好的女人,又那么爱你。” 爱他?瞿紫芳爱他吗?爱他不是应该死都不离婚吗?江逸轻蹙眉心,可她那么容易就放弃了权利,也是她主动提出的离婚。他以为会看见她不停地哭泣,再严重些,上演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但,没有,什么也没有发生。 她亲自起草了离婚协议书,放弃财产,甚至放弃儿子江子越的监护权,净身出户。 也是这样一个早晨,他从宿醉中走出书房。儿子独自一人坐在饭厅吃早餐,看他出来,“妈妈留了这个给你。”江子越将一个信封推向他,江逸奇怪地拿起。里面有一张纸,他抽出来打开,第一行赫然写着离婚协议书。 男方:江逸 女方:瞿紫芳 兹有瞿紫芳、江逸,因性格不合感情破裂,自愿离婚。自离婚之日起,女方瞿紫芳放弃享有一切共同财产的权利,放弃对儿子江子越的监护权。现居住房产海雅轩140号A座归男方江逸,女方瞿紫芳即刻搬出。 女方的位置上,签着瞿紫芳三个字,如她的人般纤细修长。 江逸抬头看了看儿子,江子越显得很平静,“妈还说今天要麻烦你送我去学校,你要是照顾不过来就让我去爷爷奶奶家。” “你妈还说什么了?”江逸问,儿子沉默地摇头。 信封还有些分量,江逸朝里面又看了一眼,是结婚戒指。他将戒指倒在手掌心,很简洁的戒指。十年前,匆忙下买的对戒。他的那枚只戴了几个月,就被他以不方便不习惯的借口脱了下来。她是一直戴着的,可现在她还给了他。 “你可以送我去学校吗?要不我就自己坐车去,快要迟到了。”儿子开口唤醒还没从震惊中反应过来的他。 “当然,当然可以。”伯海一连忙将离婚协议书塞回信封,“走。” 一路上,江逸都像是在做梦。他没料到这么简单就解决了,原本打算打持久战。但却这样的速战速决,他都还没进入阵地,瞿紫芳就先缴械投降了。为什么?江逸一直在问这个问题。 车在儿子学校门口停下,江逸推开车门,反身对他说,“下午三点半放学,你有时间接我吗?” “三点半……我还没下班。”江逸为难地说。 “没关系,我打电话给奶奶,让奶奶来接我。”儿子一点也不吃惊他的态度,顾自安排着。 “越越,对不起,爸爸要工作。”江逸感到很抱歉。 “知道,我没怪你,我进去了,再见。”江子越面无表情地回答,转身走进校门。 去公司的路上,江逸惊觉,刚才儿子一直都没有喊他“爸爸”,都是以“你”代替的。当晚,江子越就住到了爷爷奶奶家,“妈妈让我不要太烦你,你工作重要,我就住爷爷奶奶家好了,你安心工作。”儿子在电话里是这样对他说的。江逸哑口无言,儿子居然用那么生疏的成熟的口气和他说话,就好像他们俩不是父子。 “越越住我们这里好了,不妨碍你,反正你也没关心过他。”母亲接过电话说了句,不等他回话就“啪”的挂上电话。 办理离婚手续那天,江逸疑惑地问瞿紫芳,“你为什么放弃越越的监护权?” “我知道你不会把他给我,与其争吵不休让孩子痛苦,不如我主动放弃。”瞿紫芳这样回答。 “可他一副很恨我的样子,连话都懒得和我说。”江逸说道。他去父母家看儿子,江子越一个字都不说,要不就躲在房里说是有功课要做,避而不见。 “你可以试着多关心他一点儿,小孩子就是这样,谁对他好心里清清楚楚。”瞿紫芳平静地回答。 “你是故意的吗?他连爸爸都不叫。”江逸挫败地问道。 瞿紫芳撇嘴笑了笑,“他是你儿子,对他好一些难道不应该吗?你可以试着问问自己,越越这么大你到底为他做过些什么?他喜欢什么动画,成绩怎么样,和谁是好朋友,一年到头你给他几个小时?你可以不爱我,但你可以爱他。虽然他是个意外,可毕竟是你儿子。” “你这么做就不怕伤害他吗?他明明不愿意和我生活在一起。”江逸继续问。 “其实小孩子和父亲生活在一起比较好,特别是男孩子。我和他谈了很久,他能够理解。虽然我和他不生活在一起,但不表示我不再爱他,不再关心他了,我还享有探视权,他永远是我儿子,我也永远是他妈妈。” 走下办事处最后一节台阶时,瞿紫芳大大方方伸出手,“再见,祝你幸福。” “你为什么这么爽快就答应离婚?”江逸问了一直以来他都未想通的问题。毕竟她坚持了十年,还拥有一个儿子,只要她坚持,江逸相信,这婚三年五载都离不掉。 瞿紫芳撇嘴露出一丝自嘲的笑,“够了,我给你的时间已经够久了。都十年了,我放弃。接下来我要为自己活,不再围着江逸这个人转。这个世界,其实离了谁都可以。” 他开始试着去讨好儿子,可收效甚微。江逸发现瞿紫芳说得对,他对儿子了解太少,居然连他在三年级几班都不知道,更别提知道他的朋友是谁,他的爱好是什么。儿子有权不喊他“爸爸”,因为他真的不配。 江逸喝掉最后一滴牛奶,将盒子扔进垃圾桶。走出厨房,在静悄悄的家里晃悠。太安静,没了她和儿子的声音,这座房子大得惊人。怎会有这样的感觉?不是一直觉得这座房子就是监狱吗?但现在又好像少了些什么,是什么呢? 带着这样的疑问,江逸走到主卧门前,推开房门,里面黑漆漆的。这里还保持原样,和瞿紫芳走那天一模一样。他躺进那张大床,枕头上有香水味,是瞿紫芳惯用的香味。十年了,她从不换香水牌子,可见她是多么执拗固态。 江逸突然感到一阵安心,闭上眼睛,不一会儿便进入了梦乡。 02 等江逸再次醒来后,他飞快地扫视了房间一圈,然后才醒悟过来,噢,这是前妻瞿紫芳的房间,我现在是睡在她曾经睡觉的床上。 是啊,昨晚喝多了,早晨起来头晕乎乎的,不知不觉转到这间房间。 他继续躺在尚留着瞿紫芳气味的床上,好不容易才缓过劲来。他们已经离婚三个月,非常有主见的儿子也搬去和爷爷奶奶同住,二百平米的复式房子里只有他一个人。 抬手打开床头灯,江逸朝房间四角看去。双人床的边上是扇巨大的飘窗,上面摆放着手工靠垫。床的那头有个圆形木质矮几,土黄色的牛皮沙发绕了一圈。床的另一角放了一个梳妆台,上面的瓶瓶罐罐都不见了。床头是整体式的,空格里高高矮矮,大大小小的水晶相框,大部分是儿子江子越的照片。 完全瞿紫芳式的风格,房子是结婚时父母送的,装饰是她一手操办。家里所有的靠垫,挂饰是瞿紫芳自己手工做的。 床头一台小座钟,时钟正指向十一点。居然又睡了一个多小时,“该起来了,下午还要去公司。”江逸懒洋洋地从床上爬起来。晃到梳妆台前,这个应该是用来放前妻最私人物品的地方,不知是否被她清空。江逸手指头勾着拉手,滑轨无声地滑开,里面空无一物。一个个拉开,在最后抽屉里躺着一本黑色笔记本。“这是什么?”江逸嘀咕地拿出笔记本。 笔记本很厚很重,皮质封面的一角有烫金的logo。那是瞿紫芳喜欢的品牌,他的衣服大多带有这个logo,她喜欢精致讲究的生活。他对她的这个癖好嗤之以鼻,瞿紫芳淡淡地回答,“老婆会花钱,老公才有动力挣钱。” 江逸坐在床边上,漫不经心地盯着logo看了一会儿,终于打开了第一页。那是一张扉页,上面几行字。这么端庄秀丽的字,就知道是瞿紫芳写的。 【我走, 将自由还给了你。 可谁将我付出的爱恋,青春还给我, 你吗?】 江逸轻声读到,他的心咯噔一下。这是写给他的吗?江逸抠心自问。翻开第二页,第一行靠右写着“12月31日10:30”这应该是去年的最后一天,那天发生了什么?带着好奇江逸跟随着下面的文字走进去。 【一年的最后一天,本该是美好的,因为明天是新年的开始,我本该高兴的。可我不但高兴不起来,还满心恐慌,今天我要去见一个人,一个故人。我们有十年没见了,她会变成什么样子? 为了输人不输阵,我精心打扮了一番。不能太正式,那样看上去我就像个循规蹈矩的家庭主妇,虽然我就是个家庭主妇。挑了一条牛仔裤,圆领毛衫,花色丝巾,休闲式样的羊绒大衣,高跟皮靴。化了个淡妆我便出门了,到了约好的咖啡馆推门进去。她已经来了,见到服务员领着我走来,她站了起来。她变了,完全不一样了。剪了时下最流行的平刘海,精致的办公室妆容。碎花雪纺连衣裙,黑丝裹着纤长的双腿,一双平底机车皮靴,小羊皮外套随意搭放在扶手上。“好久不见,紫芳。”她款款而笑,和我打招呼,任谁听上去都像是许久不见的老朋友碰面。 而我分明看见她眼中的挑衅,那丝从眼底射出的光生生将我打倒。我不能倒,绝对不能,特别是现在,我不停告诫自己,握紧拳头给自己打气。 “是啊!好久不见,滕玲。”我也笑了起来。 多么感人的一幕,我们有十年没见,恍然隔世啊! “坐,我们好好聊聊。”她对我挥挥手,招呼我坐下。 我要了杯黑咖啡,苦涩滋味能让人时时刻刻保持清醒。“你居然喝黑咖啡?”滕玲大惊小怪地叫。她知道我一向嗜甜,最怕咖啡,更别提黑咖啡。我轻轻一笑,呷了口咖啡,真是苦极了。那人却甘之若饴,为什么?可我还要装作风轻云淡的样子,放下杯子,“没办法,你知道江逸只喝黑咖啡,嫁鸡随鸡嘛。”我答道。 “看不出你们这么夫唱妇随。”滕玲语带讽刺。 “是老夫老妻,十年了。”我反讽回去。 “紫芳,别装了,何苦呢?”滕玲得意洋洋地靠在椅背上,手指慢慢在手腕上的表面上摩挲。“你们的夫妻关系早就名存实亡,你还在自欺欺人。” 她没说错,我是自欺欺人。他三年前就搬出卧室,宁可睡书房的单人床,也再不要和我同床共枕。他以为我不会在乎,不会受伤。可我受伤了,这么多年的努力算什么?在他眼里什么都不是,只是怨我用枷锁套住了他。 “我们的夫妻关系你怎么这么清楚,在我家装了监视器不成。”我揶揄。表面在笑,心却在流血。 “江逸说的。”滕玲冷冷回答。 “是嘛。”我点点头,“你们经常见面?”我问。 “我们公司有合作关系,当然是经常见面。”滕玲收回身子,双肘架在桌面上,眼睛死死盯着我,“江逸没告诉你吗?你们在家都谈些什么?我们几乎朝夕相处呢!” 他什么也不对我说,我默默回答。“我们说好的,家里不谈公事。”我强作欢笑,“儿子就够我们忙的,哪儿还有时间谈别的。” 儿子,我的宝贝,只是我一个人的宝贝。这个孩子从来都不是他想要的,因为这个孩子,他不得不娶我,给我们母子一个名分。我忽然明白,十年,我仅仅也只是拥有这个虚有的名分罢了。他的心,一直都不在我的身上。他的眼,一直都看不见我。 “紫芳,我回来了。”滕玲收起满脸的假笑,“我会要回属于我的一切。”她宣布,那么的堂而皇之,义正言辞。 “你十年前就放弃了,现在凭什么说这些?”我冷笑。 “我是被他妈逼的。”滕玲咬牙切齿地回答,“如果不是她阻拦,我会和江逸分开那么长的时间吗?” “滕玲,十年前不可能的事十年后也是同样的结果,我婆婆永远不会接纳你。”我不想和她叙旧,只说现实。 滕玲呵呵笑了起来,“我不需要她接纳我,只要江逸重新回到我身边。我再不会被你们耍得团团转了。” 我听不下去了,站了起来,“滕玲,你为什么隔了十年才回来说这些话?请你记住,江逸是我丈夫,是我儿子的爸爸,回到你身边?你凭什么这么说!” “凭他爱我!”滕玲也站了起来,恨恨瞪着我,“瞿紫芳,你用卑鄙的手段得到他,这就是你的报应!他不爱你,从来都不爱你,一天都没爱过!这十年来,他心里只有我!” “你慢慢在这里固步自封!”我拿起外套,“我要去接儿子放学,明天是元旦,我要回家做大餐。”我转身想走。 “瞿紫芳!江逸今晚会和我在一起,你慢慢在家等好了。”滕玲在我的背后倨傲地宣告。 我强迫自己不要倒下,要挺直腰板走出去,我做到了。到门口的时候,冷风迎面袭来。好冷!我打了个寒颤,伸手抹了下脸,满脸泪水。 我接了儿子回家,越越很高兴,明天可以放假睡懒觉了,他欢天喜地叫起来。我看着他,稚气的脸越发像他,他可曾发现呢?做了越越喜欢的肉酱帕斯塔,杂蔬沙拉,玉米浓汤。 六点,电话响起来,我的心颤抖,一定是他的电话。我接了起来,只听见他说道,“晚上有应酬,不回来吃饭。”我很想大叫,和谁应酬,应酬谁,和她吗?可我不能让儿子难过,不能当着他的面丧失母亲的尊严,不能让他看见一个软弱的母亲。“你不能回来嘛?儿子想和你一起吃顿饭。”我死乞白赖地恳求。 “没办法,对不起。”他的声音毫无起伏,真的对儿子抱歉吗?我苦笑。 “没关系,你忙。”说完,我马上挂上电话。多么想不顾一切大哭一场,可我不能。 转回头,儿子满眼的期待,“是爸爸吗?爸爸什么时候回来?” “越越,爸爸晚上有事,我们先吃好不好?”我走到他的面前,揉揉他的头发。 儿子嘟着嘴,“又有事!”他没好气地嘀咕。 餐桌上,我和儿子,永远只有我和儿子。经历过了太多的失望,越越很快将注意力转到玉米浓汤上,欢欢喜喜吃起来。 没有他,我和儿子也能安排好一切。我们挤在沙发里看动画片,儿子抱着我在耳边絮絮叨叨学校的趣事。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儿子也睡了,可我睡不着。怎能睡着,他和滕玲在一起吗?在做什么?花前月下?风花雪月?回首往事展望未来? 床头的座钟终于敲响最后一秒,旧年过去,新的一年来到。 他还没回来……】 读完了,江逸呆呆坐着不动。这是瞿紫芳的日记,去年最后一天才开始写,那么一定记录了她离婚之前的心情。那天,他的的确确是和滕玲一起度过的,可不光是他们两个,还有双方公司的许多高层。那晚是两个公司合办的迎新晚会,他作为董事长当然要参加。 可他不知道,那天下午瞿紫芳和滕玲见过面,还谈了那么多。她们俩曾经是最好的朋友,十年后却成了怒目相对的仇人。 那晚,回到家已是第二天,草草洗了个澡倒在书房的单人床很快睡去。醒来时,一天过去了一半。走出书房来到客厅,儿子在看电视,扫了他一眼后又将注意力放到电视上。儿子与他不亲,经常是这幅不冷不热的态度。记得他走上前,搔搔儿子的脖子,“没看见我?也不叫我。” “别烦我看电视。”儿子很不耐烦地挡开了他的手。 回想起来,儿子该是在生他的气,江逸后知后觉地暗忖。如同瞿紫芳日记中写到,经历过了太多的失望。难怪儿子对他越来越冷淡,原来一切都不能怪他。对儿子,自己真是亏欠太多。 江逸做了个决定,打电话给秘书,他今天下午也不去公司了。 03 江逸将车停在儿子学校的门口,之前他打电话回家告诉母亲,今天由他来接孩子。傅敏凉凉地冷嘲热讽,“哟!大忙人今天怎么有空?太阳打西边出啦!哦!今天阴天没太阳,难怪!” “妈。”江逸啼笑皆非,“越越是我儿子。” “你也知道他是你儿子?”傅敏冷冷一哼,“我以为他是石头里蹦出来的,看来紫芳的决定是对的,至少让你想起来还有个儿子。” 傅敏说完便将电话一放,江逸只听见“嘟嘟嘟”的声音。他苦笑笑,真不知道母亲是谁的妈。瞿紫芳一直是父母儿媳的不二之选,婚后更是与婆婆和谐友爱,母亲成天将“我家紫芳”挂在嘴上。 校门慢慢滑开,里面陆续有孩子跑出来。江逸下了车走到前面,他看见儿子低着头磨蹭,边上有孩子和他说话都提不起劲的模样。“越越。”江逸喊了一声。 儿子抬头看了一眼,没有他期望的飞奔而来,连笑容都没有,更好像是不愿意看到他。“越越,怎么了?怎么不高兴?”等儿子走到眼前,江逸问道。 “你怎么来了?”江子越反问,小眉头蹙起。 “爸爸来接你呀!高兴吗?”江逸揉揉儿子的头,想接过他身上的书包。江子越让开来,“我自己背,妈妈说自己的事情自己做,要学会独立。” 江逸干巴巴地笑了一下,手无奈地放下,看来他和儿子之间的隔膜不是一二天就可以消除的。上了车,江逸问道,“饿吗?想吃点什么?” “我要回家做作业。”江子越回答道。 “这么用功?适当放松一下没关系。”江逸没想到拍马屁拍到马蹄子上,儿子根本不为所动。 “妈妈说晚饭前不要吃东西,那样会吃不下饭。而且今天作业很多,我想赶紧做完。”江子越回答。 江逸笑了笑,寥寥数语,儿子都是以妈妈说为挡箭牌。瞿紫芳把儿子教育的真好,他不得不承认。 回到父母家,江子越一头扎进自己的房间。江逸在客厅沙发上坐下,母亲忙着准备晚餐,父亲则在沙发的一隅看报纸。“爸,你最近很少去公司。”他开口对父亲说道。 江祖昌头也不抬,眼睛仍旧盯着报纸,嘴里却嘟囔道,“我去做什么?我不想看到那个女人。” 滕玲有事没事便找借口在公司泡着,被父亲撞见过几次。江祖昌嘴上不说什么,可却以实际行动表达对儿子的不满。“爸,滕玲是为了公事才去公司的。”江逸无奈地解释。 “我不管公事还是私事,总之我不喜欢看见她。你不用解释什么,好自为之。”江祖昌将报纸抖得哗啦啦直响,然后抿起嘴唇,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 江家的灯具公司是江祖昌一手创办的,之初只是一个很小的加工厂,专门做外贸灯具。江逸大学毕业接手公司业务之后,感到单靠别人的订单终归不是长久之计,他设立了专门的设计室,开创了自有品牌,以出口为主转为内销为主。 欧美国家经济危机后,伯家的公司不仅没有倒闭,规模反而越做越大,进而变成本地最大的灯具公司,行业中的龙头翘楚。 “爸,公司还是要你去坐镇的,再说你在家也没什么事儿。”江逸干笑笑讨好地说。 “怎么没事儿?”江祖昌还是不看儿子,“我现在任务重大,每天早晚接送霆霆上下学,就当锻炼。”他回答道。 “爸,我打算还是接越越回去住。”江逸说道。 这话一出口,江祖昌终于放下报纸,看了看儿子,“是嘛?你能带?每天接送的问题怎么解决?还有他的学习你怎么抓?不要想得那么简单,孩子说不定比你管理公司更要难。况且,越越愿意吗?”江祖昌立马摆出一大堆问题扔给江逸。 “我会做他的工作,我打算请个阿姨平时接送,至于学习方面我尽量空出时间。”江逸说出自己的打算。 恰巧这时傅敏从厨房出来,听见儿子的话,冷哼一声,“尽量?你还是算了,别最后把孩子一个扔在家里。孩子还是放在我们这里,虽然不如紫芳照顾的好,但终归比你强。” “妈,你说得好像我会害了他一样,他是我儿子,我怎么会把他扔下。”江逸啼笑皆非。父母深怕自己要把孩子抢走似的,可孩子和爷爷奶奶住在一起不利于他的成长教育,江逸以为父母会理解支持。 “你拍拍自己良心问问,从紫芳怀孕到儿子长这么大,你到底付出多少?你真的对孩子好,越越会自己跑来我们这里?”傅敏又是一阵埋怨。 “妈,我要管理公司,一大帮人指望我养活。”江逸无奈地笑。与瞿紫芳婚姻的十年也正是公司腾飞的十年,就如同他的另一个孩子。江逸看着它呀呀学步到茁壮成长,期间他付出了所有心力。成立设计室,亲自上阵设计灯具,创立自有品牌,再到品牌的推广,被大众接受喜欢,一步步走来,江逸充满成就感。 “行了。”傅敏抬手制止儿子的解释,“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可你也不要忘了,你现在的成就里面有紫芳的功劳。如果不是她在背后默默支持你,你会有现在的成就?逸儿,做人要厚道一些。我只可惜没了紫芳这个儿媳,她还那么体谅我们,把越越留下。” “妈,这是我和她的问题,不要混为一谈。”江逸从内心承认母亲说得有理。对她,他有感谢感激,但却真的没有爱情。 “你妈说得有道理,做人不要忘本,没有紫芳你能把公司做的这么大?那个滕玲就值得你放弃紫芳那么好的媳妇?逸儿,不要等到有一天后悔,到那时就迟了!”江祖昌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他们老夫妻就是想不通儿子为什么要离婚,就为了所谓的爱情?难道,十年的时间还不够吗? “爸,妈。”江逸感到头痛,“这和滕玲无关。” “怎么无关?”傅敏皱着眉,“当年她拿着钱跑到国外,现在又跑回来。她到底想干什么?怎么那么贪心!” 当年,他和滕玲的恋情遭到父母的反对。傅敏找到滕玲,提出只要她离开江逸,江家可以提供她出国留学的费用,滕玲答应了。情伤的江逸喝得酩酊大醉,第二天发现自己和瞿紫芳躺在宾馆的床上,一个月后瞿紫芳拿着医院的验血报告找上了他。“我觉得应该告诉你,我怀孕了。”瞿紫芳的情绪很稳定,可江逸的头脑像炸开了锅,什么都听不清。他只知道,和滕玲是彻彻底底地完了。“这个孩子你也有份,你不想要就陪我去医院,想要我们就结婚。”这是瞿紫芳当时的原话。江逸当然没办法开口说不要这个孩子,那真是太无情了。很快,他们俩结了婚,几个月后江子越降临到这个人世间。 提到那段过去,江逸的心脏猛地抽动,那是心底深处的结痂,不能触碰。“妈,那都过去了,不要再提了!”他忍不住声音大了起来。 “你!”傅敏指着他的鼻子想骂,被老伴的眼神制止。一看,不知道何时,江子越站在客厅的入口。三个大人面面相觑,他们的争吵是否被孩子听去。 可江子越并没有什么反应,对着大人们说道,“奶奶,我饿了,可以吃饭了吗?” “可以,当然可以。”傅敏赶紧上前拉住孙子,“走,吃饭去,不能饿着我孙子。” 一家老小在饭桌边坐下,江子越低头吃饭,好像没听见方才大人们的争执。可他什么都听见了,父母离婚前,母亲也和他谈了多次。根据瞿紫芳的说法,不为别的,仅仅是因为无法和父亲生活在一起。他问过,“妈妈,你不能带我走吗?我想和你过,我不要爸爸。” 瞿紫芳苦笑笑摸摸儿子的头,“越越,我把你带走,你爷爷奶奶怎么办?他们会伤心的。” “可我也会伤心的。”江子越一副小大人的口气,将愁眉不展的瞿紫芳逗笑了。“越越,你很快就会长大。那时,你可以自己决定和谁生活。”江子越不理解母亲为何不带走他,本来他的记忆里就只有和母亲的痕迹。父亲到底是什么?只是那个每天匆匆而过的身影,甚至几天都不见踪影的人。 “越越,你不能老是住在爷爷奶奶家,和我回家好吗?”江逸对儿子说道。 “不要!”江子越断然摇头拒绝。 “越越,听话。爷爷奶奶年纪大了,再说孩子就应该和父母在一起。”江逸料到儿子会反对,好言好语说道。 “那我要和妈妈在一起,我不想和你一起!”江子越喊道。 江逸面色难看,儿子的态度那样的坚决,眼中充满对他的怨怼。如果当初他能够狠下心来,不要那个还未成形的胚胎,或许现在所有的一切都会不一样。 “行也得行,不行也得行!由不得你!”江逸想着想着没了好口气,冲儿子呵斥道。 “我就不跟你回去!我要妈妈!是你把妈妈赶走的!你把妈妈还给我!”江子越一下站了起来,对着江逸哭喊。喊到最后,他猛烈地咳嗽起来。 “好啦!”傅敏急红了眼,抱住孙子拍着他的后背,“难得回家吃顿饭,不能好好说吗?” 江子越甩开傅敏的手,呜呜呜地往房间跑,嘴里还在不停地喊着,“妈妈,我要妈妈,我要妈妈。” 傅敏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江逸骂道,“为了一个滕玲搞得家里鸡犬不宁。我告诉你江逸,别想让那个女人进门!你死了那条心!除非你和我们断绝关系!”说完,她嘴里念叨着“越越,越越。”冲出饭厅去找孙子去了。 “哎……”江祖昌长叹一声,“这饭真是没法吃了。”说完,他也走了。 饭厅里,只留下愁云惨雾的江逸。 04 江逸黯然地回到家,原想接儿子放学陪他吃饭再把他接回家,没想到儿子根本不领情。打开房门,家里静悄悄的,只听见电子钟卡塔卡塔的声音。 他再次走进主卧,拉开抽屉,拿出瞿紫芳的黑色笔记本。躺在床上,翻到第二篇。第二篇的日期就在第二天,新年的第一天,1月1日,阴。 【新年第一天的心情就像今天的天气,阴沉沉的。他果然如同滕玲所说回来的很晚,还喝了酒。我终于忍住冲到他面前去质问,你是不是和别的女人在一起,而且那个女人还是滕玲。我无法问出口,那样的话我就输了,满盘皆输。 他起来的时候,我和儿子连中饭都吃完了。儿子坐在客厅里看电视,他挠着儿子的头问,“没看见我?也不叫我。” 儿子很不耐烦地甩开他的手,“别烦我看电视。” 我不知是该鼓掌欢迎儿子对他的冷淡,还是暗自感怀他对儿子的寡情。这个孩子不是他想要的,我知道。虽然勉强和我结了婚,可他的心思都放在公司业务上。我更知道,他是借着事业疗情伤而已。对于他来说,这个孩子更像对滕玲感情不贞的象征。 刚结婚的时候,婆婆对我说,“紫芳,你放心好了,总有一天江逸会发现你的好,会知道你才是最适合他的人。”就因为婆婆的这一句话,我默默等待了十年。有时候,我真的有些怨婆婆。为什么要给我错误的指示,为什么要给我无尽的希望,结果到头来我得到了彻彻底底的绝望。 我给他做了简单的午餐,问他晚上在不在家吃饭,他回答我晚上还有应酬。我多问了一句,是什么样的应酬他说要拜访客户。我没有在问下去,虽然我很想知道那个客户是谁,是不是滕玲。难道两个人就这样的难舍难分,急不可待,就等不到我离开吗? 我留下他独自一个人在饭厅,回到客厅找儿子。我们俩相拥在他的小床上,越越腻歪在我的怀里,不停地问他小时候的事情,然后哧哧地笑,我也跟着笑。 不一会儿,越越睡着了。我看着他的睡颜,睡着的孩子就是天使,果真不假。我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再从头摸到脚,他打着轻鼾什么也不知道。他不知道自打他出生我就是这样哄他入睡的,一遍遍不厌其烦地唱催眠曲,抚摸他的全身,鼻翼里充满他的奶香,觉得幸福无比。因为他的降临,我体会到前所未有的幸福感,连他的父亲都不能给我带来的幸福感。 想到有一天,我要和他分离,那种锥心之痛折磨着我。记得小时候看日本动画片《一休哥》,里面有这样一个故事,两个妈妈争夺一个孩子。将军大人绞尽脑汁也分不出谁是真妈妈,谁是假妈妈。一休哥想到了一个方法,让两个妈妈拽孩子的胳膊,谁赢了谁就可以带走孩子。听见孩子疼得哇哇大哭,真妈妈不忍心放了手。一休哥却将孩子判给了放手的那个妈妈,另一个心有不甘的妈妈质问一休,你不是说谁赢谁就是孩子的妈妈吗?怎么又反悔了。一休哥说,只要真正的妈妈才不忍心看见孩子痛苦,假妈妈无言以对,只好作罢。 小时候看过也就看过了,无法理解这个故事的真正意义,可我现在终于明白了。这个孩子在我的肚子里足足十月,他的每一丝变化我都清楚的知道。我跟着他一起笑,一起哭,看着他一天天长大,我的肚子也跟着像吹气球一样鼓起来。他用各种细微的动作和我做着交流,我知道他什么时间睡着,什么时间醒来。他喜欢运动,经常踹我的肚子,让我寝食不安。 孩子是妈妈的心头肉,我又怎么能让他卷进这场成人间的纠纷。他还那么小,不该受到那样的伤害。做为他的母亲,我要将伤害降到最低,哪怕我自己痛苦。 电话铃声响了,我第一时间爬起来,不想让铃声吵到我的宝贝。等我走到客厅的时候,看见他已经接起了电话,看到我的时候,脸色有些怪异。“你怎么打过来了?”我听见他压低声音问。我心头一惊,难道是滕玲?她未免太大胆!太不近人情!不管怎样,我现在仍旧是这个家的女主人。 我站在那里没有动,盯着我的丈夫,他几次想挂上电话,可对方好像都没让他得逞。我慢慢走了过去,“谁的电话?”我问道。 我想对方听到了我的问话,因为他将电话递给了我。“喂,你好!请问哪位?”我十分有礼貌地问道。 “是我。”对方回答。 我看着他和她说话,“有事吗?” “没什么大事,只是老同学打电话过来问个好。新年了,不是吗?”滕玲在那头得意洋洋地说。 “谢谢!也祝你新年好!”我回答。 “紫芳,他昨晚什么时候回去的?”滕玲问道。 “你打电话过来就是想问这个?你有什么资格这样问我?”我冷冷地笑。 “紫芳,别硬撑了,何必呢?有意思吗?”反照我的不快,她的情绪倒是极佳。 “如果没什么事我要挂电话了。”我不想再和她废话下去,我怕再说下去我会破口大骂。 “呵呵……干嘛这么冷冰冰的?一点儿同学情谊都不讲?”滕玲笑起来。 “我们早没同学情谊可讲了,再见!”我啪的一声将话筒拍在机座上。 整个通话过程我一直盯着他,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变化,可什么也没有,他面不改色地看着我。我突然为自己感到不值,十年了,我最美的十年奉献在这个男人身上,可他依然无动于衷。我走出客厅,回到越越的卧室。我趴在床边,呆呆地望着儿子。 难道,我今后的十年,二十年就这样继续下去吗?我感到周身恶寒。不!或者现在是我走出这一切的时候了。正如十年前我选择走进来一样,现在我要走出去。】 1月1日的日记到此结束。 江逸想起那天的午后。瞿紫芳和儿子回房间午睡,他留在客厅看电视。电话铃响了,他抓起听筒,“喂,你好!” “逸,你在家?”是滕玲打来的电话,他赶紧朝儿子的房间看了看。 “你怎么打来了?”江逸吃惊地问。这个滕玲胆子也太大了,怎么把电话明目张胆地打到家里来了。 “过年嘛,打过来问候问候老同学,怎么?这都不行?”滕玲回答道。 “那谢谢了,没什么事的话我挂了。”江逸瞥见瞿紫芳走了出来,就站在他不远的地方,看她的表情,她一定猜到电话是谁打来的。 “别急啊,你还没祝我新年好呢。”滕玲在那头撒起娇来。 江逸咽下一口怨气,耐着性子回答,“祝你新年好!可以了吗?再见!” “一点诚意都没有,这么不耐烦?” “好了,有什么事的话放完假我们到公司再说,现在真的不方便。” “呵呵……江逸,你什么时候成了怕老婆的人了,看来紫芳管教有方啊!连老同学打电话来都要管?” “我真的挂电话了。”江逸有些生气,声音冷了下来。熟悉他的人都知道,只要他的声音压低下来,就是他发火的前兆。 “谁的电话?”瞿紫芳这时插了进来,问了一句,她的声音不高不低,但刚好够那头的滕玲听见。 “原来紫芳在你边上,怪不得。让她接电话,我们也好久没见了,我要问候一下她。”滕玲说道。 江逸将话筒递给瞿紫芳,她慢慢坐下接过电话。她和滕玲的通话时间不长,也非常的不愉快,整个过程中她死死盯着他的眼睛。最后,瞿紫芳将听筒重重地拍在机座上,掉头走出了客厅。 江逸坐在沙发里,满脑都是方才瞿紫芳冷冷的眼神。他知道此时瞿紫芳一定恨死他了,虽然他和她的结合谈不上爱,可到底同船共枕十年。都说,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十年来,瞿紫芳为这个家付出的一切他都看在眼里,但无以为报。有时他也在想,自己是不是是个心肠太硬的人。她得到了整个家族和朋友圈的认可,却惟独缺少他的认同。 江逸合上笔记本,放在床边的矮柜上,他已经不想知道瞿紫芳留在笔记的原因了。人走了,他通过这本笔记穿越到几个月前瞿紫芳的生活中,了解他不知道的一些过去。瞿紫芳到底还隐藏了多少过去?这本笔记的后面又写了些什么?带着无数的疑问,江逸渐渐睡去。离婚到现在,他决定搬回这间主卧。 第二天,他回到公司。还没进办公室,秘书就告诉他,滕玲在里面等他。江逸皱了皱眉,“她好像没有预约?她来做什么?”他冷声问道。 秘书的脸色有些难看,对于老板和这位滕经理的关系,公司内部众说纷纭。有人说,他们俩是大学同学,曾经的恋人。也有人说,老板为了这个女人,抛弃糟糠之妻,与老老板反目成仇。可当下他的态度,又与传闻大相径庭。 “我拦不住,她自己就进去了。还说……”秘书看着老板的脸色,欲言又止。 “还说什么?”江逸问道。 “她说我连未来的老板娘都敢拦,不想混了。”秘书脖子一缩,翻开胆子一说。反正早就看这个女人不爽了,大不了换份工作。 “未来的老板娘?”江逸咀嚼着这几个字,他是与瞿紫芳离婚了不错,可他也没打算要和滕玲结婚,哪儿来的未来老板娘。“算了,不怪你。我进去五分钟后,你去敲门,通知我马上有会要开,明白了吗?”他对秘书说道。 秘书了然地点头,“明白,明白。”心里暗暗得意,那个滕玲估计是自视太高了。老板根本就没娶她的意思,要不然怎么会和他演上这样一出撵人的戏码。 05 江逸推开办公室的门,只见滕玲坐在他的位子上,看见他进来之后赶紧站了起来。“逸,你昨天怎么没来公司?”她问道。 “你查我岗?”江逸反问道。 “我哪儿敢啊!我只是关心你而已。” “谢了。下次不要随便进我的办公室,更不要随便坐在我的位子上,没有哪个当老板的喜欢位子被占。”江逸奇怪滕玲这么多年的海外职场都白混了,还是国情不同让她这样为所欲为。 “你怎么了?我不过就是随便看看,至于发那么大的火吗?”滕玲有些奇怪江逸对她的态度,过去的江逸真是对她百依百顺,就连她刚刚回来的时候也算是和风细雨,怎么现在说变就变了。 滕玲说着说着,胳膊挽了上来,亲昵地看着他。江逸缓缓拉下她的手,走到桌前坐下,看着眼前的这个女人。十年前,不可否认,他非常非常爱这个女人,视她如生命,为了她不惜与家庭决裂。可到头来,他得到了什么?一场彻头彻尾的背叛。她收下母亲的分手费,独自一人出国留学。而他,每天借酒消愁,终于酒后乱性搞大了瞿紫芳的肚子,然后开始了一段平淡无味的婚姻生活。 十年后的今天,他还爱她吗?江逸一直在问自己这个问题。那曾经的心动,都是明日黄花的过去,确确实实已经遥远了。 “你曾经见过紫芳?”江逸突然问道。 “嗯?”滕玲没想到怎么好好的,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你去年元旦前的一天见过她,记得吗?在一家咖啡厅。”江逸提醒道。 滕玲的眼睛转了一圈,她当然记得,因为是她约的瞿紫芳。还刻意打扮了一下,就是要在十年之后将瞿紫芳比下去。十年前,她只是小户人家的女儿,没有办法和出身机关家庭的瞿紫芳比。十年后,滕玲相信,自己终于可以不输给她了。 那天的见面,她记忆犹新。瞿紫芳很普通的打扮,牛仔裤,打底毛衫,碎花丝巾,羊绒大衣,像大街上任何一个已婚妇女。她则是时下最流行的发式,衣衫。她要告诉瞿紫芳,她再不是过去看似可怜兮兮的滕玲了。一切都不同了。 可真等到瞿紫芳坐下的时候,滕玲心里清楚,她还是输了。kenzo的丝巾,Donnakaran的毛衫、大衣、手袋,显示出瞿紫芳不凡的品味。当然了,身为江太太,瞿紫芳完全有条件享受这些奢侈品。 “你说那次啊!”滕玲装作回忆起来的样子,恍然大悟地叫道。“怎么了?我们只是普通的老同学聚会,何况大学时我们俩还是最要好的朋友。” “我说过不要去打扰她,而且你一直没和我提过这件事,你为什么私下去见我太太?”江逸冷声问道。 “逸,你今天到底怎么了?你太太?你们已经离婚了!况且,我为什么不能去见她?那是我和她的事情。怎么?她现在还在和你抱怨吗?”滕玲不悦起来。两人不是离婚几个月了吗?怎么江逸突然提过去的事情。 “离婚了,她也曾经是我太太,而且当时我们还没有离婚!你去见她做什么?你们的情谊早就荡然无存了,哪来的什么旧可续?” “江逸,你非要为过去的事情指责我吗?难道是我逼着你们离婚的吗?我真服了瞿紫芳,永远都让人看到好的一面,惺惺作态,亏我当初还把她当成最要好的朋友。她一直喜欢你,可又得不到你,没想到等我一走。居然搞出什么一夜情,如果不是因为她怀孕,你会和她结婚吗?” “你说什么?她一直什么?”江逸有些不敢相信方才听到的话,瞿紫芳一直喜欢他,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我……我……”滕玲捂住嘴巴,这次意识到情急之下说漏了嘴。 这时,门外适时响起敲门声。江逸应了一声,秘书伸进头来,“老板,开会时间到了,都在等你呢。” “我马上就到。”江逸拿起办公桌上的笔和笔记本。 “那你忙,我走了。”滕玲识趣地说。再谈下去也是不欢而散,不如各自都冷静一下,她需要好好想一想,下一步究竟该怎么办。 江逸也走到门口,他打开门,秘书在门口等着,“以后没有预约不要进我的办公室,除非你想害我的秘书失业。”他当着秘书的面对滕玲说道。 滕玲的脸色骤变,“知道了,我先走了,我们改天见。”她难看地说道。 江逸把滕玲送到电梯口,看着她坐进电梯才离开。瞿紫芳很少来公司,这点好像是夫妻俩不用明说的规则。即使来,她只是在会客厅等待,从不会不经他的允许进入办公室。 他回到办公室,反复思索着刚才滕玲留下的话。瞿紫芳一直都喜欢他,可为何他却一直都不知道,他的这个前妻到底有多少秘密。 他和瞿紫芳是什么时候认识的?江逸这样想到。对了,是在初中的时候。那时,他的父亲江祖昌开办了一家小小的灯具制造厂,通过关系认识了主管部门的处长,也就是瞿紫芳的父亲瞿光明。两人一见如故相谈甚欢,渐渐两家开始有了来往。一年的冬天,江逸跟着父母去瞿家拜年。在那里,他第一次见到了瞿紫芳。 她剪着短发,一双丹凤眼,说不上很漂亮,身体细细长长的,像极了瞿光明。 交谈中,双方父母得知两人同岁,瞿紫芳还大了江逸三个月。所以有段时间,瞿紫芳一直逼着江逸叫她姐姐。 高中时,两人意外成了同班同学。瞿紫芳出入江家的次数多了起来,傅敏对这个瘦瘦高高的女孩格外喜欢,她从不多话,尤其喜欢待在厨房看傅敏做菜。或许因为先入为主的观念,傅敏对瞿紫芳之外的女孩都看不上眼。 虽然两家相识,虽然两人是同窗,可江逸始终也想不通,瞿紫芳好像从没表露过这方面的感情。 两人后来又上了同一所大学,一次舞会上,江逸遇到了滕玲。原来滕玲是瞿紫芳初中时的同班同学,在大学相遇当然又一下子热络起来。 滕玲和瞿紫芳不同,大大的眼睛仿佛会说话,留着一头飘逸的长发,身材娇小玲珑。她的美貌让当之无愧成为新一届校花,人称“袖珍麻豆”。 江逸对滕玲一见钟情,因为瞿紫芳与她认识,江逸经常假借瞿紫芳的名义约滕玲出来。后来,慢慢地,两人进入热恋,身边的瞿紫芳也就默默消失了。 大学四年,江逸也曾将滕玲带回家见父母,可傅敏和江祖昌从来没当真,直到大四即将毕业那一年。两人的关系遭到父母的反对,特别是母亲傅敏,更是反应强烈。 滕玲那时一心想出国留学,江逸本来打算和女友一起出去,可家里却断了他的经济后援,要想出国是根本不可能的。傅敏得知这个消息后,找到了滕玲。提出只要她答应离开江逸,江家负责她出国的费用,并一次性付清。 滕玲终于还是拿着江家的钱走了,丢下了痴心不改的江逸。那时的江逸一蹶不振,每天泡在各大酒,不喝到东倒西歪不回家。 一天,江逸和大学好友谭卓文泡,进去之后就看见瞿紫芳。三个人坐到了一起,男生喝酒,女生喝果汁。喝到最后,江逸趴在桌上什么也不知道了。等他醒来的时候,发现和瞿紫芳躺在宾馆的大床上。 “紫芳,怎么是你?”江逸看见身边的女孩转过身来,一下懵了。 “你昨晚喝醉了。”瞿紫芳一边坐起来一边说。 江逸揉着疼痛不止的头,努力想着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片片记忆像碎纸片,他抱着一个女孩,对她不停地我爱你,为什么要离开我。有一双温柔的手摸上他的脸,对他说我知道,我知道。他仿佛看见了滕玲,他们曾经拥有那么多的快乐,他们曾经无比憧憬计划着未来,他们曾经干柴烈火般的鱼水之欢。 江逸幡然醒悟,都说喝酒误事,没想到在他身上应验。他将瞿紫芳当成了滕玲,而昨晚…… 他摇了摇头,不敢再往下想。 身边的瞿紫芳在他苦思冥想的时候默默穿好了衣服,“你用不着有什么负担,这种事很正常。”说完,她走进了卫生间。 江逸掀开被子的一角,雪白的床褥上有一块干涸的血渍,他当然知道那是什么,狠命地捶了下床铺。居然和好朋友发生了关系,以后还怎么见面。 不一会儿,瞿紫芳从卫生间出来了,低垂着头,小声地说了一句,“我走了。” 就在瞿紫芳要走出房间的时候,江逸叫住了她,“紫芳……” 瞿紫芳慢慢转过身,面无表情地望着他。江逸吞吞吐吐地说昨晚好像没做措施,要她自己处理一下。听完,瞿紫芳的脸色白得像纸,迅速拉开房门闪了出去。 一个月后,江逸不敢再喝一滴酒,全身心地投入到家族生意中。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瞿紫芳打来了电话,要求和他谈谈。 两人约在公园的一角,那里人迹罕至,很安静。瞿紫芳从包里掏出一张化验单递了过来,“什么?”江逸隐隐感到一丝不安,眼睛转到那张纸上,他的手渐渐有些拿不住那张纸。“这是什么?”他呢喃。 “我觉得应该告诉你,我怀孕了。”瞿紫芳冷静地回答。 江逸抬起头看着她,却发现眼前雾蒙蒙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这个孩子你也有份,你不想要就陪我去医院,想要我们就结婚。”瞿紫芳继续说道。 江逸回答她的只有沉默,他甚至想笑,这么狗血的情节居然真实发生在他的身上。酒后乱性,女主怀孕,男主狠心抛弃,女主独自生下孩子并抚养,多年后男主发现自己多了个儿子,然后…… 这完全是母亲喜欢的伦理剧的最佳剧情! “我看我还是自己去医院好了。”瞿紫芳又说,她站了起来。 “紫芳!”江逸一把拉住瞿紫芳的手,无论如何他做不到杀死自己的骨肉,太残忍了。就是这一拉,他和瞿紫芳成了夫妻。江逸想,他的人生中有多少无可挽回的错误啊!这也算是一个,也许不要这个孩子才是明智之举,也就不会有后来的后来了。 06 江逸一天都无心办公,怎么都想不清楚他和瞿紫芳到底是怎么回事儿。现在再来想这些事情,是不是有些可笑至极,他们都离婚好几个月了。 今天是周末,儿子越越会早放学。江逸拿上外套走出办公室,告诉秘书他要提早下班。他开车来到儿子学校大门口,已经有不少家长等在了那里。他突然发现了瞿紫芳的车,那是她离开时唯一带走的东西,瞿紫芳说是因为开顺手了,不想再换新车。江逸下车走了上去,敲了敲车窗。 车里放着OASIS乐队的《Stop crying your heart out 》 Hold up, hold on, don't be scared You'll never change what's been and gone Mayyour smile. Shine on. Don't be scared Your destiny may keep you warm Cos all of the stars are fading away Just try not to worryyou'll see them some day Take what you need and be on your way And stop crying your heart out Get up. e on whyyou scared We're all of the stars We're fading away 收起你的泪,别再哭泣。瞿紫芳一遍遍跟着哼唱,她并未听见车窗上的敲打声。江逸又重重敲打几下,车窗终于降落下来,他见到了久日未见的前妻,瞿紫芳。 她气色很好,一点看不出失婚妇女的憔悴。修剪的层次分明的短发,素颜,只是稍稍点了些唇彩,光洁的脖子上挂着Elsa Peretti的Bottle圆形瓶形吊坠。 瞿紫芳抬眼看见了前夫,江逸。她关掉音响,推开门下了车。“你好,怎么来了?”她问道。 她的身材高挑,穿上高跟鞋更是鹤立鸡群,笔挺的裤装,深V的打底衫,英姿飒爽中透出隐约的性感。 “我来接越越。”江逸回答。 “可今天是我的探视时间。妈,不,敏姨没和我说你要来?”瞿紫芳轻轻皱眉,喊了傅敏十年的妈,离婚了一时还改不了口。 “你不是让我多关心,多接近孩子吗?”江逸用她的话回答她。 瞿紫芳讪笑了一下,“那你还是挑别的日子,今天是我的时间。” 江逸也不和他争,转而问道,“你现在在做什么?找到工作了?”他上下打量了一下瞿紫芳,她的装扮不像闲闲美待子。 “担心我养不活自己?”瞿紫芳反问。 “当然不是。”江逸笑了一下,没了他,瞿紫芳照样可以活得很精彩。瞿紫芳出生在机关大院,父母都是处级干部,家底殷实。五年前,瞿紫芳的父母出外旅游,回程中碰上空难,双双殉难。当时,是他陪着瞿紫芳办完岳父母的后事。 学校的大门徐徐打开,瞿紫芳丢下江逸挤了上去。没一会儿,她看见了儿子江子越,瞿紫芳挥手叫道,“越越,越越,这里。” “妈妈!妈妈!”江子越飞快地朝瞿紫芳冲过来,抱住她的腰,“妈妈,我好想你。” 瞿紫芳挠挠儿子的小脑袋,低头朝着他笑,“宝宝,妈妈也想你。走,到妈妈的店里去。” 母子俩走到车前,见江逸还堵在那儿,“爸爸。”江子越嘀咕了一声,愣住了。 “越越,放学了。”江逸看见儿子的脸色明显变了,“你和妈妈去哪儿玩?”他问道。 孩子心直口快,嘟着嘴反驳,“才不是玩,我要去妈妈的店里。” “店里?”江逸看着瞿紫芳嘟囔,难怪她一副职业装打扮。 “越越,上车,我们走了。”瞿紫芳招呼儿子上车。 江逸亦步亦趋的跟在瞿紫芳的车后面,显然她也不想甩掉他,因为她开得并不快。车来到一个办公集中区,拐上了一条小道,这里是为办公去设立的商务中心,有商场、酒店、超市等等。 瞿紫芳将车停在角落的一家店门口,然后母子两人走了进去。江逸站在外面,抬头看了眼店招牌,sweet。这是什么店?江逸疑惑不止,虽然标注sweet,可看不出一点甜美的感觉,外装整体以黑白两色为主,只有窗帘是田园碎花的,非常怪异的设计。 江逸充满着好奇推开店门走了进去。店不大,靠窗四张桌子,柜台前还有两张,店堂里放着Maksim Mrvica的《Somewhere in time》。越越就坐在靠窗的一张桌子前。 “请进,先生几位?”一个白面书生般的男店员迎了上来。 “一位。”江逸伸出食指示意。 “请这边坐。”男店员将江逸带到靠窗的另一张桌前,背对着儿子江子越的位置。 “谢谢!”江逸坐了下来,并接过男店员送上的menu。翻开来看了看,是一些商务套餐,还有下午茶。可江逸看出从menu的设计到套餐的搭配,瞿紫芳是下了些功夫的。首先,这家店针对的受众是周围大厦的白领,而且是女白领。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每款套餐的边上都标明了菜式的卡路里和养生功能,精制细作又不失食材的本味。 江逸召回男店员,点了一壶菊普,店员问他还有否其他需要,想不想试试今天的特供点心。“是什么?”他问道。 “玫瑰饼,老板亲自做的。玫瑰是选自新疆伊犁地区特级玫瑰,有很好的美容功效。”男店员介绍。 “美容?”江逸差点没喷出来,他又不是女人,还需要什么美容。他的声音引来儿子越越的不满,回头瞪了他一眼。江逸赶紧闭上嘴。 “先生,你有所不知。玫瑰除了有美容功效外,还可入药,理气活血、疏肝解郁。主治肝胃气痛、食少呕恶、月经不调、跌打损伤。不仅仅是女人可用,男人一样适用。”男店员侃侃而谈。 “好,给我一份。”江逸不得不回答。 等茶和点心送上来的时候,江逸发现茶不是他要的菊普,被换成了另一种。“这不是菊普,你上错了。”他对店员说道。 “老板说玫瑰最好配金银花,所以给您上了一壶金银花茶。”店员解释。 进了店来到现在也没见瞿紫芳的面,她在忙什么?她应该知道他就坐在外面,可为什么避而不见?“我不想换,把你们老板叫来,我和她说。”江逸说道。 店员走进后场,一会儿功夫瞿紫芳走到江逸的桌前。“先生,请问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我点了菊普,你却给我上一壶金银花?”江逸敲了敲桌子说道。 “是我换的,玫瑰和金银花是最好的搭档,清心去火,活血养颜。而菊普的味道过于浓厚,会掩盖玫瑰的香气。要不我送一杯菊普上来,您都试一下。”瞿紫芳非常专业地解释,让人不得不信服。 “不用。坐下好嘛,我们谈谈。”江逸指了指他对面的椅子。 儿子越越回过头喊了一声,“妈妈!” “好好做作业,妈妈一会儿来检查。”瞿紫芳出声安抚儿子。她知道越越是在为她担心,担心江逸“欺负”她。可只有瞿紫芳内心最清楚,江逸已经不能再“欺负”她了,从她决定走出这段婚姻开始,她就誓言要摆脱江逸对她的影响。 “你什么时候开了这家店?”江逸问道。 “有半年多了。”瞿紫芳拨了拨额前的刘海,回答道。 “半年?”今天的惊奇太多了,半年,也就是说,瞿紫芳在离婚前就开了这家店。换句话说,她早就铺好了离婚后的后路。“在我们离婚前,是吗?”他问道。 “对。”瞿紫芳好不否认。 “你早就做好离婚的打算了!”江逸压低声音喊道。 “别那么激动。”瞿紫芳反倒不以为然,“儿子就在后面。” 江逸忍了又忍,喝了口茶,“我发现我真的不了解你。” “因为你从来都不想了解我,你每天早出晚归,怎么会知道我在忙什么?”瞿紫芳唇角一撇,自嘲地说道。 “紫芳,我承认我们的婚姻不那么让人满意,可有一点我要说明,我没有不忠。” 瞿紫芳又是一笑,“你所谓的不忠恐怕是指身体上的,可你的精神呢?精神出轨比肉体出轨更可怕。算了,反正婚已经离了,再探讨这些有什么意义。你慢用,我去看越越作业。” 瞿紫芳起身坐到儿子身边,亮了个大大的背影给江逸。江逸看着眼前亲昵的两母子,头靠头,叽里咕噜不知在说些什么,偶尔还会听见瞿紫芳会心的笑声。 店门再次被推开,有顾客上门。只是这位顾客没有人迎接,他直接来到瞿紫芳的面前,“越越。” “蚊子叔叔!”江子越见到来人欢快地叫了起来。 “蚊子?” “江逸?” “你怎么会在这儿?”两人指着对方同时问道。 蚊子,大名谭卓文,江逸和瞿紫芳的大学同学。因为嘴贫,所以得号“蚊子”,比喻他成天嗡嗡的像只超大号的蚊子。现就职一家大型投资公司,有房有车,父母健在。 “你为什么来这儿?”江逸又问,更不爽的是,儿子见到他的那股亲热劲,好像他才是做父亲的。 “有什么为什么,我和紫芳约好带越越去吃饭。你呢?”谭卓文反将江逸一军。 最好的朋友居然要带自己的妻儿去吃饭!江逸一下火了,这是要把他放在什么位置?“越越是我儿子,紫芳是我太太。”他咬牙说道。 “越越是你儿子不错,可紫芳已经是你的前妻,她现在想和谁出去,要和谁出去,好像都与你无关。”谭卓文凑到江逸的耳朵根前说道。 “你!”江逸恨恨瞪了谭卓文一眼,可又找不出什么合适的理由反驳他的话。没错,他和瞿紫芳已经离婚了,她现在的生活完全和他无关。江逸突然感到一种不适,这种不适其实从离婚开始就存在于他的心底,只是今天到达了一个顶点。 “好了,越越,作业做完了吗?做完的话我们就走。”谭卓文转身对江子越说道。 “做好了,妈妈都检查过了。蚊子叔叔,我想吃干锅牛蛙,要超辣的那种。”江子越兴奋地叫道。 “好,我们马上就去,我位子都定好了。”谭卓文回答。 瞿紫芳拿了手袋和外套走出来,招呼儿子收拾好书包,对店员说道,“到时间关店门就行。” 三个人走过江逸身边的时候,谭卓文轻声在江逸耳边嘀咕了一句,“我早说你会后悔的,怎么样?滋味如何?” 江子越还在瞿紫芳的提醒下极为有礼貌地和江逸告了别,“爸爸,再见!” 江逸眼睁睁看着谭卓文从他眼皮下带走了本属于他的东西,有说有笑地上了车,然后离开了他的视线。 07 谭卓文带走了他的东西,江逸浑身的不舒服,像有千万只蚂蚁啃噬他的肉体。付了账,他走出sweet,很想知道他们去了哪儿,可又拉不下脸给瞿紫芳打电话。这算什么?过去那么年,他从不想知道瞿紫芳在想什么,在做什么,怎么现在就不对了。 江逸回到家,对每日打开门后的清冷感到厌烦,原先的气息在一点点儿的消失,就快要消失殆尽了。 依旧来到主卧的床上,随手拿起笔记本翻开,1月4日,晴。 【天气很好,他上班,儿子上学,我一个人在家,做完该做的事,又翻开这本笔记本开始写起来。我在想什么呢?我问自己。滕玲,这些天我一直在想这个人。她存在于我的生活很多年了,虽然大部分时间她只是一个影子,可她却真真实实存在我的婚姻中。婚姻就是两个人真正好,三个人挤不下的地方。说到底,我和她,谁才是第三者呢? 认识江逸是在一年的寒假,过年时,他跟公公婆婆来拜年。我记得,那年我们都是十五岁,还有半年就要中考,论年纪我还大他三个月。 爸妈认定我们会有共同语言,让我带他到房间聊聊,他们则在客厅寒暄。他进了我的房间,看见我满桌铺开的书,淡淡地来了一句,“过年还这么用功?” “摆摆样子,应付爸妈。”我忙着收拾乱糟糟的桌子,没想到会来一个同龄的客人,还是一个大男生。 我们在桌前坐下,无非是聊些学校的琐事。什么作业多不多,压力大不大,哪个老师比较变态,诸如此类,直到妈妈来喊我们出去吃饭。】 看到这里,江逸不禁也想起了那天,距离今时今日,真的非常遥远的事了,可突然又觉得近在眼前。 那天,瞿家的大门就是瞿紫芳开的,短短的学生头,瘦瘦高高的,乍一看上去,像是个男孩子。“这一定是瞿处的女儿?”他听见父亲这样问,这才知道眼前是个女孩子。 “你们是?”瞿紫芳疑惑地问。 “我是瞿处的朋友,和你爸爸约好的。”父亲回答。 “哦!江叔叔,请进!”瞿紫芳赶紧让开身子,将他们请进门,忙着给他们拿拖鞋。这时,岳父岳母听见声音也迎了出来。 进了门,聊着聊着得知儿女居然一样大,都是初三的学生。岳父于是让瞿紫芳带他到房间玩,以免妨碍大人们聊天。 她的房间有些乱,显然也没想到会有男孩子进来,听他揶揄了一声,不好意思起来马上开始收拾。 江逸接着往下看。 【他的胃口很好,不挑食,也不拘束。虽然第一次到我们家,可大口大口吃得很香。婆婆说他是饿死鬼投胎,第一次来就让我们看笑话。爸妈倒是很高兴,说小孩子能吃是件好事,也说明他和我们投缘。 我想他的注意力在饭菜上多过于我,更不会记得那天的我是个什么样子。如同往后所有的日子,他永远看不见我。】 “才不是那样的。”江逸嘀咕了一句。父母在交谈中得在瞿紫芳的成绩非常好,年年三好生。而且还是校篮球队的队长,是个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好学生。 可他呢?脑子没问题,可就是不用在正道上,成天只是想着玩儿,成绩也是半吊子。整个吃饭的过程,父母都在数落他,让他和瞿紫芳好好学学。他只好埋头吃饭,不理会大人们的唠叨。 接下来,写到: 【后来两家走动多了,我慢慢知道他要上哪所高中。他不知道,为了他我降低档次考了那所学校,为此爸妈很不理解。可我那时就开始一意孤行,我想了解更多的他,想知道他的一举一动,就这么简单。我们终于成了同学,还是同班同学。】 “怎么会这样?”江逸再也坐不住了,他站了起来,瞪着笔记本上的那几行字。 在教室里见到她的时候,他很吃惊。按照她的水准,她不应该坐在这里。休息的时候,他问她,“你怎么?” “考砸了呗。”瞿紫芳笑笑,可那笑容没有一丝沮丧,反而很高兴。 如此说来,她根本不是考砸了,而是故意的,只是为了能够和他在一个学校,在他的身边。 他太不了解瞿紫芳了,或者正如她所说,他根本从来都不想了解她。在他看来,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合乎情理的。但,事实并非如此。 滕玲说“她一直喜欢你”,谭卓文说“她那么的爱你”。这些,并非空穴来风,都是有根有据的事实。 “这到底怎么回事儿?”江逸不停地问,可无人可以回答。 江逸想找到答案,他拿起外套冲到下,坐进车里。发动车子片刻又停了下来,他要去哪儿才能找到她?他甚至不知道离婚后她搬去了哪儿?狠狠捶了下方向盘,有劲无处使地趴在上面。 趴了小会儿,他拿出手机,开始拨瞿紫芳的手机号码。 “喂,你好!”瞿紫芳的声音像是从远方传来。 “你在哪儿?”江逸问。 “有事?”瞿紫芳反问。 “你在哪儿?我有事问你!”江逸高声喊叫起来。 “我还有半个小时才到家。”瞿紫芳回答。 “地址。”江逸只有两个字。 瞿紫芳没有废话,报出了一个地址,然后挂掉手机。江逸再次发动车子,像离弦般的箭窜了出去。 到了瞿紫芳现在的家,江逸看了一眼,灯黑着,她好像还没回来。他静静地坐在车里,等待。 十分钟后,他看见瞿紫芳的车,还有谭卓文的车,一前一后停在他的眼前。 江逸看见三个人下了车,儿子越越手里还抱着一个大大的盒子,显得非常兴奋。 他重重拍上车门,三个人朝他看过来,江子越惊异喊了一声,“爸爸?” 江逸走了上去,“买了什么?玩得高兴吗?” “嗯。”江子越点头,“这是蚊子叔叔给我买的机械战警。”他将盒子亮给江逸看。 “那谢过叔叔了吗?”江逸问道。 “早谢过了。”江子越回答。 “蚊子,今天谢谢你了,早点儿回去休息。”瞿紫芳对谭卓文说道。 “好,我们改天再见。江逸,我先走了。”回来的路上,瞿紫芳就告诉了他江逸在家等着。谭卓文不知道江逸还有什么事找瞿紫芳,可他们毕竟曾经是夫妻,瞿紫芳过去或者现在都爱着他。单恋是世界上最美,同时也是最残忍的。他苦笑笑,上车走了。 “上去。”等谭卓文走远,瞿紫芳说道。 江逸来到瞿紫芳的家,面积不大,以冷色调为主,干净的有些阴冷。 瞿紫芳带着越越进了房间,江逸坐在客厅里等待着。约莫一个小时不到,瞿紫芳走了出来。“想喝什么?”她问道。 “随便。”江逸答道。 瞿紫芳走进厨房拿了一壶冰水,两个杯子出来。“喝点儿冰的,我看你火气很大。”她嗔道。 “玩得愉快吗?”江逸问道。 “不错,很愉快。蚊子又不是外人。”瞿紫芳爽快地承认。 “不是外人?”江逸嘲讽地重复。当然不是外人,谭卓文与他们的交情从大学开始,到现在有十几年了。 “你到底有什么事儿?”瞿紫芳问道。 “你爱我吗?”江逸直截了当地问。 瞿紫芳的手不禁抖了一下,水洒在了地板上,她像没听清似地问道,“什么?你说什么?” “你爱我吗?或者这样说,你是为了孩子嫁给我的,还是因为喜欢我?”江逸关注着她的每个细微动作、表情,她的脸色开始微微发白,一杯水都端不住只好放下。 瞿紫芳也同样注视着他,眼前的这个男人,她曾经视为生命的男人,就是到现在瞿紫芳也不敢打包票说不再爱了。 “爱,曾经爱过。”瞿紫芳回答,她将身体缓缓靠在沙发上,以克制住不停地颤动。“因为爱你才嫁给你,越越只是一个机会。没有哪个女人会笨到为不爱的男人生孩子。” “可你从来没说过。”江逸得到了那个答案,可这个答案又太震撼了,让他一时消化不了。 瞿紫芳挤出一个难堪的笑,“所以不能怪你,这么多年我一直用这个理由麻痹自己。因为你什么都不知道,真的不能怪你。” “从什么开始的?”江逸又问。 “不记得了,很早了。”瞿紫芳仿佛在回忆着过去,到底是什么时间发现自己对他的单恋、暗恋,太早了,都模糊了。只有那份心痛永远记忆犹新。 “既然你爱我,为什么要离婚?”江逸问。如果不是她提出离婚,他准备就这么将就一辈子。将就的人生千千万,将就的婚姻更是比比皆是,凭什么他江逸不行。 “是想。你爱一个人十几年,结婚也有十年。你为他做尽一切,可他始终熟视无睹,他只觉得是束缚,是压抑。所以没必要再继续下去,我还有自己的路要走。”瞿紫芳一动不动望着另一头的男人,缓缓地,毫不避讳地说道。 “和蚊子?”江逸想到今天的情景,不禁要这样问。 “他和我一样,都把希望寄予不该寄托的人身上。我和他不可能,如果有可能,也就不用等到今天。”瞿紫芳回答。 听到她这么回答,江逸感到松了口气,只要不是蚊子就好。 “这就是你来的目的?”瞿紫芳看见他放松的脸色,问道,心又开始抽痛。 “你放心好了,如果我要再婚一定不会是朋友圈的人,我会离开的远远的。不会让大家难看。”她追加了一句。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误会了。”江逸看见她脸色一白,她误会了他的意思,可他到底要表达什么,江逸自己也没搞明白。 “晚了,我要休息。请!”瞿紫芳站了起来,抬手做送客状。 瞿紫芳将江逸送到门口,他走了出去。她将房门“砰”的一关,背靠在门板上,仰起头试图咽下控制不住的泪水。可,不行。 08 【我们又进了同一所大学,我以为终于该告诉他一切,可机会永远不属于我。她出现了,滕玲。 滕玲,我的初中同学。可那时我与她并不熟悉,说起来只是点头之交。她很美,楚楚可人的样子。那时本班的外班的男生都喜欢她,林黛玉似的的女孩是不是都会让男人萌发出本能的保护欲。而我,多半被当成他们的“哥们”,只能与他们勾肩搭背,却不能谈情说爱。 她的头发长长的,柔柔的,曾经有男生开玩笑,“真的很想放把梳子上去,看看是不是能够一滑到底。” 我的头发粗粗短短,长长了就像刺猬,和我平时的形象完全不搭。我也想留着飘逸的长发,穿上各式漂亮的裙子,但又怕被他们笑矫揉造作。直到多年后,我才找到属于自己的风格。我就是我,永远不会成为“滕玲”似的女人。 入校快半年了,学生会举办了一个迎新舞会。一是为了迎接新年,而是为了迎接我们这些新生。很多人,我和江逸、谭卓文,还有一拨男生挤在一起。一如既往的短发,长裤,不时有人错把我当成男生搭上我的肩。 现场有刹那间的静谧,我们转过头去看。几个女生走了进来,当中一个几乎吸取所有人的目光,当然也包括他,我身边的江逸。 “那是谁?”有人好奇地问 “滕玲,新校花。”有人回答。 “难怪,真漂亮!” 我身边的男生摩拳擦掌,纷纷想上去试试运气。可都满怀希望而去,垂头丧气而回。 江逸等了一会儿,甩开我们几个走了上去,我们扬着脖子看,等着他的结果。我看见他走到滕玲面前,小声地说着什么,滕玲抿嘴笑,可还是摇了摇头。他转身往回走,见我们笑得不怀好意,撅撅嘴做摊手状。 “江大帅哥也没成功,真是辜负我们对你期望。”等他走到面前,大伙纷纷取笑他。 “你们谁能成功,我请客!”江逸下了战书,可无人应战,连他都失败而归,别人还会有成功的可能吗? “我也算吗?”我突然儿戏的问。现在我非常后悔当时的行为,没有我的恶作剧,或许他们不会走到一起。 “你?”他们都看着我。 “是啊,我。”我指着自己回答。 “也许紫芳还真的可以,现在女生喜欢中性的。”有人跟着参合。 “不管那么多。记得!五里屯,听者有份。”我点了点周围的一群人,对江逸说,他挑着眉一副不相信的样子。 我迈开大步朝滕玲走去,路上还在想怎么和这个不熟悉的初中同学打招呼。 “滕玲,你好!”走到滕玲面前,我直接伸出手大声说道。 “你!你是?”滕玲先是吃惊,然后是似曾相识的表情,可她大概不确定我是谁。 “瞿紫芳,我们是初中同学,记得吗?”我直接揭开谜底。 “瞿紫芳!真的是你!”滕玲已经想起来,大声叫道。 “是,是我,瞿紫芳。”我笑。 “太好了!没想到在这里遇上你,太巧了!”她也笑。 “可以和我跳一支舞吗?”我决定速战速决,因为后面还有一大堆眼睛盯着我。 “啊!”滕玲张大嘴,被我搞糊涂了。 “我和后面一堆人打赌,我可以请你跳一支舞。我要其中一个家伙破产,五里屯。”我捂着嘴小声说道。 滕玲朝我后面看了几眼,转会眼神望着我,“那我可以一起去吗?”她问道。 “我也要去。”滕玲身边的女孩们都叫起来。 “当然,没问题。就看你的决定了,是放过他,还是吃垮他。”我对滕玲问道。 “我的荣幸。”滕玲冲我挤了个媚眼,她的手已经搭在了我的手上。 我们滑进了舞池,尽管音乐声很大,可我还是清晰地听见某个角落传来一阵阵口哨声和喝彩声。很快,舞池里只剩下我们俩。我浑身热血沸腾,想着江逸挫败的表情,笑得绚烂。 可当时,江逸满眼只有我身边的滕玲,看着她貌如桃花般的容颜。 我做了一件多么愚蠢的事情啊!】 这是笔记本上瞿紫芳对那天的描述,江逸永远忘不掉那晚。那晚,一个女孩走进了他的视线,从那一刻开始他知道什么叫一见钟情,什么叫心驰神往。他的心跳和呼吸仿佛都要停止,意识里只剩下她。 赌,他输了,可甘之如饴。 一曲结束,瞿紫芳将滕玲带到大家面前,指着他对滕玲说,“江逸,就是那个冤大头。” “你好!”滕玲主动伸出了手,和他打起招呼。 “你好,我叫江逸。长江的江,孙逸仙的逸。”江逸握住那只如若无骨的手不想放开,可又担心对方嫌他唐突孟浪。 “介绍的那么详细干嘛!相亲啊!”身边的谭卓文用肩头撞了一下他,一伙人哄笑起来。 第二天,江逸在五里屯请客,男男女女足足两桌。 他坐在主座,瞿紫芳在他的左手边,右手边是谭卓文,而滕玲在瞿紫芳的身边。四个人,各怀心思,开始了后来十几年的纠纠缠缠。 瞿紫芳豪爽,滕玲也落落大方,一顿饭下来,大家都热络不少。江逸已经追求有了门道,掏钱也掏得很是爽快。 事与愿违,那天过后再约滕大美人,她不是这个理由,就是那个变故,总是见不到人。江逸一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哪里做错惹滕玲不悦了。 解铃还须系铃人,江逸找到瞿紫芳,托她去问问滕玲到底什么意思。 笔记本里这样记录着: 【“你干嘛自己不去?”我问。 “我要能见到人就好了,她总躲着我。”江逸苦着一张脸,说道。对我又是打拱又是作揖,“拜托,拜托。她不是你初中同学吗?又都是女生,帮我问问。” 我笑,心里却直泛酸,这时才把我当女生,平时都拿我当什么?中性?哥们? 拗不过江逸左磨右缠,我还是去了。找到了滕玲,说是闲聊,可聊着聊着话题便转到了江逸身上。可意外的是,主动提及的人不是我,而是她。 “江逸这个人怎么样?”她问道。 “干嘛这么问?”我反问,既然对他敢兴趣为何又避而不见。 “只是问问,他约了我好几次,我不知该不该接受。你和他关系很好,又是高中同学,对他一定很了解。”她回答。 对江逸,我的的确确非常了解。他喜欢哪个球队,穿多大码的鞋,衣服裤子的尺寸,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事无巨细我都了解。可要将这些都告诉另一个人,就像挖去我心中的一角,很疼,很疼。 “不错啊!很义气!”我简略地回答。 “不是问你这个。”滕玲摇摇头。 “那是什么?”我奇怪地看着她,不知她想了解什么。 “譬如他家是做什么的?住在哪里?就是诸如此类的。”滕玲回答我。 我明白了,她只是想知道江逸家的情况,说的更确切些是他的外在条件,俗称“硬件”。 “他家开灯具公司,专门做外贸生意,现在住在福光路。”我还是照实说了,我想滕玲应该盘算出江逸家的家底了,福光路是总所周知的高档住宅区。江家小有恒产。 “福光路!”滕玲听了,眼睛一亮。我讨厌她眼中浮现出的那道光,喜欢一个人不该这样。 那之后,我看到滕玲出现在江逸身边,我们的篮球赛她会来当啦啦队。 我常常想,如果当时我把滕玲的表现告诉江逸,他会相信吗?一百次,一百次的答案都是no。恋爱中的男人只看见身边女人的美丽,旁人说什么都是诽谤。所以我选择闭嘴,只是默默看着他们一天天变得亲密。江逸与我渐行渐远,哪怕大家一起活动,他身边的位子毫无疑问都留给她,滕玲。】 是的,不得不承认,瞿紫芳那次去找过滕玲之后,他顺利约到了校花。从吃饭、看电影开始,慢慢地,滕玲愿意接受他的邀请参加朋友们的聚会。她表现的是那么羞怯,总是笑不露齿,开不得半点儿玩笑。只要她参加,江逸都会提前打招呼,让大家说话小心,别说漏了嘴惹美人不悦。 而瞿紫芳则不同,由于从小参加篮球队的关系,她的性格偏向男性化,打扮也是中性的,一年四季的裤装。结婚的时候,大伙儿才第一次见她穿裙子,都惊呼她的长腿与裙子是绝配。 大学,她是篮球社唯一的女孩,可没人把她当成真正的女孩。她可以很潇洒地三步上篮,带球冲撞,输了照样二话不说接受惩罚。社团聚会,她是最会带头拼酒的一个,深得人心,结婚时,他们得到篮球社所有社员的一致祝福。 新婚的时候,一帮刚刚走上社会的穷哥们经常到他们家蹭饭,瞿紫芳总是像变戏法一样变成一桌好酒好菜。大家才知道,她做的一手好菜。都说江逸好福气,娶了一个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的好老婆。 回忆是拼图,一块块回到它原本的位置,渐渐完整,慢慢清晰。那些早就被抛在脑后的过去一点点回到江逸的脑中。原来,他和瞿紫芳也曾有过和谐快乐的时光。虽然他一直都不肯承认这个事实,恐怕肯定了就是对滕玲的不忠,对自己意志的背叛。可那毕竟还是事实,他和瞿紫芳相识那么多年,彼此熟悉,深知对方的点点滴滴。只是婚后,他开始抛弃曾经存在过的情谊,将她束置高阁,不闻不问。 天亮了,江逸躺在主卧的大床上,笔记本静静摆放在枕边,它好像是每晚睡前的安眠曲。 到了公司,他拨打了谭卓文的手机。 “蚊子,你喜欢紫芳吗?”他问。 “……”那头的谭卓文的没回答这个问题。 “蚊子。”江逸催促。 “喜欢,一直都喜欢。”谭卓文很肯定地回答。 “她什么时候知道的?”江逸又问。 “一直都知道,可她拒绝了我,因为她喜欢一个笨蛋。”谭卓文没好气地说。 “那就好好照顾她,我对不起她,你千万不像我。”江逸说。 “他妈的!江逸,你不光是笨蛋还是个混蛋!枉费紫芳那么爱你,你这算什么?施舍吗?我他妈不需要!我告诉你,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她。我原先只是想远远看着她就好,可是现在我不这么想了。谢谢你!”谭卓文吼完,啪嗒挂断。 09 一月六日,阴 【今天是婆婆的生日,我们三个人回家吃饭。我做了栗子蛋糕,婆婆很高兴。餐桌上,我想着。这样全家坐下来吃顿饭的机会真是少之又少,他总是很忙很忙,不知是不是托词。我却总是麻痹自己,他真的很忙。也总是将婆婆的教诲谨记在心,不要干涉男人太多,这才是一个好太太该做的。 我一直试图在做个好太太,从来就不知道自己的忍耐力可以有这么大的潜力。就像一句广告词,一切皆有可能。 他和滕玲相恋之后,滕玲突然变得和我热络起来。虽然我认为和她没有多少共同话题,可她的热情又让我不能拒绝。 一次,我们坐在篮球场的边上,我刚从场上下来,她递过一瓶水。 “谢谢。”我拧开瓶盖道谢。 “紫芳,我有时真羡慕你。”滕玲说道。 “羡慕我?我有什么好羡慕的?”我奇怪地问,她的话让我很是意外。她这样校花级的人物,还需要羡慕别人吗? “你可以和江逸他们离得那么近,而且你们在一起那么有话说。其他人好像都不怎么喜欢我,我也想和他们融洽一些,可实在找不到话题。”滕玲回答。 我笑,看了看她,再看看自己。她穿着一条连衣裙,高跟鞋,长发披肩。反观我呢?短裤,运动衫,一身臭汗,还坐没坐样的岔着两条腿。“他们根本从来没把我当女孩子,所以口无遮拦。在你这样的美女面前,他们当然要收敛一点儿,免得把你吓到。”我说道。 “紫芳,我问个问题可以吗?”滕玲问。 “可以。”我不疑有他,点头。 “你有喜欢的人吗?” 我的嘴对着瓶子,她的话让我喝不下去,眼睛不由得朝场上飘去。“没有。”我违心地回答,感到一阵心痛,否定自己的情感是痛苦的。 “我觉得蚊子不错,而且他好像喜欢你。你不知道吗?”滕玲说道。 我转过头盯着她,她到底想说什么仅仅是替谭卓文传达信息吗?还是她看出了什么?无数的疑问涌上心来。 “是他要你来说的吗?”我问道。 “不是,只是我的直觉。”滕玲摇头,“他很关心你,做什么事都围着你转,眼光也总是落在你的身上。你真的从来都没注意到?” 我心头一惊,她居然观察得如此仔细。那么她是否也感觉我的感情,她仿佛不是在说谭卓文,而是在说我对江逸的感情。 “没在意。”我挤出一丝干笑,感觉像哭的笑,自以为隐藏的很好,可没想到就是一叶障目,旁观者清。 “那我建议你考虑一下,蚊子人也不错。”滕玲说。说这话的时候她盯着我的眼睛不放,其中有提醒警告的意味。仿佛在告诉我,不要肖想不属于我的东西。 “谢谢你的建议,我考虑考虑。”我连忙站起来,“我去洗把脸,好热。” 我逃了,像个不战而退的逃兵。路上我一再告诫自己,要隐藏的更深,最好是埋进土里。】 江逸想起有一阵,滕玲特别喜欢打听瞿紫芳的事情,然后问他到底怎么看待她的。“紫芳?哥们,好朋友。”他想也不想地回答。 “男人和女人根本就不可能成为真正意义的朋友。”滕玲反对他的观念,驳斥道。 “女人?”他哈哈大笑起来,感到滕玲是在说一个天大的笑话。“紫芳浑身上下哪儿可以找到一点儿女人的影子。” “可蚊子就不像你那么想,我觉得他喜欢紫芳。”滕玲说。 江逸再次爆笑,“不可能,怎么可能。蚊子从来没说过,你别乱猜。”他戳戳滕玲的额头,“你该把心思放在我的身上,这个小脑袋瓜成天在想什么。” 现在仔细想想,那时他太粗心了。如果在意一些,就会发现瞿紫芳对他的不同。可他那时所有的注意力都被滕玲吸引,根本无暇顾及瞿紫芳的言行。 一月七日,晴 【女人永远比男人敏感,她们对周围的危险具有天生的感知能力。滕玲猜得没错,我喜欢江逸。一开始我也搞不清楚那种感觉叫做什么,只想离他很近,很近。等我想通的时候,却又不敢告诉他。他会相信吗?会接受吗?万一被他拒绝怎么办?不是连普通朋友也做不成?无数的担忧让我止步不前,一天天过去,直到滕玲出现,我知道自己已经失去最后的机会。只能站在远处看着他,虽然这样很孬种,但我始终缺乏说出来的勇气。 表面上,我仍然和过去没什么两样,大大咧咧,说说笑笑,可又谁知道晚上我躲在被子里哭。我也试图想让这份感情回到起点,但做不到。我就像人鱼公主,看着王子和别的女人在一起,心都要碎了,每走一步都锥心刺骨的痛。】 江逸从不觉得瞿紫芳是个情感细密的人,看到这里他知道自己大错特错。瞿紫芳表面什么都无所谓,说说笑笑就过去了,但当她一个人的时候,完全不是江逸所认为的那个人。 【不知是不是滕玲在蚊子面前说了什么。一天,蚊子单独来找我,说是有事对我说。我下意识明白他将要说什么,不想听,非要说出来吗?说完之后,我怕不知该怎么面对他。 果然,蚊子支支吾吾地说他喜欢我,想和我交往。看着他面红耳赤的样子,我心里很不是滋味。我知道他该是鼓足多大勇气来找我的,可我能够怎样的回答呢。我不忍说出,可又不得不说。 我对他说只当他是普通朋友,我们不可能有进一步的发展。蚊子听了好像也不是非常失望,他冲我笑笑,问了一句我是不是喜欢江逸。我没有回答,全当是一种默认。蚊子说他早就有这种预感,而且不光是他一个人有这样的感觉。我苦笑,所有人都知道,惟独他不知道。 想想蚊子和我境地是一样的,他选择说出来,而我则是逃避。我拒绝了他,想必江逸对我也是这样的,所以我更加确定自己的决定是对的。】 看着瞿紫芳的笔记,江逸的内心五味杂陈。到底是自己太迟钝,还是瞿紫芳隐藏的太好。可为什么别人都知道,独独他没有感知。难道仅仅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吗? 【一月八日,小雨 篮球社的一帮人经常在江逸家聚会。一是只有他家地方大可以容下那么多人高马大的男生;二是婆婆生性好客,每次都准备好一大桌好吃好喝的招待他们。 江逸终于把女朋友带回了家,滕玲小鸟依人般依偎在江逸的身上。我看着她,她是除了我之外第二个走进这个家的女孩子,心底真不是滋味。江逸向父母介绍了滕玲,公公婆婆没显得多么的热情,简单寒暄了几句,公公便躲进了书房。 一群人在客厅又笑又闹,我照旧跑到厨房去帮忙。婆婆让我把门拉上,好像有话要说。她问我滕玲的家庭情况,住在哪里,父母是做什么的。我告诉婆婆,她家是单亲家庭,父母早就离婚了,她和母亲一起生活。母亲好像已经下岗多年,现在具体做什么我也不知道。 婆婆听了,眉头皱了起来,嘴里嘀咕了一声,“江逸怎么喜欢上这样的女孩?” 我坏心眼地一喜,也承认有些幸灾乐祸,“敏姨,滕玲可是我们学校的校花,很多男生追的。” “漂亮不能当饭吃,我不喜欢她。”婆婆很直接地说道。 我想不通婆婆为什么不喜欢滕玲,她那么漂亮、可人,但却偏偏得不到婆婆的认可。后来听婆婆说,也没想到她是个可以用钱打发的人。那时,婆婆忐忑地提出赞助她出国的事情,条件是离开江逸。也许她再坚持一下,婆婆就根本没了办法,可她居然同意了,并收下了那笔钱。 滕玲的这个决定将他打入十八层地狱,也成就了我们的婚姻。不知她后不后悔,我不打算问她,因为毫无意义。】 父母一直不喜欢滕玲,从她走进他家门的那刹就不喜欢。大学最后一年,他想和滕玲一起出国开创他们的未来,父母坚决反对。他和父母大吵了一架,他问母亲为什么不喜欢滕玲。记得母亲当时说,“你知不知道她家的情况?她妈妈没有正经工作,成天泡在麻将档,今天和这个男人,明天跟那个男人。这种人家的女孩能有什么好教养?她妈将来就是个填不满的无底洞,你知不知道?” 江逸没想到父母将滕玲的情况摸得一清二楚,这些情况他都知道,滕玲曾经和他说过。对于那样的家庭,那样的母亲,滕玲一直深恶痛绝,怒其不争。但也没有办法,她改变不了命运的捉弄。 “逸,为什么我会有那样的妈妈?我想离开这里,离开她,一切重新开始。”滕玲楚楚可怜地望着江逸。男人大概都喜欢弱者,在滕玲的身上,江逸找到自己存在的价值。他要和她一起,保护她,安慰她,给她想要的幸福与未来。 “滕玲,你放心,我不会离开你,我们一定会在一起。”江逸把滕玲抱得紧紧的,恨不得将她缩小放在口袋里。 可她却违背两人的誓言,走了。滕玲直到走的那天在机场才给他打来电话,告诉江逸她正准备登机出国,江逸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江逸,对不起!这是我改变命运的一次机会,我不能失去它。对你来说机会无处不在,可我的机会真的不多。真的对不起,再见!”说完,任凭江逸在那头怎样的呼喊,滕玲还是义无反顾地挂断了电话。 这一去,十年。再见,他已是瞿紫芳的丈夫,江子越的父亲。 而她,还是单身。 10 滕玲走了,江逸陷入前所未有的绝望,这是他人生中第一个跟头,栽得很惨。他想不通滕玲为什么说走就走,几天前两人还在一起计划着将来。没有家庭的支持,江逸决定先找份工作,等收入稳定就和滕玲结婚,给她一直想要的安定的家庭生活。 滕玲依偎在他的怀里,头放在他的肩头,鼻翼里是她淡雅的发香。江逸吻了吻滕玲的发顶,小声地安抚她,“没什么,等我们结了婚,再生个宝宝,还怕我爸妈他们不接纳你?到时喜欢都来不及。” “谁要和你生孩子。”滕玲戳着他的胸肌,娇嗔。 江逸抓住她的手指放进嘴里咬着,“不和我生,你想和谁生?” “可我不想那么早生孩子,那不就变成黄脸婆了,我不要。”滕玲头直摇。 “你会是最漂亮的黄脸婆。给我生个儿子,一定很漂亮。”江逸笑,脑海中描画着孩子的模样,有她的样貌,有他的身高,完美的结合。 “逸,我害怕。”滕玲往他怀里缩了缩,一副柔柔弱弱的样子,仿佛风一吹就消失似的。 “别怕,有我在,都会好的。”江逸紧紧抱着滕玲。他实在想不通父母为什么不能接受滕玲,她的身世是那样的不幸,那个男人抛弃了她们母女,从小和母亲相依为命,日子一直过得紧巴巴的。 而他的母亲,不是最喜欢看伦理剧吗?每次对着电视机抹着大把眼泪,可生活中却不容忍孤苦无依的滕玲,真是伪善。 “逸,抱我。”滕玲扬起脸,水汪汪的眼睛看着江逸。 江逸的心被滕玲的眼神狠狠捏住,胸膛里一把火烧着了他,低头衔上她湿润的红唇。“唔……”滕玲呜咽着,双臂攀上江逸的肩膀,欢愉的感觉点燃彼此的欲望。 “不行。”江逸离开她的唇,轻轻吮嗜软润敏感的耳后。 “为什么不行?”滕玲喘息着问,手指若有似无地在他胸膛上撩拨。 “你妈她……”江逸没忘记此时躺在滕玲窄小的单人床上,万一她母亲突然回来,岂不是很尴尬。 “我妈很晚才会回来。”滕玲拉下江逸的脖子,将他压倒在床上,猫儿似的磨蹭他坚硬的身躯。“抱我,别停。” 终于,滚热的唇再次覆上她,带着不愿放开的决心,手指灵活地挑开她衣服的扣子,熟练地揉捏那方娇嫩。“嗯……”滕玲掐紧江逸的肩头,嘴里发出阵阵呻吟。 “你真美!”江逸盯着她泛着红晕的脸,不由得赞叹。 滕玲闭着眼睛享受着他的赞美,她知道自己很美,这份美丽是她最有力的武器,俘获众多男人的心。可她更清楚,美丽会随着青春不再而远去,就像她的母亲。那个男人贪图母亲的年轻貌美,但又如何,还不是离开了。她不能像母亲一样,她要善用这短暂的美丽。 原本以为,江逸是她最后的猎物。他是那样死心塌地爱着她,为了她不惜与父母翻脸,这就是爱情。不过,除了爱情还有其他更重要的东西,毕竟爱情不能当饭吃。没了家庭的支援,江逸还剩什么?空有一个好身板有什么用。现实不是他计划的那么简单。她已经过怕朝不保夕的生活,她要改变这种命运。她滕玲不是生下来就注定受苦的,她有权享受更好的生活。离开这里,是滕玲能想到的最好的方法。 前段时间,江逸的母亲找上她。一张银行卡慢慢推到她的眼前,“这里有五十万,够你交保证金,只要你离开江逸,你出国的费用我会陆续汇进去。你考虑一下。”傅敏说道。 滕玲摸着卡的边缘,卡号凹凹凸凸刺激着她的手指,活到现在她从没见过这么多的钱,手有些颤抖。“为什么?你为什么不喜欢我?”她问道。 “门不当户不对。”傅敏回答,“听我一句,爱情不能永久,婚姻的因素太多,将来你会明白我的话。” 滕玲讪笑了一下,门不当户不对,这是多么好的理由,之前的那些男友也是用这样的理由甩了她。她真恨,出身不是她能选择的,可后果为什么要她来承担,这个世界太不公平! “就算你和江逸结了婚,我们也不会接受你。与其这么不愉快的开始,不如就此结束。出国是个很好的机会,你不应该放过这难得的机会,我想你一定很想去的。我愿意帮你。”傅敏的声音很好听,没有一丝尖酸刻薄和不耐。 这份和蔼告诉滕玲,她是多么的高高在上,更加对照出自己的卑微如蝼蚁。“我考虑一下。”滕玲回答。其实她只是想缓冲几天,不要让自己看上去那样的不堪。傅敏收起卡,给了滕玲三天时间。 回到家,滕玲被母亲臭骂了一顿。还是那些话,爱情不能当饭吃,有好处就要及时抓住。没了父母依靠的江逸,那是落地凤凰不如鸡,跟了他只会落到和她一样的下场。青春不再,带着个拖油瓶,是个男人都绕着走。不如趁着这次大好机会,捞个实惠才是正经。 不用母亲在耳边唠叨,滕玲也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理想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自小没吃过多少苦的江逸,到底可以支撑多久,到了那时爱情便是绊脚石,她就是祸的根源。 无需考虑,三天的期限一到,滕玲主动约了傅敏,收下那张卡,并且谈好今后的学费生活费都由江家承担。 江逸走的时候,在下遇见外出归来的滕玲母亲,徐老半娘冲他亲热地打了招呼。江逸不喜欢滕玲母亲,他无数次听滕玲抱怨母亲对她的漠然,更增添了他要给滕玲幸福的决心。 女人一摇三晃地上了,拿了江家的钱她当然要好好享受一番,有钱的感觉真好。进了家门,看见女儿意兴阑珊的样子,鬼都猜得出两个年轻人刚才做了些什么。 “你还没和他摊牌?”女人对女儿说道。 “等我走了自然就知道了。”滕玲回答。 “呵呵……你还挺有良心,让他白玩那么多天。”女人笑出了声,毫不避讳地说。 “妈!你怎么说的那么难听!”滕玲恼怒地瞪大双眼,虽说爱钱,可她喜欢江逸也是事实。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不到万不得已,她也不会放弃他。 “得了,别装了。我的女儿什么样我还不清楚?”女人挥了挥手。 “我这个样子都是拜你所赐,你要是有点出息,我至于出卖自己吗?你以为我愿意这样吗?”滕玲恨得牙咬得咯吱咯吱响,眼里的火能将房屋点燃。 “要怨就怨你那个死老子,我好歹把你拉巴大了,他在哪儿呢?你现在不是挺好,都要出国了。”女人恬不知耻地说。 滕玲从心底发誓,再不回来了,她要离开眼前这个女人远远的。出生由不得她选择,那么今后的生活一定要掌握在自己手中。 那天,在机场。托运完行李,过了安检,滕玲手拿登机牌坐在登机口的椅子上,鸿远的未来就在这道门外等着她,身体微微发抖。该是和江逸说再见的时候了,小声嘀咕后,滕玲慢慢掏出手机拨通了他的号码。通红时间并不长,那头传来江逸焦急地呼喊,他不断喊着她的名字,一遍又一遍,求她不要走。 “江逸,对不起!这是我改变命运的一次机会,我不能失去它。对你来说机会无处不在,可我的机会真的不多。真的对不起,再见!”滕玲最后说道,咬咬牙挂断手机。她关机,拆开后盖,拿出电池和磁卡。走向垃圾桶,将五马分尸的手机扔进去。 到了美国,江家的钱让她衣食无忧,别的同学打工挣钱的时候,她还能去逛街。钱真的是好东西,滕玲不得不再次承认。后悔吗?夜晚,躺在被窝里睡不着的时候,滕玲问过自己。没什么可后悔的,如果选另一条路,不见得比现在更好。只是,她还会想起江逸,那个曾经对她掏心掏肺的男人。不会再有了,不会再有男人能够像江逸那般爱她。有得必有失,滕玲告诉自己这句话。太阳出来是新的一天,一天天,一年年,转瞬便是十年。 “滕玲!滕玲!说话,为什么不说话?回答我!”江逸对着嘟一声之后无声的手机狂声大喊。不能相信,几天前两人还在高潮余味中讨论着将来,怎么今天就变了。为什么?江逸不停地问。那头的滕玲已不能给他任何答案。 “啊……”一声怒吼,江逸将手机扔向对面的墙壁,顿时小小的盒子四分五裂。 傅敏冲进儿子房间的时候,看见的是一片狼藉。台灯,书本,手机,床上的被褥乱七八糟的躺在地板上。江逸没注意到母亲进来,他举起电脑显示器就要砸。 “江逸,你疯了!”傅敏一个箭步冲上去,拉住儿子的手臂。“你干什么?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要这样!”她喊道。 江逸喘着粗气,一下失去浑身的力气,颓然低下头颅,喃喃嘟囔,“她走了,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傅敏顿时明白过来,今天不正是滕玲离开的时间吗?没想到儿子反应这么大。她轻轻拍拍江逸的后背,“会过去的,好女孩多的是。她没什么了不起的。” “妈,你不懂。没她我活不下去,活不下去,你懂吗?”江逸摇着头,回答。 “我怎么不懂,妈也是从年轻走过来的。这个世界离了谁都能活。”傅敏劝道。 “可我就是不能没有她!为什么你们不理解我?”江逸瞪着通红的双眼,冲母亲喊道。一个疑问突然闪过他的头脑,“你怎么知道的?妈你是不是对她说了什么?你为什么非要拆散我们?为什么不喜欢她?” “她出国的费用是我给她的,她答应我和你分手。”傅敏冷静地回答。 “妈!”江逸不可置信地望着母亲,“你怎么能这样做!”他喊道。 “我为什么不能?如果她不收也可以,可她收下了,这就说明你在她心目中根本不算什么。还不明白吗?逸儿,在她的心里,前途比爱情重要。” “不!”江逸绝对不相信母亲的说辞,“一定是你逼她的,她不是那样的人,我不相信。” “她就是那样的人,她的爱情禁不起丝毫的考验。”傅敏用她的体会回答儿子。 11 【一月十日,小雨 一天,敏姨突然来学校找我,还不让江逸知道,我很好奇她到底想和我说什么。我们在校外一家小茶舍坐了下来,敏姨要了一杯绿茶,我点了一杯奶茶。 敏姨上来就开门见山,她告诉我,她去找了滕玲。敏姨答应滕玲出钱给她出国,条件就是和江逸分开。我听了很是吃惊,没想到敏姨会做出这样的事来。虽然我不喜欢滕玲,更不喜欢她和江逸在一起。可无论哪个女孩遇到这样的情景,一定都是很难过的。 “那她同意了吗?”我忐忑地问。如果滕玲答应敏姨的条件,江逸怎么办?他会疯掉?我很担心。 “她没马上同意,三天以后给我答复。”敏姨喝了口茶,显得不急不躁,好像胸有成竹。“我想她会同意,她不立刻收下只是为了不让自己那么难看。紫芳,她是个很有心计的女孩。”敏姨放下茶杯对我说道。 “可江逸怎么办?”我小声问道。现在我真的开始担心,滕玲是江逸的初恋,都说初恋是最难忘的,何况江逸是那么的爱她。“什么怎么办?”敏姨好像一点儿不着急,“总会过去的。我本来还担心她要是不答应该怎么办,可我没看错人,她果真答应了。紫芳,敏姨想求你件事。”敏姨突然伸出手盖在我的手背上,我吓了一大跳。 “敏姨,什么事?”我问道。 “江逸一定会很难过,这段时间帮我看着他,别让他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敏姨说道。 “可……”我犹豫了,“可他恐怕不会听我的。” “紫芳,你喜欢我们家江逸,是?”敏姨笑着问道。 “嗄!”我吃惊地望着敏姨,居然连敏姨都看出来了,我脸红起来。 “哎!”敏姨叹了口气,“我们家那个傻小子,身边这么个好女孩看不见。我和你叔叔都能看出来你喜欢他,可他的眼睛不知长哪儿去了。” “敏姨……”我不知该说什么。我和江逸都是这世上最大的傻瓜,我傻傻地喜欢他,他傻到什么都不知道。 “紫芳,我一直很喜欢你,你要是和江逸有所发展是最好的。滕玲就快要走了,不正是你的机会吗?”敏姨说道。 “敏姨,感情不能勉强,江逸他根本就不喜欢我。”我还是没有勇气。 “感情可以培养,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他总有一天会明白你的心。紫芳,帮帮敏姨。”敏姨用力握了握我的手。 我的心左右摇摆,要,不要。滕玲就要走了,江逸迟早会忘了她,还会有第二个滕玲。我是不是还要躲在暗处看着,我是不是应该对他表露自己的感情。 想了很久,终于我说道,“那我试试。”可我说得很没自信。感情是双向的,万一江逸永远不接受也是白搭。 “紫芳,谢谢你!”敏姨倒是松了口气,放心地笑。】 滕玲走后的那个月,开始江逸疯狂地找她,可她手机关机,没人知道她在美国的联系方式。江逸冲到滕玲家,她母亲开了门,却没请他进去。“别来了,我也不知道她的联系方式。”女人哀叹地说,然后恨恨地嘀咕,“小没良心的,真的狠心把老娘扔在这里。” 江逸知道滕玲和她母亲的关系冷淡,可没想到冷到这种地步。去那么远的地方,一个人举目无亲,她却能做到不和亲人联系。江逸灰心丧气地转身下回家。女人在他身后叫,“小伙子,她不会再回来了,死心。” 江逸回到家,父母在饭厅等他。“你什么时候去上班?”江祖昌问道。 “不知道。”江逸没好气地回答。 “什么叫不知道?”江祖昌皱着眉,问道。为儿子在公司安排了位置,可他一天班都没去上过。看着他成天为了滕玲有气无力的样子,江祖昌气不打一处来。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听不懂中国话吗?”江逸破罐子破摔地回答。 啪!江祖昌重重地将手中的碗筷往桌上一拍。“你就这么和我说话?我白养你那么大,你居然这样对我们?” “那你们又是怎么对我的?”江逸抬起眼,冲对面的父母喊道。“我说要出国,你们非要让我去公司上班。我喜欢的女孩,你们也把她赶走了。我是一个人,不是你们的私有物品!你们为什么就不能让我自己决定自己的生活!” “江逸,你为什么总是站在自己的角度考虑问题?”一旁的傅敏发话了,“你有没有替我们想想?你爸老了,身体也不好,公司每况愈下,你为什么就不能挑起这个担子,让你爸爸喘口气。” “那就卖了公司,我没兴趣。”江逸回答。 “你看看,你看看,这说的什么话?真是气死了!”江祖昌抖着手指向儿子,脸都白了。 “江逸,你别忘了,你是靠这个公司养大的,你有这么好的生活也都是公司带给你的。说卖就卖,那么多员工怎么办?你有没有为他们想过?人家一家老小怎么生活?”傅敏说道。 “我不想什么别人,他们和我有什么关系!”江逸什么都听不下去。他只知道没了滕玲,他吃不下,睡不着。 傅敏手里的筷子朝儿子飞了过去,“我没想到你居然能说出这样的话。好!和你没关系,你可以出去,马上就离开这个家。我倒要看看,没了这个家,没有钱,你能不能混得下去!为了一个滕玲,你就这样给我们脸色看。就当我们没养你,你走!” “走就走!”江逸站了起来,转头走出饭厅。 江逸走到大门口,江祖昌站在不远处,“站住,你给我站住。” 傅敏也跟了出来,抓住丈夫的胳膊,“别拦着他,随他去。我倒要看看他有多大的能耐,养了这么大,没想到这么不识好歹。” 三个人都在气头上,江逸明知道走出去无路可走,可话已至此,他没了台阶下,还是拉开大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站在路上,江逸茫茫然望着来来往往的人潮,该去哪儿呢?他掏出手机,“喂,蚊子,是我。” 谭卓文正在公司开会,主管恨恨地瞪了他一眼。做为一只职场菜鸟,居然敢在会议上当着领导的面接电话。简直是拿村长不当干部,不想活了。“我在开会,等会儿打过去。”快速说完。谭卓文合上机盖,不敢去看主管的脸色。 江逸这才想起,谭卓文已经去一家投资公司上班,职务是投资助理。助理就是该你做的要做,不该你做的也要做。刚才的电话不知有没有给他带去麻烦,江逸挠挠头皮想。 脑子里又蹦出一个人来,瞿紫芳。她好像没去哪家单位上班,宅在家里准备公务员考试。“紫芳,出来。” 一个电话,瞿紫芳乖乖地放下书走出家门,在大马路上找到沮丧的江逸。“怎么了?垂头丧气的。”她问。 “被我爸妈赶出来了,没地方去。”江逸老老实实回答,对瞿紫芳没什么好隐瞒的。 这么严重!瞿紫芳嘴上不说,心里暗暗嘀咕。“那你有什么打算?”她问。 “先找个地方吃饭,饿死了。”江逸说道。气消下去后,肚子不争气地咕咕叫起来。 “好啊!我请客。”瞿紫芳二话没说,拉着江逸来到一家小餐馆,两人还喊了谭卓文,让他一下班就过来。 谭卓文紧赶慢赶到了瞿紫芳说的地方,江逸已经等不及先吃了起来。谭卓文坐下,“不够意思,自己先吃起来了。”他拿起筷子夹着菜塞进嘴里。 “这半天才来,罚酒。”江逸朝他面前摆上一个杯子,往里面倒了满满一杯啤酒。谭卓文也不推辞,端起杯子咕嘟咕嘟喝了个底朝天。“真他妈爽!”酒杯往桌子上一放,谭卓文用手背擦了擦嘴。“你们不知道我们那个部门主管有多变态,最喜欢下班前开会。奶奶的!一开就长篇大论不刹车。” “呵呵……”瞿紫芳笑了起来。 “还是你们俩好,一个考公务员,一个进自家公司。哪儿像我,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谭卓文抱怨。 “你以为我想进机关?”瞿紫芳说道,“想想以后的生活,我都烦了。”这条路是父母安排的,一个女孩子进机关工作,旱涝保收,又不是非常辛苦,多好。 “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你到我们这种私营公司试试。屁点儿大的事就被主管骂的狗血淋头,真他妈不拿我们当人看。知道我们公司的口号吗?女人当男人用,男人当畜生用。做好是应该的,做不好就是你无能。加班加点是家常便饭,今天要不是你们约我,我现在还在公司加班。”谭卓文边说边摇头晃脑叹气,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有这么夸张吗?”江逸听了不禁有些慌,本想找份工作先干着,听谭卓文这么一说,看来不是那么简单。 “一点儿不夸张。”谭卓文又喝了一杯,“我们公司流动很快,几乎每个月都有人辞职,也不断有人进来。像我这样底层职员,上头根本不在乎。三条腿的蛤蟆找不到,二条腿的人多的是。只要稳住中层干部,公司就不会倒,那些中层为了自己的利益,逼着我们干干干。” 瞿紫芳和江逸面面相觑,听着谭卓文的血泪史,只有一个感觉,太可怕了。 谭卓文长篇大论抱怨完,心里好受许多,方也想起江逸的事情来。“江逸,你刚才找我干嘛?” “没什么。”江逸摇摇头,比起谭卓文,他的为情所困好像都是小事。“我离家出走了。” “啊!”谭卓文张大嘴,呆呆地望着江逸。 12 酒足饭饱,瞿紫芳掏钱付账,江逸无处可去,只能去谭卓文家暂住。 谭卓文家境普普通通,房子是单位的房改房,面积不大,房型也不合理,小区还有些老旧。谭卓文家江逸来过多次,谭爸爸谭妈妈也很喜欢这个帅气阳光的小伙子。谭卓文没说江逸是离家出走,只告诉父母他来玩两天。过去,江逸经常来小住,谭家父母不疑有他,一如既往的非常欢迎。 两个大男生,一个地上,一个床上,关着灯聊天。 “蚊子,你有喜欢的人吗?”黑暗中,江逸问谭卓文。 谭卓文沉默了一会儿,沉声应道,“有。” “谁?都没听你提过。”江逸来了兴趣。大学四年,篮球社的同学多多少少都有恋爱的经历,惟独谭卓文不见动静。谭卓文家境虽然一般,可他学习成绩优异,相貌也不差,为什么没有女生喜欢呢? 谁?瞿紫芳。谭卓文想到这个名字,心头一痛。她很特别,大大咧咧没个女孩样,成天和他们一帮男生混在一起。说不上什么时候,自己的眼神总是落在她的身上,看着她的一颦一笑就是一种幸福。 他不敢说出自己的心情,谁都知道瞿紫芳出生在机关大院,父母也算是不大不小的领导,他和她门不当户不对。看着她,日子久了,谭卓文渐渐发现一个秘密。瞿紫芳和他一样,目光总会不经意地盯着一个人,那个人便是他最好的朋友,江逸。相对自己,谭卓文觉得江逸更适合瞿紫芳。他们两家好像有来往,两人还是高中同班同学,也许,瞿紫芳从那时就喜欢上江逸了。尽管舍不得,谭卓文还是决定不对瞿紫芳说出自己的感觉。喜欢一个人,只要看着她幸福就好,他这样安慰自己。 可后来,他们的圈子挤进来一个人。江逸对校花滕玲一见钟情,费了些功夫终于追到了手。漂亮的校花渐渐出现在他们的聚会中,每每看着瞿紫芳强颜欢笑的样子,谭卓文都恨不得冲上去摇醒江逸,或者敲开他的脑袋,看看里面到底都装了什么。 一次篮球社活动,滕玲不着痕迹地坐到他的身旁。两人看着场上飞奔的球员,慢慢的,目光都停在同一个人的身上。瞿紫芳带球来到篮下,一个急停跳投,球应声入网。“漂亮!”谭卓文拍着手叫道。“好样的!紫芳,加油!”场上的瞿紫芳听见加油声,朝这个方向笑着挥挥手。 “蚊子,你为什么不告诉她?”滕玲小声问道。 “什么?”谭卓文心头拎紧,滕玲在说什么?为什么她会知道这个秘密? “你喜欢紫芳。”滕玲笑。可那个笑容让谭卓文浑身不自在,他不喜欢这种遮遮掩掩的笑。目光回到球场,瞿紫芳裂开嘴的大笑才最美。 “我喜欢谁和你有什么关系?”谭卓文没好气地问。私下里,他听到不少关于这位校花的传闻。说她比较现实,喜欢和有钱有势的男生交往,江逸不过是她众多男友之一。谭卓文不想那么八卦,没在江逸面前提过,不知好友有没有听见过,既然他听说过,没道理江逸不知道。不过,说到底,这些都和他无关,只是为瞿紫芳感到不值。 “你好像对我有敌意。”对谭卓文的呛声,滕玲也不生气。“我只是觉得喜欢一个人就要说出来,放在心里她永远不会知道。为什么不试一试,或许有希望,你说呢?”滕玲说着,起身拍拍裤子上的灰。“我只是提个建议,听不听在于你自己。”说完,她朝下场的江逸跑去。 滕玲拿着毛巾擦着江逸脸上的汗,然后递上一瓶矿泉水,两人亲亲热热的腻歪在一处。谭卓文看见瞿紫芳的眼光不时朝两人飘去,咬着下唇隐忍的样子。谭卓文手握成拳,他实在不想看到瞿紫芳郁郁寡欢的模样。为什么不说呢?或者真的有希望。一个小小的声音从脚底窜到脑海。 徘徊了好几天,谭卓文终于鼓足勇气。结果不出乎他的意料,尽管做好失败的打算,听了瞿紫芳的拒绝,心里还是很不好受。他问她是不是喜欢江逸,瞿紫芳没有回答,只是笑了笑。谭卓文明白,并非是自己的臆断,她的沉默其实就是一种回答。也曾有人这样说过,可瞿紫芳一直掩饰的很好,所有的猜测都只停留在猜测上。之后的日子,瞿紫芳默默喜欢着江逸,他默默陪伴她,继续喜欢着她。 “提过,可被她拒绝了。”想到这里,谭卓文回答江逸的问题。 “谁这么大架子?”江逸好奇地问。 因为她喜欢一个笨蛋,一个傻瓜。谭卓文在心里对江逸说。“她有喜欢的人了。”他说。 “是嘛。”江逸有些失望,“那个女孩我认识吗?我们学校的?” “别问了,都过去的事了,没什么好说的。”谭卓文不想继续和江逸讨论这个问题。“说说你,有什么打算。难道真的不回家了?” 江逸叹了口气,摇摇头,“不知道。感觉前途渺茫。” “江逸,不是我说你。你爸妈说的有道理,他们花了那么大功夫把你栽培成人,你现在却撒手不管,合适吗?” “我只是气不过他们在滕玲这个问题上的处理方式。”江逸呐呐地说。 “一个巴掌拍不响,如果滕玲坚持,你妈的钱也送不出去。事实证明,她确实爱自己胜过爱你。那你还有什么好执着的?” 谭卓文的话敲打江逸的心。这些,他不是没想过。每次他都想不通,滕玲为什么要那样做。在一起的时间不算短,她真的说放弃就放弃,那么她是否真的爱过自己。无数的疑问涌上心头,像蚂蚁啃噬般即痛又氧。 “别说了,好烦!”江逸拉过被子,把头蒙住。如果能停止一切思考就好了,偏偏大脑异常的清醒,不让他如意。 谭卓文也叹了口气,现在说什么江逸都听不进去。还是睡觉算了,明天一大早还要上班。不一会儿,小小的房间响起轻轻的鼾声。江逸瞪大双眼望着天花板,他失眠,严重失眠,一闭上眼就是滕玲。 【一月十二日,晴 那天,从饭馆出来,江逸跟着谭卓文回家了。转过头,我立刻给敏姨打了个电话。告诉她江逸的去向,让她放宽心。我和谭卓文会好好劝他,让他尽早回家。 “紫芳,谢谢你!你不知道,江逸把我们气坏了。没想到他说出那样不负责任的话,真是让我们失望。”电话里,敏姨气愤难平。 “敏姨,你们也别气,他现在是特殊时期,会好的。我相信江逸不是那样的人,他会承担起责任的。”我劝道。 “哎……”敏姨长长叹了一声,“但愿。” 第二天,我又给谭卓文去了电话。谭卓文像我劝敏姨一样安慰我,他说江逸只是一时无法想开,慢慢会好的。我也明白这个道理,可江逸要花多长时间才能走出来,谁也不知道。 我们都没想到,江逸无所事事,开始泡起酒,有时喝得酩酊大醉。我一次次不停打他手机,一次次将他从酒拉出来。我到底该怎么办?很苦恼。】 回首过去,江逸偶尔也会想起那段黑暗的混账日子。看了瞿紫芳的笔记,印象越来越深,回忆越来越清晰,就像是昨天的事。 江逸有张卡,上大学开始每个月傅敏都会汇进去一笔钱,久而久之,扣除日常开销,里面也有了一笔不小的积蓄。出了家门,又没有工作,江逸在大街上乱逛。走着走着,他来到一间酒的门口。 推开门,他走了进去。坐下来,冲酒保要了杯威士忌,喝了几杯后头晕脑胀起来。跳下座位,江逸回了谭卓文家。那晚,他睡得异常熟,也没再梦见滕玲。 酒成了江逸的安眠药,只有喝醉才能让他入睡。一杯杯的喝,一次次的醉。 一个周末,江逸把谭卓文约了出来。两人进了酒,江逸意外地发现瞿紫芳坐在里面。 “你怎么在这儿?”他问。 “免得我到处找你,我看着你喝。”瞿紫芳回答。这种日子到底什么是个头,他什么时候才能走出阴霾,瞿紫芳不由皱起眉头。 江逸不好意思地笑笑,这段日子多亏谭卓文和瞿紫芳,没有他们的支持和照顾,不知他会干出多少傻事来。 两个男人要了酒,瞿紫芳坐在一边喝果汁。她看着江逸和谭卓文你来我往,你一杯我一杯,也不劝阻。 夜,渐渐深了。江逸又醉了,迷迷糊糊间他知道谭卓文把他扛出了酒。瞿紫芳站在路边,伸手拦下一辆出租车,和谭卓文好不容易把江逸塞进后座。 江逸有点意识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柔软的床上。睁开眼睛,面前有一张脸。“玲?”他喊道,“是你,你回来了,你终于愿意回来了。” “喝点水。”那个人影说道。 冰凉的水滑下喉咙,江逸稍稍清醒了一些,抬手拉住她的胳膊,“别走,求你,别走。” “我不走。”她回答。 江逸笑了起来,“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你是爱我的,是吗?” “是,我爱你。”她坐了下来,摸着他的脸,温柔地说。 “我也爱你,好爱你,好爱你。”江逸抱住她,喃喃地说。 她的脸上落下泪来,江逸吻着她,一遍又一遍。“别哭,我不会再让你哭了。我们说好的,永远在一起,记得吗?” 怀里的她不停地点头,“我们永远在一起。” 13 【一月十三日,晴 我该怎么办?那段时间真的很苦恼。有件事我没对任何人说起过,一直憋在心里,好难受,就快要爆炸了。 听敏姨说,三天后滕玲果然主动约她见了面,她收下了那张卡,这就意味着她会和江逸分开。听到这样的消息,我完全高兴不起来。江逸怎么办?她这样抛下江逸,不是将他往死路上逼吗? 我去找了她。就在离她家不远的一个小公园,她来了。 “你为什么这么做?”上来,我克制不住自己,大声地问道。 “你知道了。”滕玲撇撇唇角,“你消息真灵通,看来你才是他爸妈心目中儿媳的人选。” “别废话!”我脸一热,喝止住她的话。“你告诉我,为什么要这样?你想过江逸的感受吗?” “你懂我的感受吗?”滕玲冷冷一笑,“我从小被人瞧不起,连他妈妈也看不起我。我有什么错?生在这样的家庭是我的错吗?” “你别扯远了,这和江逸没关系。” “当然有关系。”滕玲打断我的话,“他爸妈摆明不会接受我,他又娇生惯养的,我们根本不可能长久。与其最后闹翻分手,不如这样的好。” “你不如说不愿意和他吃苦算了,何必用这冠冕堂皇的理由。”我讥讽地说。 “是,我是不愿意吃苦,因为我已经吃够了。瞿紫芳,你没有资格这么说我。你家境那么好,永远不可能理解我的感受。”滕玲回答我。 “你果真只是看上他家的钱。难怪有人说你很现实,江逸真是傻。你是不是感觉他比其他那些男人好骗,只有他被你的表象麻痹了。”我终于相信学校那些关于滕玲的传闻。早有人说她是到处撒网,可那些有钱的男生大多对她只是抱着玩玩的心态,只有傻瓜江逸拿她当宝贝一样。 “是,我承认。”滕玲不否认地点头,“我挑男朋友从来不挑那些没钱的,上天给我一副好模样为什么不善用?可我也真的喜欢江逸,没人像他那样对我好。可又怎么样?理想不能当饭吃,现实就现实。现在有这么一个大好机会摆在眼前,我为什么要放过?我要那些人看看,我滕玲不比任何人差,我也能过他们一样的生活。”滕玲冲我大声地喊。 我无言以对,也许她是对的,也许这样对她和江逸都好。可,江逸会接受吗? “再说,我走,对你不是有好处吗?”滕玲话锋一转,讪笑着说。“别告诉我你已经不喜欢他了。正好,你可以去安慰他。搞不好,他就会移情别恋了。” “你!”我被她的话噎住,真想给她一巴掌,还是忍住了。 “瞿紫芳,不瞒你说,我挺看不起你的。”滕玲继续刺激我,“假惺惺的,明明喜欢他,可是呢……”她做摊手状。 我知道自己胆小,知道自己懦弱,可我不想从她嘴里听到这些话。“我怎么做是我的事,你也没资格说我。总比你为了钱出卖感情的好!” “那你就继续躲在面具后面做小丑好了,看看江逸会不会醒过来喜欢你。”滕玲嘲弄地反击。 我离开前,滕玲对我说了一句,“我走了,不会再回来。” 她说她再也不会回来了,这对江逸意味着什么,对我又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我是不是该从黑暗的幕后走出来?那些天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看到这里,江逸如释重负地长出了口气。这么多年来,那个症结一直折磨着他,现在终于有了答案。好像并没有那么震惊,心也不痛,超乎寻常的平静。经过这么多年的生活磨练,他早不是当年那个莽撞冲动的江逸。这个答案对他已经不那么重要,只是可以翻过去的一张纸。 翻过滕玲,江逸很想知道瞿紫芳后来的决定。不知下面有没有写到,他慢慢掀开那张纸,下一篇的日期是一月十四日。 【一月十四日,晴 江逸喜欢上了酒,每次都喝得酩酊欲醉。只要有空我就盯着他,不停地给他打电话,还多次到酒找人。他的事占据我大部分的时间,爸妈对此很有意见。唠叨我在他身上花去大把时间,公务员考试都要耽误光了,可我顾不了那么许多。我不能放着他不管,我做不到。 那天,他约谭卓文去喝酒。谭卓文事先通知了我,如果他知道我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他一定不会告诉我的。江逸照旧喝醉,我和谭卓文把他弄上出租车。我对谭卓文说,还是别让江逸去他家打扰了,找个酒店让他睡一夜。江逸近来也把谭卓文家闹够了,所以谭卓文没怀疑什么,同意了我的建议。 到了酒店,谭卓文把江逸摔到床上。我让他回家去,因为他第二天还要工作,而我反正在家宅着,没什么好耽误的。谭卓文犹豫了一下,我没让他细想下去,打开房门将他推了出去。我贴着门板,看着谭卓文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然后还是走了。 我回到房里,站在床前看着江逸。他蜷缩在床上,不知我正在做重大的决定,这个决定将改变我们俩的命运。】 江逸看到这里,后面其实无需再看,一切都再清楚不过。十年前的那个意外根本不是意外,不是他酒后乱性,全都是瞿紫芳蓄意所为。可他还是看了下去。 【我走了过去,脱下他的鞋袜,他嘴里嘟嘟囔囔说着什么听不清楚。接下来,我开始解开他的衣扣。我的手在发抖,呼吸不顺,心跳如打鼓。我们一起打球,无数次的身体接触冲撞都没让我如此紧张。我不停告诉自己,别慌,别怕。好不容易脱掉他的上衣,我已是浑身大汗,比一场篮球赛还累。 来到窗前,拉开窗户,我把头伸了出去。冰冷的风打在我的脸上,我才知道自己的脸有多烫,大概可以煎鸡蛋了。 冷静之后,我还是没放弃那个念头,转身又回到他的身边。我的手伸向他的皮带扣…… 他的体格有多好,我早就知道,可那是在球场上。我的脸又烧了起来,抬手不停地扇着风。拽起被褥的一角将他盖个严严实实,转身我走进浴室。站在浴缸里,我打开冷水,刺骨的水让我直打哆嗦,牙根发颤。 裹上浴巾,我走出浴室。床上的江逸在被子里蠕动,我听见他在喊热。倒了一杯水,我坐在床沿看向他。 “玲?是你,你回来了,你终于愿意回来了。”我听见江逸说道。那个时候我很想哭,他把我当成了滕玲,那个重要的时刻我只能以另一个女人的身份出现在他的眼前。 “喝点水。”我听见自己说话了,声音发涩。 江逸听话的配合,一杯水很快喝光光。我起身将杯子放在床头柜上,他以为我要离开,赶紧抓住了我的胳膊,紧紧的。 “别走,求你,别走。”他的声音卑微到我想穿越到美国掐死滕玲。 “我不走。”我回答。 江逸笑了起来,那是近段时间都没见过的笑容。“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你是爱我的,是吗?” “是,我爱你。”我又坐了下来,摸着他的脸,心痛地说。第一次,我第一次对他说出这三个字,却是在这样的情景之下,我拼命忍住眼中的泪水。 “我也爱你,好爱你,好爱你。”江逸抱住我,喃喃地对滕玲说着爱语。 我终于忍不住,眼泪一颗颗落了下来,只当他是在对我诉说他的爱情。“别哭,我不会再让你哭了。我们说好的,永远在一起,记得吗?”江逸吻着我的脸颊,边吻去泪水边说道。 “我们永远在一起。”我哭着回答他。侧过头去回应他的吻,我还没来及告诉他这是我的初吻就被压倒在床上,那一刻我真想推开他逃出这个房间,可这不都是我要的吗?事到如今,不能再退缩了。下定决心,我抱住他的脖子,顺从着他。 那夜,我很疼。疼的不光是身体,更疼的是我的心。他喊着滕玲的名字,一遍遍,又一遍遍。那个名字鞭挞着我的肉体,我的灵魂。 他沉沉地睡去,我忍住痛挪到浴室,用水冲干净自己。我将龙头开到最大,看着水珠从瓷砖滑下,就像我的泪水。我开始放声大哭,哭声和水声搅合在一起。再多的心理建设抵不过现实的残酷,我用这样的方法得到了他,更艰难的明天还在前方等着我。 我一夜不能安眠,眼前总是浮现他怨恨的眼神。太阳公公从不偷懒,天还是一如既往按时亮了起来。我醒了,睁大眼睛看着窗外。神经如最发达的雷达系统,身后的每个呼吸,每个动作都让我胆战心惊。 他醒来就发现我不是滕玲,张着嘴,瞪大眼,一副活见鬼的模样盯着我。“紫芳,怎么是你?”好半天,他才挤出这么一句。“你昨晚喝醉了。”我如实陈述,手紧紧捏着被子的一角,心里慌张不已。 他揉着额头,像是在努力回想着什么。 我等不及他的回忆,弯身去拿衣服,背着他用最快的速度穿好衣服。“你用不着有什么负担,这种事很正常。”说完,我逃进卫生间。洗了把脸,我看着镜中滴着水的自己。很正常,不是吗?419,for one night,一夜情,怎么说都行。 擦干脸,拽拽身上的衣服,我拉开卫生间的门。他已经穿好衣服,我从他身前迅速穿过,“我走了。” 走到房门口,我听见江逸叫紫芳,回过身,心底萌生一丝期待。可他支支吾吾说昨晚好像没做措施,我是不是可以自己处理一下,心透凉到底。我默默点了点头,拉开房门走出去。】 啪!江逸合上笔记本。“呵呵……”阵阵笑声从他嘴里发出来,不知为什么,他就是想笑。笑到最后,笑声仿佛变成了哭声。 14 【一月十五日,晴 一个月以后,我如愿以偿。每个月非常准时的姨妈没来拜访,我又等了几天,还是没来。鼓起勇气跑到药店,好在计生用品在角落里,可女店员的声音很大,她问我需要什么。不远处站着其他顾客,我低着头支支吾吾地说验孕棒。店员很不以为然地又问我要哪一种,声音依旧那么高。我说随便只要准一点儿,她反而不高兴了,说是都准,有便宜的有贵的,到底要哪种。我只好选了一个最贵的,店员啪的将盒子扔在柜台上,我赶紧收进包里像做贼似地低着头走出药店。 回到家,几分钟后结果出来了,二条线。虽然第二条线不是十分清晰,可按照说明书所述,无论清晰与否都表示妊娠现象的可能。我决定还是去趟医院,做更详尽的检查。医院的结果和验孕棒一样,我真的怀孕了。我既兴奋又担心,他会怎么说怎么做。 我把他约了出来,继那次之后我们没有再见面,中间他也没有给我打过一次电话。听敏姨说,他已经回家并且到公司上班了。敏姨说要谢谢我和蚊子,是我们的关心让他想通了。我苦笑,他大概是吓坏了,无所适从下只好回家。 他来了,我紧张地手脚不知怎么摆放,眼睛不敢看他。我们两个都不说话,坐在公园的长椅上,中间隔着好大的距离。我的手伸进包里,摸到那张纸,薄薄的一张纸却代表了一个小生命的存在,真是神奇。 终于,我的手从包里收回来,拿出那张化验单,递了过去。 “什么?”他瞪着化验单,慢慢接了过去,看了半天。“这是什么?”他的声音有些发颤,我的心也跟着颤抖,手心冒出汗来。 “我觉得应该告诉你,我怀孕了。”我尽量让自己平静,可心里真的怕得要死,不敢想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他茫然地看着我,好像我是个陌生人。我赶紧接着说,“这个孩子你也有份,你不想要就陪我去医院,想要我们就结婚。”我替他做了决定,给了他两个选择。一是我们成为亲密的一家人,二是今后老死不相往来。他会选择哪一种? 他茫然的表情渐渐消失,脸色变得严峻起来,眉头蹙起。我知道他在做今生最大的一个决定,就和我一样。将自己放在赌场的轮盘上,不知输赢,只能眼睁睁看着轮盘不停地旋转。 我的心不断鼓胀,快要爆炸。突然,我不想赌了,站起来说,“我看我还是自己去医院好了。” 没等我迈出去,他一把拉住我的手腕,“紫芳。” 他把我拉了回去,说要和我结婚。我激动地抱住他,哭着说谢谢。他说有什么可谢的,这是他该负起的责任。只有我知道,这个责任是我强加给他的。我设计了他,那从来就不是个意外。】 江逸一个字一个字的看着,没有愤怒,没有懊恼,意想不到的平静。有什么好气的?没有。一个女人如此的爱他,尽管知道他不爱他,还是设计了他。她偷了他的精子,有了一个孩子。为了这个孩子,他不得不和她结婚。回首往事,假如没有这个孩子,他不知要混账到什么时候。 那段时间是他人生中最混沌的日子,白天无所事事睡大觉,晚上泡喝醉惹事。多少次是瞿紫芳和谭卓文找到他,把他弄回家。直到那次早晨醒来,发现身边躺着的是最好的朋友瞿紫芳,他终于大彻大悟。不能再这样颓废下去,否则不知还会出什么事情。收拾了一下从谭卓文家出来,他回了家并接受父母的安排,到自家公司上班。 他和瞿紫芳回了趟自己家,告诉父母瞿紫芳怀孕的消息。父母很是震惊,怎么那边滕玲刚走,这边瞿紫芳就怀孕了。可眼下也顾不得问那么多,老人的意见当然是赶紧结婚,而且是越快越好,不能等瞿紫芳的肚子大起来。傅敏更是着急着第二天就去瞿家提亲。 瞿紫芳说是要回家先和父母通个气,免得到时大家尴尬,什么时候去提亲等她的电话。 电话一个星期后才打来。江逸和父母上了门,开门的是瞿紫芳,她的脸色不好,眼底有淡淡的淤青。瞿父瞿母的脸色也不好看,阴沉着。说是没想到女儿会出这种事,原本的打算是让她参加公务员的考试,连接收单位都打好了招呼,这下全部泡汤。 他看向身旁的她。瞿紫芳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几天不见明显的消瘦,脸颊凹下去一块。他不忍,伸出手抓住她的手,瞿紫芳侧过脸来,目光中闪现一丝的惊喜。他朝她微微笑了一下,想给她些宽慰,瞿紫芳也回了个笑容给他。 瞿母开口说话了,她说是女儿执意要嫁,做父母还能怎么说,以后是好是坏由女儿去尝。傅敏马上拍着胸脯保证,江家不会亏待紫芳这个媳妇,江逸要是对紫芳不好,她第一个不答应。 婚事就在这样不太愉悦的状况下拍板,婚期定在下个月。 接下来是登记,布置新房。因为瞿紫芳有孕在身,傅敏提议还是在家住的好,什么事好有个照应。瞿紫芳没反对,他们的婚房就是江逸的房间,傅敏好好归置了一下,虽有些小可也很喜庆温馨。 喜帖一发,亲朋好友都非常吃惊,没见过大学刚毕业就结婚的小两口。喜宴那天,大家才知道新娘已经有喜,难怪。介于新娘的身体,宴席比较平静,大家把注意力放在新郎的身上,江逸那晚被一帮好友灌得烂醉如泥。 他是被谭卓文扛进新房的,倒在床上动也不想动。模模糊糊中他听见瞿紫芳的声音,“蚊子,谢谢。” “不用谢。”谭卓文平复下心情,望着心爱的人穿着火红的喜服,却成了别人的新娘。想到那晚他将瞿紫芳留给了江逸,如果他多个心眼,或许就不会有今天。“你要好好的,他要是对你不好,我不会放过他。”他苦涩地说道。 “会的,我会好好的。谢谢你,蚊子。”瞿紫芳笑,手掌不由得贴在仍然平坦的小腹上。 “我走了。”谭卓文说道。他不能再待下去,否则他会拉着瞿紫芳离开这里。这个傻瓜,明明知道江逸不爱她,还要用这种愚蠢的方式进入他的生活。 “我送送你。”瞿紫芳回答。 “不用,你看着他,喝得不少。”谭卓文摇摇手,走出他们的新房。 傅敏将谭卓文送到门口。他走到下,扯下西装上的胸花,缎带上写着伴郎。他是伴郎,一字之差,却差之千里。眼眶里落下男儿泪,无缘无份的感情最折磨人,他不知道还有没有力气再去爱。 【一月十六日,雨 我忐忑不安地回了家,该怎么和父母说。他们一心希望我走他们铺好的路,可我现在要推翻他们为我打算的一切。我不是个好女儿,要让他们失望了。 晚饭时,我说了。妈妈张着嘴,饭掉到桌子上,爸爸将碗筷放在桌上,两人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妈妈又问了一遍,我说我怀孕了,是江逸的,我们打算尽快结婚。爸爸硬声说不行,你的工作怎么办,我都和人说好了。 “可我怀孕了。”我嘟囔着强调。 “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妈妈问道,“他不是有女朋友吗?” “他们已经分手了。”我回答。 “分手就和你在一起了?变得这么快?”妈妈皱皱眉,“不行,这个孩子不能要。我不同意你们结婚。” “我想要,我想和他结婚。”我护着肚子说道。 “不行就是不行。”爸爸板着脸说,他很少用那样的口气对我说话。 “为什么不行,你们不是对江逸印象很好吗?”我问。 “这和你们结婚没关系。你们才多大?你这么年轻就结婚生孩子,有没有为自己的将来想过?你怎么那么傻!”妈妈焦急地说。 “我要这个孩子,我要结婚。”不管爸妈怎么说,我就一个念头,不能失去这个孩子,失去孩子等于失去他。 最后,爸妈把我关在房间。说是让我冷静冷静,想清楚再和他们谈。没什么好谈的,那时的我就是用八匹马也拉不回来,一门心思要嫁给江逸。爸妈屈服了,答应让江家来谈婚事。我高兴地浑身发抖,终于成功了,只差最后一步我就要和他在一起了。那天,他和公婆来到家里。不同以往,爸妈没给他好脸色看。我很疲倦,几天来吃不下睡不好,我想我的脸色一定难看极了。他抓住了我的手,我转头看向他,他冲我笑了笑。我忽然有了一丝希望,他会有一天爱上我,也会知道我爱他。 希望的火焰永远敌不过失望的狂风。这些年,我内心的期待渐渐湮灭,失望的洪水冲垮堤防冲毁所有心理建设。】 江逸合上笔记本,到这里为止都是关于久已远去的烟雨,是被他忘记的江逸和瞿紫芳。脑中,越来越清晰的不是滕玲,而是那个年轻的瞿紫芳。少女时期的她,年少不知愁滋味的她,球场上飞奔的矫健的身影,汗湿的短发,大大咧开的嘴巴,爽朗的笑声。 那个瞿紫芳不见了,从和他结婚后慢慢地销声匿迹。无邪的笑被刻意取而代之,脸上露出淡淡的哀愁,她被迫成熟起来。 手机突然响起来,江逸看了一眼,是父母家的号码。电话是儿子江子越打来的,问他过几天是否有空。 “我可以空出来,是什么事?”江逸不假思索地回答儿子。 “学校要开亲子运动会,老师说最好爸爸妈妈都参加,你真的能来吗?”江子越犹豫地问。 “我一定去。”江逸坚决地回答,这是修复他和儿子关系的好机会,当然不能放过。 “太好了!谢谢……爸爸。”江子越非常高兴,末尾喊了一声久违的爸爸。 “不用谢,儿子!” 挂断电话,江逸呵呵地笑起来。小孩子其实真的很好哄,只是一个承诺就让他改变想法。 15 江逸准时来到儿子学校门口,大门洞开,家长带着孩子朝里走,热闹非常。 “爸爸。”江逸循声望去,江子越拉着瞿紫芳小跑过来。母子二人穿着同款的运动服,白色跑鞋,运动背包。瞿紫芳个子高挑,平时喜欢运动,身材一直保持着过去的状态,看上去一点儿不像有孩子的女人。 “越越,今天好帅啊!”江逸摸摸儿子的头,夸奖道。 江子越嘻嘻笑起来,“爸爸,你也很帅。”父母都来参加亲子运动会,江子越心情极佳地不吝回答。 瞿紫芳一旁看着儿子欢喜的笑脸,孩子到底是孩子,只要稍微对他好一些,他就会回报你笑容。过去,江逸很少参加儿子的活动,总是拿工作当借口回避。离婚后反而积极起来,看来自己的决定是对的,她的离开让江逸意识到儿子的存在,那么她的离开是有意义的。 “你今天这样穿让我想起大学的时候。”江逸的话打断瞿紫芳的冥想。她垂眼看了看身上的衣服,抬起头来轻轻一笑。大学时期,她最多的就是运动服,长的,短的,像个假小子。到现在,她也不习惯穿裙装,总觉得不方便。 “进去。”瞿紫芳说道。 一家三口,江子越在中间,一手拉着江逸,一手拉着瞿紫芳,蹦蹦跳跳走进校门。 运动会分年级进行,活动丰富精彩。有的家庭还带了彩带,喇叭,锣鼓。一时间,操场上呐喊声锣鼓声混杂在一起,将每个人的情绪提升到最高点。 三年级的比赛开始了,第一个项目是二人三足,采取自愿报名的方式。由父亲和孩子组成一对,将两个人的一只脚绑起来,看哪对先跑到终点。 江子越跃跃欲试,对着江逸问道,“爸爸,我们报名吗?” “当然啊!去。”江逸点点头,这种游戏对他来说简直是小case,根本难不住他。江子越起身跑到老师那里去报名,回头拿着一根带子回来。“老师说先练习一下。”他喊道。 三个人来到操场的一角,那里已经有不少家庭在练习了。瞿紫芳将父子二人的腿绑起来,江逸趁着机会向儿子传授游戏的诀窍。“爸爸喊口令,你要跟着口令的节拍跑,懂吗?” 江子越点头,“懂。” 瞿紫芳站在一旁,看着父子两个抱着彼此,江逸一声令下,两人开始第一次的练习。没跑出去几步,因为步调不一致江子越差点摔倒,被江逸一把拉住,两人站定交流着经验,再起跑时默契很多。回头的时候,两人的配合无懈可击,迅速跑到瞿紫芳的面前。江子越的小脸红彤彤的,兴奋地冲她喊,“妈妈,看见没有,我们快不快?” “快。”瞿紫芳朝儿子伸出大拇指,“待会儿就照这样跑,一定能得第一。” 比赛分成三组,每组的前三参加决赛。父子俩没意外的拿了小组第一,顺利进入决赛。 决赛开始了,每组的父子站在起点,母亲则站在终点。一声枪响,九对父子朝终点跑去,妈妈们都使出吃奶的劲又喊又叫。瞿紫芳双手拢起做喇叭状,冲着远处她最爱的两个男人大声喊道,“越越,加油!江逸,加油!” 耳朵里传来很多声音,风声,喇叭声,锣鼓声,各种叫声。江逸清晰地听见瞿紫芳的声音,“江逸,加油!”过去他常常听到这样的喊声,他在球场上左闪右躲,场外总有她的喊声。“江逸,加油!” 距离一步步缩短,她的脸越发清楚。江逸干脆托起儿子跨出去最后一步,扑到瞿紫芳的面前。瞿紫芳抱住父子又跳又叫,“我们是第一,我们是第一。” “真的吗?妈妈。”江子越只顾一个劲地朝前跑,根本不知道得了第几名,听见瞿紫芳喊,他不敢相信地问。 “当然是真的。”瞿紫芳大笑着点头,“你听。”指示儿子听广播。果真不假,主席台广播报出三年级二人三足前三名的号码牌。 “啊!”江子越大叫,“我们第一,爸爸,我们第一。” 江逸有些喘,瞿紫芳递过去一瓶水,“还好?”她问道。 “还好,没想到现在跑这点路就喘,看来要加强锻炼。”江逸笑。 “是比过去差远了。”瞿紫芳不客气地取笑。 一家人参加了几乎所有项目,俨然成了运动场上的明星。江子越逢到熟人就介绍,“这是我爸爸,这是我妈妈。”小脸骄傲地恨不得仰到天上去。 最后一个比赛项目是接力跑,孩子第一棒,父亲第二棒,母亲第三棒。毋庸置疑,一家不费吹灰之力进入决赛。决赛绝对是强强对立,江子越的起跑慢了半拍,江逸接棒时已经落到第五位,一百米下来他追到第二。与瞿紫芳的接棒完美无缺,江逸在她的耳边喊了一声,“紫芳,看你的了。” 为母者强,瞿紫芳只想让儿子为她而骄傲。撒开两条长腿她奋力朝终点跑,余光中她瞥见前面的人被甩到身后。快一点,再快一点,心里不停地念叨。江子越和江逸跟在她的身后,看着她越跑越快,江子越情不自禁地大叫,“妈妈,加油!妈妈,我爱你!” 瞿紫芳看见了前方的红线,那是终点,儿子在后面喊“妈妈,我爱你”,她咧开嘴笑了起来,扬起双臂撞上红线。第一,她知道自己是第一。转身回头,儿子正朝她跑过来,嘴里不断地喊,“妈妈,妈妈,你太棒了!”她站在终点线,张开臂膀等待着儿子。江子越扑上来,抱住瞿紫芳的腰,小脸仰望着她。“妈妈,我们又拿了第一,太好了!妈妈,你跑的真快。”揉揉儿子的头发,瞿紫芳低头笑看儿子,回答,“那是因为我听到你给我加油啊!” 抬起头来,瞿紫芳看见江逸慢慢朝这里走来,他举起了双手。多么熟悉的举动,大学时每场球赛下来,赢家都会击掌庆祝。她举起双手,掌心相触发出响亮的声音。江子越嚷嚷着也要参加,三口人在终点玩得开心。 比赛结束了,江子越脖子上挂了大大小小不少奖牌。除了比赛,学校还举办了不少娱乐节目,猜谜,拍卖,歌舞表演,有奖游戏。江子越拽着江逸来到一个游戏场地,指着奖品对他要求,“爸爸,我想要那个。”江逸一看,奖品是变形金刚大黄蜂的模型。游戏项目是定向投篮,在规定的时间内达到或超过规定投中数就可以拿走模型。看了一会儿,有不少人都败下阵来,摇摇头都说难度大。瞿紫芳瞟了眼江逸,目光中带着挑衅,好像在说你能办到吗? 江逸可不想被儿子看扁,擦擦掌心,“越越,你想要?” 江子越点头,“想。爸爸,你行吗?” “男人不能说不行,看爸爸的。”江逸拍拍儿子的头,回答。 江逸走到场中,站在一篓篮球的边上,目测了一下距离,相当于二分球。调整好呼吸,示意裁判可以计时了。哨声响起,江逸抓起篓里的球朝篮筐投去,球应声入网,还是漂亮的空心篮。 瞿紫芳气定神闲地在场边看着,这种游戏大学时经常玩。篮球社所有队员分成两队,每人都必须参加,以总计数定输赢,输家请客吃饭。只要江逸发挥正常,模型应该如探囊取物,只是这么年下来,不知他的水平下降没有。垂眼看着身边的儿子,江子越紧张地盯着场内的江逸,小手握成拳,大气都不敢出,更别提出声为江逸加油了。 “别紧张,爸爸会赢的。”瞿紫芳小声宽慰儿子。 “真的?”江子越皱着眉头问。 “真的,爸爸以前可是篮球队队长。”瞿紫芳笑着回答。 “哇!爸爸还当过队长。”江子越惊异地张大小嘴,父亲的形象更加高大起来。 场中,偶尔失误外,江逸的手感越来越顺,速度不断加快,几乎不用眼睛看就投了出去。场外,有人开始报起数字,瞿紫芳和江子越也加入进去。江逸热血沸腾,好像又回到年少时的赛场上,呐喊声只会让他越加兴奋。裁判吹起长长的结束哨声,结果显而易见,江逸以远远超过规定数字的成绩取得胜利。江子越如愿以偿拿到梦寐以求的大黄蜂模型。 瞿紫芳看了看时间,时候不早了,也早已饥肠辘辘。“我们走,找个地方吃点东西。饿了?越越。” 江子越摸着肚子,“饿死了,我要吃披萨。” 随着江子越的意思,三个人来到一家披萨店。江子越把玩着手中的模型,嘴里发出突突呜呜的声音。江逸看着儿子,都说男孩长得像母亲,小家伙的表情动作全是瞿紫芳的影子。他不是意外,从来就不是个意外。压在心头的那块大石头被搬走,江逸的眼中儿子变得不再一样。 “爸爸,妈妈说你以前是篮球队队长,是真的吗?”江子越突然问道。 “是,爸爸高中和大学都是篮球队队长。”江逸点头回答。 “哇塞!太棒了!爸爸,你和科比谁厉害?”江子越的眼中满是崇拜的光芒,想象着爸爸是不是也能和篮球巨星一样在球场上飞起来。 江逸笑起来,“爸爸比科比还差一点儿。” “爸爸,你会扣篮吗?就像科比那样,跳起来,乓的一下。” “过去可以,现在嘛大概是不行了。”江逸一直在笑,好久没有像今天这样笑过,只因为眼前的这个小家伙,他的儿子。 瞿紫芳从洗手间出来,中途停了下来,静静地站在一盆盆栽的后面,看着不远处座位上的两个人。父子俩不知在说些什么,儿子手舞足蹈的,他则目不转睛盯着儿子,脸上露出满足的笑。 这不正是她要的吗?让他找到做父亲的感觉,让儿子得到应得的父爱。瞿紫芳心酸地想。 16 整理好情绪,瞿紫芳走到座位上。“聊什么呢?这么开心?”她问道。 “妈妈,爸爸说要教我打篮球。”江子越率先回答。 “哦,是嘛?你想学吗?”瞿紫芳带着疑问的目光看向江逸,他有空吗?还是又开空头支票,然后让儿子对他更加失望。 “想!我要像科比,詹姆斯那样。”江子越充满希望的回答瞿紫芳。 “好,像科比,詹姆斯。那你现在去洗手,披萨要上来了。”瞿紫芳找了个非常合理的理由将儿子打发开。 等儿子走远,瞿紫芳看着江逸说道,“跟孩子最好不要随便承诺,说了就要做,否则他会伤心的。” “紫芳,你在担心什么?越越是我儿子,我不会伤害他。我一定会空出时间陪他,别担心,好吗?”江逸看到瞿紫芳不无担忧的表情,她真是护子心切。 “但愿。”瞿紫芳还是不能全然放下心来,他太多次让儿子失望,信用早已透支完了。 “笑一下,儿子过来了。”江逸说道。 瞿紫芳转脸看见儿子一阵小跑回来,赶紧咧开嘴装出高兴的样子。江子越坐到她的身边,瞿紫芳拿出纸巾把儿子脸上的水迹擦去,嘴里柔柔地念叨江子越,什么水开得太大搞的身上都是水,手也没擦干,就惦记着吃。江逸一直觉得瞿紫芳该是粗线条的女人,可她对儿子却极为耐心,声音是柔软平缓的,眼神中尽是无法言说的爱意。不得不说,她是个好妈妈,也是个好太太。 餐点一个个上来,江子越开心地吃起来,瞿紫芳教子有方,虽然饿了但还保持细嚼慢咽的习惯,也不说话。三个人静悄悄地吃着饭,如果没有那阵恼人的手机声,今天将是完美的一天。 江逸掏出手机一看,是滕玲打来的。“我接个电话。”他边说边站起来朝外走去。 瞿紫芳的目光跟随在他身后。江逸站在餐厅落地窗外,手插在腰上,渐渐地好像有些不耐烦起来,在窗边不停地来回踱着步子。 餐厅外,江逸对滕玲说道,“我今天不过去,那边有张工负责,他是总工程师,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江逸的灯具公司接下了一个项目,那边的联络人正是滕玲。刚开始,滕玲提出一定要江逸亲自负责,江逸答应了这个条件。慢慢的,滕玲总以工作为借口介入他的生活,江逸干脆把项目交给公司的总工负责,自己能躲便躲。今天是项目的局部调试,江逸提前打了招呼没过去,没想到滕玲的电话就追了过来。 “江逸,合同上写的清清楚楚,负责人是你,按照合同规定,你这是违约,要扣工程款的。”滕玲说道。 “滕总,合同是我签的,条款是我谈的,所以我很清楚。项目由我主抓设计,现场安装调试我要到场,可我缺席只要不超过2%,贵公司就无权扣工程款。你可以到监理那里去查查我的考勤,如果我没记错,绝对不超过2%。”江逸心底冷笑了一下,滕玲居然用钱来压他。这点小事他都应付不来的话,白在商场上混了这么多年了。 滕玲被江逸噎得一时语塞,但马上便调整过来,“江逸,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今天的调试很重要,你最好还是过来。万一出了什么问题,你也好第一时间处理不是吗?” “我相信我的手下,他们都是老手了,这点小事应该不是问题,你就放心好了。我真的有事过不去,不好意思。” “江逸,我能问问到底是什么重要的事吗?”滕玲问道。 江逸转头朝玻璃窗内看了一眼,儿子冲他招招手,示意他赶紧进去,瞿紫芳则是一脸清冷地看向他。“今天我儿子学校举办亲子运动会,我现在在陪他吃饭。”江逸不避讳地回答。 “亲子运动会?”滕玲重复了一遍,“她也去了?” “哪个她?”江逸明知故问,“你说的是紫芳?她当然要去的。” “你们现在也在一起?” “对。” “你们不是离婚了吗?” “我们是离婚了,可不代表就要老死不相往来,我们毕竟还有个孩子。对不起,儿子在叫我,我挂了。”江逸再不给滕玲说话的机会,果断地结束通话。 手机缓缓从耳朵边滑下,滕玲死死握着它,牙关搓得咯吱吱响,隐匿在发丝中的太阳穴暴突出来。离婚了不代表结束,他们之间还有个解不开的纽带。一个孩子,瞿紫芳为江逸生下的儿子。那个孩子叫什么来着?江子越,对,好像是这个名字。在江逸的办公桌上放着那个孩子的照片,长得像极了瞿紫芳。 一只手搭在腹部,肌肤下瞿紫芳有的器官她也有。子宫,孕育生命的地方。曾经,她的子宫里也躺着一个胚胎,但不是江逸的。与他在一起的时候,她都非常小心,除了要求他做措施外,每天都不忘服用避孕药。那时她年轻,只要享乐,不要意外拖累还未展开的前程。 后来,她想安定下来,想结婚。她怀上了一个男人的孩子,但那男人不想结婚,更不要孩子。胚胎从她的身体取出,只是一滩黏糊糊的血块,如同每个月从身体里流出的黏液,被城市发达的下水系统冲走。 为什么还要回来呢?不是发誓再不回这里了吗?她拿着江家的钱,浮萍般在异国他乡随波逐流,新鲜感很快过去,孤独塞满了她的身体,狂野地叫嚣。一个个男人在她身体里进进出出,却无人愿意停留下来拥抱她。都是游戏,她再没找到江逸那样的纯真。 母亲生病入院,她回来了。看着躺在病床上苍老的面孔,她惊恐地发现其实那不是母亲,根本就是她的未来。画满皱纹的脸毫无生气,半白的头发长久以来侵蚀在劣质染发剂中而干枯脱落。母亲望着她呵呵地笑,对病友介绍,“这是我女儿,从美国回来看我。”母亲还有她从异乡赶回来看一眼,她呢?等到她躺在这里的时候,床边是否会有人站着。 悄悄地去看了江逸,马路对面他从公司出来,她一眼认出他来。他没变,除了稍微壮实了一些,还像当年爱着她的江逸一样。听说他在她走后不久便结婚了,新娘是瞿紫芳,两人是奉子成婚。看不出瞿紫芳出手还真是快,就像她在球场上的动作,麻利地从不拖泥带水。 江逸重新回到座位上,“是不是公司有事?要不你先走,我带越越回家。”瞿紫芳说道。江逸摇摇头,“没什么事,我再陪陪你们。”明后天是双休,正好轮到瞿紫芳探视儿子的时间。想到有两天看不到儿子,江逸坐在椅子上不想动。听到他说陪陪你们,瞿紫芳端起杯子喝了口茶,不着痕迹地撇撇嘴。 服务员收走餐盘,江逸又要了茶和咖啡。周末的下午,一家人饭后喝茶小憩,和周围三两两的人没什么不同。江逸和儿子玩着模型,瞿紫芳一旁有一口没一口地喝茶,看上去和谐温馨,谁能猜出这对夫妻已经离婚。 江子越露出疲倦之色,不停打哈欠,瞿紫芳提议带他回家休息,江逸没反对。出了餐厅,江逸一辆车,瞿紫芳和儿子一辆车,朝着不同的方向开去。 车上,江子越抱着模型意犹未尽。 “越越,今天开心吗?”瞿紫芳问儿子。 江子越点头,“开心!”瞿紫芳听了满意地笑。 “妈妈,你和爸爸和好了吗?”江子越猛地问道。 “什么?”瞿紫芳一愣,儿子为什么这样问。 “我们班有几个同学的爸爸妈妈也分开了,今天都没一起来。只有我,你们都来了。所以……你们是不是和好了?”江子越根据自己的推理说道。 “越越。”瞿紫芳叹息,皱着眉思考该如何解答儿子心中的迷惑。“越越,我和爸爸分开只是我们不住在一起,但不表示我们不爱你。以后有活动我们还是会一起参加。” “那就是没和好的意思,是?”江子越嘟着嘴垂下头。 “你希望爸爸妈妈和好?”瞿紫芳反问。 “当然啊!我想和爸爸妈妈住在一起,总不能老住在爷爷奶奶家。”江子越仰起脸回答。 “爷爷奶奶不好吗?”从儿子出生那时起,公婆就喜欢的紧,宝贝的要命。 “好是好。可是他们不会和我一起看动画片,不会陪我一起玩玩具。”江子越摇头解释他的理由。 “那你为什么不和爸爸一起住?” “我前一阵子生他的气,他在爷爷奶奶家凶我。”江子越的嘴又翘了起来。 瞿紫芳笑了起来,“现在呢?还生他的气吗?” “有一点儿不气了。”江子越的手不自禁地摸着大黄蜂。爸爸好像不一样了,他也从来不知道爸爸有那么棒,跑得那么快,投篮那么准,谁的爸爸都不如他的爸爸。他想让爸爸教他打篮球,他也像爸爸一样长得高高的。 “那你搬回去和爸爸住好不好?他肯定也想和你一起的。”瞿紫芳见儿子有些松动,赶紧推波助澜。 “那妈妈也搬回去好不好?”江子越也赶紧提条件。 瞿紫芳看着儿子无知的脸,无奈地不知如何解释。他小到根本不清楚什么叫离婚,以为她也和他一样,只是在生江逸的气,气消了就会搬回去。 “越越,你平时和爸爸住,双休和妈妈住。可以吗?”瞿紫芳回答。 “好。”江子越沮丧地耷拉下小脑袋。和同学打架也不过第二天就和好如初了,爸爸妈妈又没有打架,为什么这么长时间还不和好,大人的世界真复杂,他才不要长大。 车内不一会儿就传出江子越的鼾声,小脑袋别扭地歪靠在大黄蜂身上。瞿紫芳停下车,放低靠背扳正儿子的头让他睡得舒服些。伸手想拿开他手里的模型,江子越梦中感觉有人要抢他的东西。不行,那是爸爸赢来的,他收紧胳膊抱紧大黄蜂,不让那人抢走。瞿紫芳放弃拿开模型的念头,挠挠儿子头顶的头发。 “对不起,宝贝儿,妈妈还是让你伤心了。” 17 【一月十七日,阴 我们终于要结婚了,婆婆说为了照顾我方便新房就用江逸现在的房间,我没意见,只要能和他在一起,住在哪儿不是问题。妈妈说我是昏了头,以后有我吃苦头的时候。我什么也听不进去,一个劲幻想着未来的生活。有他,还有宝宝,三口的小家庭,多么的完美。只能说我那时真的太年轻,婚姻没有我想象中那么简单,对男人也缺乏必要的了解。 他要上班,刚刚接手公司业务不熟悉,婚事都是我和婆婆操办。婚姻登记要是可以让人代劳,说不定他也不会出现。这场婚姻的开始便是危机重重,只是我都装作无事忽略不计。 我给谭卓文送去喜帖,他看了看不伸手接过去。“蚊子,我们还想请你当伴郎。”我笑着说。 “紫芳,你为什么要这样?难道你会幸福吗?”谭卓文冲着我喊。 “一定会。”我意志坚定地回答。 “别傻了。”谭卓文苦笑着摇头,“我没想到你这么傻!他不爱你,他爱的是滕玲,这你不是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我真是悔死了,那天不应该听你的把你单独留在宾馆,我要是知道他……” “蚊子,是我愿意的。我们就要结婚了,也登记了,法律上我们已经是夫妻。” “紫芳,你知道我现在的心情吗?”谭卓文问我,“我喜欢你,可你还让我给你们当伴郎,你不觉得太残忍了吗?” “对不起,蚊子。我没办法回报你的这份感情,我一直拿你当朋友,最好的朋友。求你,帮我这个忙。” 谭卓文红着双眼瞪着我,一把夺过我手里的请柬,甩开胳膊大踏步地走了。我坐在椅子上,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一丝气力都没有。我也想问问自己,怎么能这样的残忍,这样对待一个喜欢你的人。可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如楚河汉界泾渭分明。我只是忘记,这句话同样适用江逸之于我。 婚礼那天,我不能喝酒,大家把矛头都对准了他。他来者不拒照单全收,几圈下来开始歪歪倒倒。外人看来他是高兴,可我知道他是在喝苦酒,故意要醉。新娘有喜,新郎烂醉,闹洞房是不要想了。谭卓文把醉熏熏的他扛进房间,说了几句便走了。我回头看他闭着双眼躺在大红喜被上,酒气熏天,这就是我的新婚之夜。没有温情脉脉,只有不省人事的新郎。 我脱了他的鞋,扒掉他身上的礼服,这次没有脸红心跳,最后我坐在床沿喘着粗气。门板上响起轻轻的敲门声,我去开了门,是婆婆。她拿来一壶凉开水,以防江逸半夜口渴要喝水。临走,婆婆小声地嘀咕,这孩子怎么喝成这样。我笑,他是不想在这个夜晚面对我?因为我不是他想要的滕玲。 半夜,他果然开始闹腾,拽掉身上的被子,喊着热。我赶紧下床倒了一杯水,将他扶起来喂他喝。喝完,他睁大眼睛望着我,那个眼神是探究,好像是在想我是谁。我问他还要不要喝水了,他摇摇头挣扎着躺回到床上。还好,没把我认错成滕玲。从此,滕玲这两个字没再出现在他的口中,我俩默契十足绝口不谈这个人。可又怎样,滕玲从没离开过,她成了最大的一块绊脚石,横在我的婚姻生活当中。】 是的,他必须为那夜的恣意妄为负责,但毕竟是违心的。他和瞿紫芳是朋友,就像她自己说的,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如楚河汉界泾渭分明。结婚了成了夫妻,他却不知该如何与她面对相处。 他做不到像其他准备结婚的小夫妻那样,一起置办结婚用品,张罗酒席喜帖之类的事宜。瞿紫芳也没什么抱怨,大事小情都是和婆婆两个决定,最后知会他一声。 婚礼那天,为了避开洞房花烛夜的尴尬,他喝下亲朋敬过来的酒。一杯杯下肚,站都站不住,但脑子还是清醒的。从没想过自己的婚姻是这样的,更从没想过新娘是瞿紫芳。他想娶的人不是一直都是滕玲吗?身边站着的是谁?渐渐地,他的眼睛模糊,什么都看不清。 半夜,口干舌燥地醒来,蹬掉身上的被子。边上的人马上打开了灯,一双手扶他坐起来。“想喝水吗?”手的主人问道,他点点头。很快,冰凉的杯口碰上他的唇。像沙漠中濒临死亡的人喝完一杯水,他睁开眼睛,盯着眼前的人仔仔细细看了半天。是瞿紫芳,他的新婚妻子,未来人生道路上的另一半。 “还想喝吗?”瞿紫芳问他。他摇摇头,闭上眼倒回床上,真想一觉不起算了。 【一月二十日,晴 结婚的第三天,他陪我回门。爸妈再有千万个不乐意,我嫁也嫁了,妈妈还是做了一桌菜等我们回去。吃完饭,我在妈妈的示意下跟着进了厨房。 “他对你好吗?”妈妈问我。 “好啊!”我笑着回答。早知道妈妈会问这样的问题,我有备而来。 “结婚那天喝那么多,真是的……”妈妈嘀咕。 “他就那个性格,人家敬酒他就喝。”我替他打马虎眼。 “这婚也结了,我也想多说什么。你要注意身体,前三个月最重要,知道吗?” “知道。”我点点头。 我们没有待太晚,他只休三天假,第二天就要回公司上班。妈妈抱怨他为什么不多陪我几天,就是不能出远门度蜜月,也该在附近转转。我连忙解释,说他刚进公司有太多业务要熟悉,反正以后有的是出去玩的机会。 下的时候碰上邻居,面对面寒暄了一番。我看出邻居脸上探寻的神色,现在这个社会有谁大学一毕业就嫁人的,除非是有特殊情况。答案几个月就会揭晓,到时整个大院都会知道我未婚先孕奉子成婚。爸妈一定承受了很大的压力,可我只能对不起他们了,辜负他们多年对我的培养,没出息的只想嫁给身边这个男人。 我有身孕顺理成章是他不碰我的理由,每晚我们两个各占床的一半。黑暗中我听见他呼吸的声音,他翻身的声音,多少话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为什么我们从无话不说的朋友,到惜字如金的夫妻。】 刚结婚那会儿,江逸最怕夜晚的降临,他必须要和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瞿紫芳同床共枕。身边是个活生生的女人,她喜欢女孩子喜欢的一切。看见她靠在床头绣十字绣,江逸才发现这不是他印象中的瞿紫芳。他认识的瞿紫芳应该在球场上挥汗如雨,随意地和男生勾肩搭背,而不是本该拿篮球的手拿着针。这个瞿紫芳让他无所适从。 双休过后,江逸回到公司上班。开完例会后,总工找到他的办公室,向他汇报工程进度问题。 “这是什么?”江逸接过总工递过来的一个文件夹问道。 “调试报告和整改通知单。”总工回答。 江逸打开文件夹飞速地扫了一遍,很多问题有些吹毛求疵,鸡蛋里面挑骨头。他轻蹙眉心,“怎么会这样?” “我也不知道啊!”总工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那天现场都没说什么,结果刚刚发来的报告上却有这么多的问题。” “那你和那边联系过没有?”江逸问。 “联系了,那个滕总和我打虎眼,说她也没办法,是上头的意思。什么上头的意思,我看就是她的意思,这个项目一直都是她在过问,什么时候又冒出个上头来了。”总工气呼呼地说道。 “这样,你把上面的问题好好整理一下,尽量弥补。我再和滕总沟通一下。” “好!也只有你出马了。那天调试就嚷嚷着你为什么不去。” 江逸又和总工聊了几句,总工出去后,江逸拿起桌子上的话机。电话打到滕玲的办公室,秘书说她开会去了,让江逸留下口信,等滕玲回来打过去。 江逸等了一个上午,快到中午的时候,滕玲的电话来了。 “不好意思,我一直在开会,有事吗?”其实会议早就结束了,滕玲故意让江逸等到现在。 “是关于调试报告的事情。”江逸回答。 “哦,这个事。”滕玲不以为然地说,“那个报告是经过几方研究得出的,你知道我们这是美资公司,要求很严,我也没办法。” “几方研究?可是我们并没有参加,你们不能单方面做出结果。”江逸一针见血地指出滕玲话中的瑕疵。 “江逸,我那天就给你打电话让你过来,是你自己不来的。”滕玲狡辩。 江逸揉揉太阳穴,问题果然出在滕玲的身上,“那你看还有什么补救的办法?”他把主动权交到滕玲的手上。 “这样,正好中午了,你能不能出来一趟我们吃个饭,边吃边谈,怎么样?”滕玲露出得意的笑,相信江逸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拒绝自己。 “好,你说个地方,我过去。”江逸爽快地答应,该来的躲不掉。 18 江逸来到滕玲说的餐厅,滕玲已经到了,他坐下来。滕玲穿着Chanel套装,头发挽起露出细长白皙的脖子,那是他曾经最流连的地方,说是让他想起高贵的白天鹅。她依然美丽,岁月仿佛不曾在她的脸上流过,白净剔透的肤色,精致得像苏州的瓷娃娃。 “菜我已经点好了,还特意点了你爱吃的辣子鸡。”滕玲笑吟吟地边说边给江逸倒上茶水。她的声音带着林志玲似的娃娃音,甜腻得如同糖霜沾满在听她话的人身上。这种腔调是滕玲长期以来积累的本能,也有本钱使用这种本能,丑八怪发嗲只会被人笑东施效颦。 “谢谢。”江逸端起杯子喝了口茶,不热不冷正好入口。她很会拿捏时间和尺度,如她拿捏男人的本事。 “没点咖啡,川菜配上咖啡太怪异了,是不是?”滕玲说道,顾自捂着嘴轻笑出声。引得周围几桌上的男人纷纷朝这里看来,目光中尽是对江逸的羡慕嫉妒,能对着这么个美人吃饭,白开水都是甜的。此刻,放在十年前的江逸身上定是大大满足了他的虚荣感,还会上前搂住她做出亲热的动作,让她笑得更大声。向世人肆无忌惮展示他们的年轻,他们的幸福。 江逸漫不经心地放下杯子,“我现在很少喝咖啡,辣的东西也不大碰。大概是老了,喜欢清淡。找刺激是年轻人干的事。” 一丝不快闪过滕玲的眼睛,但仅仅是一刹那,她依旧笑着,“你哪里老,我感觉你和过去一样,一点儿没变。” “心境变了。”江逸轻声说道。 再没见到她之前,江逸曾经在心里设想过各种可能,痛骂她一顿,还是动粗揍她一顿?或是用语言好好羞辱一番?毕竟,以她对他造成的伤害,他绝对有权这么做。 而他,应该痛恨她,有足够的理由痛恨。 然而,真的见到了,江逸发现心里空得犹如死寂的海面,只有呼呼吹过的风,却涌不起丝毫的怒火,好像她就是个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时间真的是良药,治愈了他内心的疾病。 记得那是在合同谈判会议上,江逸以为那只是一个长得像滕玲的人,没想到介绍的时候,真的从主持人口中听到了滕玲这两个字,她居然成了项目的负责人。她回来了,时隔十年,她回到了这里。为什么要回来呢?十年前,她在电话里不是说得很清楚,她不会再回来了,让他不要等。他没有等,结婚了,有了儿子,一切都很好。瞧,世界就是这样,少了谁地球照转,没了谁日子照旧,没什么了不起。 滕玲笑不出来了,她明白江逸的意思。他在告诉自己,不要想着过去,不会有破镜重圆。可滕玲骨子里偏巧是个喜欢挑战的人,过去的江逸她不费吹灰之力唾手可得,不相信现在就不行。他比过去更具吸引力,三十来岁,事业上一个大飞跃,把周围人都抛到身后,浑身透着自信。她要再次征服他,成为她的裙下之臣。 “不说这些了。”滕玲切断这条线,将江逸引入她紧紧抓住的另一条线,“我们谈谈报告的事。” 与滕玲谈了一个中午的时间,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滕玲的嘴上功夫,江逸不得不佩服,绕了一大圈她又将问题引到起点,想要尽快解决是没什么希望了。滕玲更是不急,这样才能达到她的目的,项目拖得越久越好。 结束了午餐,江逸和滕玲开车各奔东西。想到这里离瞿紫芳的店非常近,江逸把车拐进了商业街。已经过了用餐的时间,店里没几个顾客。年轻帅气的男店员一见他立刻走了上来,“欢迎光临,先生,几位?” 江逸仰着下巴将每个角落扫了一遍,瞿紫芳背对着门的方向在摆弄着什么。“我找她。”丢下店员,他朝瞿紫芳走去。 “在忙什么?”他问道。 专心致志插花的瞿紫芳被突然冒出的问话吓了一跳,拿着花一个转身。她一袭白色丝质小尖领衬衣,领口开到胸线上一寸的位置,一朵长径玫瑰正好在她的唇下。 “你吓了我一跳。”瞿紫芳捂着胸口,瞪着他。一只素手修剪得干干净净,不带任何外加的色彩,只是本身健康的肤色。 “吓到你了,对不起。”江逸微笑着道歉。 “有事?”瞿紫芳轻轻皱眉,问道。最近见面的次数是不是多了点儿,这不该是一对离异夫妻的状态。 “路过,来看看。”江逸答道。 “哦。”瞿紫芳点点头,对他的路过没有兴趣。她转回身去继续方才被丢下的工作,剪掉玫瑰过长的茎杆和多余的叶子,将花□水晶花瓶中。稍微站远一点端详了一会儿,又走上前整理了一下,再退后几步看了看,才满意地面对江逸。“吃过了吗?” “吃过了。”江逸笑着回答,“你都是自己插花?”他问道。公司的绿化都交由专业人士打理,而瞿紫芳看来都是亲力亲为。 “对。”瞿紫芳点头承认,“除了装修,店里的摆设布艺都是我自己打理。” “喔。”江逸想起家里的靠垫、窗帘、桌布都是出自瞿紫芳之手,她还真是能干,只是不知她从哪儿学的。“你真是多才多艺。”不经意,他脱口而出。 “那还要感谢你。”瞿紫芳自嘲地笑了一下,看到江逸的脸上露出疑惑,“以前闲在家里没事做,我报了很多班。”瞿紫芳扳着手指头数,“烹饪班,烘焙班,茶艺班,缝纫班,书法班。当初只是为了打发时间,没想到有派上用场的一天。” 江逸一个字都吐不出来。儿子稍微大了一些后,两人从父母家搬出来单独住,瞿紫芳每天把儿子送进幼儿园之后都做了些什么,江逸根本不知道。反正,每天下班到家,瞿紫芳都做好饭菜等他回来吃饭。她把后院打理的很好,无需他操半点儿心。每月他只要把钱汇到卡上就好,瞿紫芳怎么用,用到哪儿,他也没兴趣知道。这就是他们和谐的按部就班的婚姻生活。 瞿紫芳看着江逸僵硬的表情,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决定离开的时候,就下了不抱怨的决心,都是自己的选择,怪不得任何人。 转念过来,瞿紫芳摆摆手,对江逸说道,“坐一下好吗?我有事和你商量。” 江逸坐了下来,瞿紫芳端来一壶茶,在杯子里斟满,自己拿起杯子啜了一小口。“我想和你说说越越的事。”咽下口中的茶水,瞿紫芳说道。 “你想把他一直放在爷爷奶奶家吗?”瞿紫芳问道。 “他不愿意和我回家住。我提了一次,结果闹得全家不开心。”江逸无可奈何地说。 “他现在好像有些松动了。” “是嘛。” “这个星期我和他谈了谈,他有回家住的意思。所以我想问问你的打算,要是他和你住,你怎么安排他的生活?”瞿紫芳一本正经地问道。 是该好好想想,儿子的抚养权归了自己,他就必须对儿子的日常生活和将来负责。过去这些都是瞿紫芳的事,现在突然落到他的头上,重大的有些让他喘不过气。 “我想请个保姆,早晨我送他去学校,下午保姆接,晚饭让保姆做好,我会尽量早回家。目前我只能想到这么多。”江逸老老实实地回答。 瞿紫芳暗笑,让一个自己都需要被照顾的人去照顾别人,的确有些为难他了。“不错,挺好的想法。”瞿紫芳还是点点头认可了江逸的打算。“那你准备什么时候把他接回家?” “先找到合适的保姆再。”江逸擦擦额头,孩子比管理一家公司还要麻烦。不过,听到儿子愿意回家他还是非常高兴的。二百多平米的复式房子,对于他一个人来说大了点儿。 “好,那你就先找找看。我去忙了,这茶送你的,慢慢喝。”瞿紫芳说着站了起来,把江逸一个人扔在那里,自己走进了后厨。 江逸看了看面前的那壶茶,茶壶,茶杯,杯垫,无一不透着瞿紫芳的心思。环顾四周,都带着她的标志,她一定花了不少功夫。 坐了一会儿,瞿紫芳始终没再出现,江逸起身回公司。 走到秘书面前,江逸让他找几个家政公司来谈谈。年纪在四十五到五十之间,对孩子有耐心,会做家常菜即可,薪酬面谈。秘书好奇地问是不是老板自家找,江逸瞪了他一眼,好像他说的是废话。秘书缩缩脖子,谁知道老板怎么想的,弃了糟糠妻,还不赶紧把小三迎进门,为啥要找保姆。因为见过前老板娘几次,秘书心里大大否认瞿紫芳是糟糠。身材高挑修长,虽不十分亮眼,可她每次出现都带着浅浅的笑,一点儿老板娘的架子都没有。站在高大的老板身边,真是珠联璧合。不知老板中了哪门子的邪,放着这么好的太太不要,非要离婚不可。 晚上,江逸准时下班,他来到父母家。自从上次不欢而散后,这是他第一次回家。与之前相比,江子越对他亲热的多。摸摸儿子的头,“作业做完了吗?”江逸问道。 “做完了,爸爸你来看我做得好不好?”江逸被儿子拉进房间,江子越献宝似地将作业本摊开给江逸看。江逸拿着本子坐下来,从头到尾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儿子的字写得十分工整,正确率也很高,老师时常给出夸奖的评语。 “很好,字写得很整齐。”江逸放下本子对儿子说道。 江子越嘻嘻笑起来,又拿出语文书塞到江逸的手中,“今天要背课文,爸爸你看我背得对不对。”江子越站在江逸的面前,张开小嘴一字一句背着课文,大段的课文除了一二个字错误外,江逸都流利地背出来。 “对吗?”江子越问道。 “非常好!”江逸大声夸奖道。 “爸爸,签字。”江子越拿着笔递过来,江逸在儿子的书上落上自己的名字。 这时,傅敏来到孙子房门口催两人去吃饭。饭桌上,江逸又提出让儿子回家同住的建议。傅敏当然是反对,理由是江逸工作太忙照顾不好孙子。江逸侧过脸对着江子越,“越越,你的意见呢?想回家还是继续跟爷爷奶奶住?” 三个大人,六只眼睛都盯着江子越。江子越咬着筷子,看看爷爷奶奶,再看看江逸,他的决定肯定会让某一方失望。 “没关系,想怎么说就怎么说。”江逸小声鼓励儿子。 “我想还是回家住。”江逸低下头蚊吟般的声音。 “越越,奶奶对你不好吗?你爸爸哪儿会照顾人。”傅敏焦急地说道。 江子越还没来及回答什么,江祖昌发话了,“就照越越自己的意思,孩子就该和爸妈一起过。” “可……”傅敏还想劝阻孙子,被老伴一个眼神制止住。 就这样,江逸决定在找到保姆之后将儿子接回家,开始父子二人的同居生活。 19 【一月二十一日,晴 婚后,我没有工作,又怀了身孕,每天就和婆婆待在家里。敏姨对我很好,这么多年来对我如同亲生女儿般,特别是爸妈空难不在后,她更是对我关心备至。如果没有她,我想和江逸也坚持不了十年,大概早就分开了。 她陪我做产检,给还未出生的孙子买东买西,每天乐呵呵的。我们一起出门买菜,她会向每个认识的人大声介绍我是她儿媳,回到家一起做饭,我们成了小区令人羡慕的婆媳。 一个月过去,强烈的妊娠反应折磨的我半死不活,喝水都想吐,五脏六腑都要吐出来似的,体重不升反降。有天夜里,不适感逼得我醒来,赶紧翻身下床捂着嘴往卫生间跑。我趴在洗脸池上,一阵阵地干呕。抬起脸的时候,我看见他站在门口,茫茫然地盯着我。我用手背擦了擦嘴,“把你吵醒了,去睡,我没事儿。” 那天,他加班到很晚才回家,我早已睡下,大概还没睡沉就被我吵醒了。他不吭声,走上前来,在我的背上拍了拍。我有种想哭的感觉,哪个女人不希望得到丈夫的关心,特别是这个时候,我也不例外。虽然他们都看我像假小子,可我也有女人该有的纤细和敏感,只是不善于表现出来而已。 又是一阵不适袭来,我又趴回在洗脸台上,只是干呕,什么都吐不出来。他无能为力地站在我的身边,手在我的背上一下一下拍着。 婆婆听见了动静,跑到我们房间,看见他笨手笨脚的,一把推开了他。“别拍那么重,都给你拍散了。” “紫芳,怎么样?要不要喝点儿水?”婆婆轻手轻脚地抚摸着我的后背,慢声慢语地问。 “妈。”我被孕吐折磨的想哭,没想到怀孕是这般难受,什么时候是个头,什么时候才能不吐。 “别哭,别哭,妈知道你难受,过了这个月就好了,不哭啊。”婆婆像哄孩子似地哄着我,“好点儿没?上床躺着,好不好。” “好。”我忍住不哭,点点头回答。 “扶你老婆去躺下来,笨手笨脚的。”婆婆念叨着把我交到他的手上。 我把睁开眼皮的力气都吐完了,软达达地靠在他的身上。他一手抓着我的胳膊,一手扶着我的腰,“走慢点儿。”他小声地在我耳畔说道,我点了点头。 好不容易回到床边,他小心翼翼地将我放下,我立刻蜷缩成一团。婆婆给了他一条热毛巾,嘱咐他给我擦擦脸,她则到厨房去倒水。 “紫芳。”他喊了一声,弯下身给我擦脸。我勉强睁开眼皮,有气无力地说了一句,“谢谢。” “谢什么?”他有些郁郁寡欢地回答,“要不是我,你也用不着受这份罪。” “别这么说好嘛,这孩子也是我的,我想要。”我只能这么说。我很想告诉他实情,告诉他那夜我故意留在宾馆陪他,故意不做事后措施。我甚至天天祈祷大姨妈不要来拜访我,我的愿望实现了,我有了孩子,这个孩子是我把他拴在身边的工具。 要是他知道了会做何感想?骂我一通,还是干脆一巴掌拍死我?我想都不会,他只会恨死我,从此再不和我说一句话。看上去没心机的我,却在背后这样算计他。是我让他同龄人还在享受青春的美好时,就走进了没有导师指导的婚姻课堂。还是大孩子的他,却要早早成为一个孩子的父亲。我想,他根本都没有做好任何准备。我亦是,我们都太年轻了。单纯地以为,生活就像童话故事,结尾永远都是王子和公主开始他们幸福的生活,happy ending。 滕玲说对了,我就是躲在面具后面的胆小鬼。至少她敢于让别人看出她想要什么,而我?一直不敢告诉他自己的心情,以至于不断失去机会,到最后再不能说。只能维持我亲手编织的假象,被捆住,窒息了。 婆婆端了杯水进来,我实在没劲爬起来喝,可又不能驳了她的好意,勉强坐起来喝了一口。 “你晚上睡觉当心一点儿,别碰到她,三个月前最重要了,听见没有?”我听见婆婆这样教育他,脸藏在枕头里苦笑。婆婆多虑了,我们各持一方,他根本不会碰到我。他嗯了一声,全当做是回答。 婆婆走出房间,轻轻合上门板。他轻悄悄半坐到床上,小台灯下,我看见他双臂抱胸,脸色沉静,不知在想什么。我的心发颤,我得到了他,可也失去了他。再不能像过去那样,随随便便上去拍他一下,问他在想什么,他也再不会对我说真心话。我是他的妻子,他是我的丈夫,我和他之间是一丈之外的距离。任何决定都有得必有失,可看来我失去的比得到的多得多。 “你迟早有一天会后悔的!”记得妈妈这样说过。在那几天里,爸妈反复地劝我不要走出这一步。他们让我拿掉孩子,然后参加公务员考试,进他们安排好的单位,走和他们相似的路。可我走进的是一条不能回头的胡同,只能往前走,无路可退。我不能前功尽弃,我要抓住他。感情可以培养,古人不是要到掀起盖头的那刻才知道另一半是谁吗?不也有那么多神仙眷侣。 “你知不知道孩子是什么?家庭是什么?你们都还那么年轻,连自己都还没长大,怎么承担家庭的重担?你不要把什么都想象的那么简单,好不好!”妈妈急红了眼,拉着我的手说。 “没到那步怎么知道我不能承担?”我反问。 “我说得口干舌燥,一点儿用没有是?你就一点儿都听不进去是?好!等你将来哪天后悔了,不要跑来家哭,我不会给你开门的!”妈妈甩开我的手,瞪着我,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我不会后悔。”我自信满满地回答妈妈,如中邪般执念不放。 真的不后悔吗?我反复这样问自己。真的没有一丁儿后悔的时候吗?有的,只是自欺欺人地不敢承认。一旦承认了,这么多年来我亲手建立的堡垒便会顷刻倒塌。我从没有跑回家哭诉,一开始是越越让我没时间抱怨,后来是没地方给我诉苦,因为爸妈都不在了,我真的是把自己逼到了绝境。 我们俩的人生天翻地覆。负责是负责,可他心底必然是存在怨怼不甘的。而我,人生则碎裂成片片,再也收拾不起来,再也记不得自己对未来曾经有怎样的畅想。】 那时,他刚进公司上班,父亲让他从头做起。他要跑客户,每天给人打躬作揖陪笑脸,才知道原来过去少爷般的日子是父亲怎么换来的。回到家,身心疲惫,站在家门口时还要强打起精神。门内犹若另一个战场,打开门还要面对新婚妻子,她的肚子里已经有了他的孩子。有时,趁她熟睡,他会盯着她的肚子看。里面真的有个孩子吗?可为什么还是平平的?一切都好像不是真的。一觉醒来,会不会发现一切原来只是梦一场。她没有孩子,他们也没结婚,时光停留在大学那四年,他的女友另有其人,她和他不过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但每天睁开眼,现实却又一再提醒他。是真的,一切都存在,不会因他的抵抗凭空消失。 后来,她有了反应,吃什么都吐,人瘦了一大圈。他不知该做些什么,只能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看。慢慢接受她有了孩子的事实,渐渐明白他人生的后半段已经定格。老婆,孩子,奶粉,奶瓶,尿不湿,责任,职责,这些就是一座山,压得他喘不上气。没有柔情蜜意,没有耳鬓厮磨,直接进入婚姻的本质,柴米油盐酱醋茶,最真实的生活。 他活得很累,别人还是社会新鲜人的时候,还可以犯错重新来过的时候,他已经要承担一个家庭,一个公司。生意越来越不好做,利润薄的可怜,父亲也跑不动了,那么大个摊子落到他头上。家里,妻子肚子一天比一天大,他大学刚毕业立刻成了上有老下有小的男人。压力可想而知,他不能再犯一丁儿的错,日子如履薄冰。 江逸看到瞿紫芳这天的日记。平心而论,恨吗?如果不是她,当时的他要活得轻松很多。不恨吗?恰恰又是她让自己一夜成长,懂得什么是责任,懂得没有多少日子可以让他拿来挥霍。才造就了现在的江逸,短短的十年,将一个家庭作坊发展成本地最大的灯具设计兼制造商,产品销往五湖四海。 都说男人要成家立业,先成家后立业,看来不无道理。男人的心是飘忽的,没有家庭这个框将他们框住,恐怕他们永远不知长大安定。 但,瞿紫芳仅仅只是他该负担的责任。他不爱她,甚至连曾经的熟悉都渐渐淡去不复存在。他和她,无话可说。 时间不停地朝前跑,瞿紫芳的孕吐消失,胃口一点点好起来,脸上恢复之前健康的红润气色。他们的生活像是数学定律,江逸和江祖昌每天早出晚归,瞿紫芳和傅敏在家打发日子,看上去和和美美。 四个月的时候,瞿紫芳做了B超,江逸看着手中的图片,只是一团黑影,什么也看不出来。 “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瞿紫芳问他,手放在微微隆起的腹部。 江逸怔楞片刻,他和滕玲谈论过孩子的问题,他说要个儿子,有她的漂亮,有他的身高,完美的结合。 “我想要个儿子,虽然爸妈嘴上说男女都一样,可我看出来他们想要个男孩,要是个男孩就好了。”瞿紫芳发现江逸对着B超发呆,以为他是高兴的不知说什么,自顾地说道。 “嗯,男女都一样。”江逸无意识地附和父母的意见。 “啊!”瞿紫芳突然叫了一声。 “怎么了?”江逸紧张地问,不会又有哪儿不舒服了。 “动了一下。”瞿紫芳惊喜地回答。虽然是极其轻微的动静,可她感受到了,她的宝贝开始用这样的方式和她交流沟通。 江逸的目光落在瞿紫芳的脸上,她翘起唇角轻笑,眼底是母性的光辉。 就这样…… 江逸收回目光,转向窗外。心和夜色一样黑,一样沉。 20 天色已经不早了,sweet的门上虽然挂着停止营业的牌子,里面还是透出柔和的灯光。办公集中的商业区就是这样,白天人来人往,到了晚上这个时候该下班回家的都回家了,只剩小猫三两只留在办公室加班。窗外偶尔可见一两个人走过,也是行色匆匆,想必是急着回家。 瞿紫芳坐在靠窗的桌前,喝着薰衣草茶。她不急着回家,反正现在的家对于她来说只是一座房子,空荡荡的,只有她一个人。面前摊着一本记账本,计算器算出微薄的利润。抬手揉揉酸涩的眼角,开店至今,只能说是勉强维持,要是没有父母留下的资产,恐怕她现在要喝西北风去了。 玻璃窗上传来轻轻的敲击声,瞿紫芳放下手睁开眼看去,一张男性的脸映在窗上,她笑了起来。起身去开门,“这么晚怎么跑来了?才下班?”放敲门的人进来,瞿紫芳轻声问道。 “刚下飞机,来碰碰运气看你在不在,结果你还真的没回家。”谭卓文将公事包放在椅子上,脱下外套,坐了下来。伸头看了眼瞿紫芳的记账本,“在算账?生意好吗?” 瞿紫芳苦笑笑摇着头,“半死不活的,不做下去可惜,做下去又没多少利润,人还累得要死。真是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慢慢会好的,改天我介绍些客人来。”谭卓文安慰道。 “那就先谢谢了。”瞿紫芳回答,接着问,“你出差才回来也不回家?吃了吗?” “飞机上吃了点儿。”谭卓文转转酸痛的脖子,飞机遇上航空管制,晚点了好几个小时。下了飞机开上放在机场地下停车场的车直奔她家,却发现她家黑咕隆咚的,又急急忙忙跑到这里,松口气地看见亮着灯的sweet。 “那你先喝点儿茶,我去给你下碗面。”瞿紫芳合上记账本,收起计算器,站起身往后厨走。 “别忙了,我不饿。”谭卓文本想拦下瞿紫芳,只是想来看看她的,不过能吃到她做的面也不错,他放下已经抬起的手。 “别和我客气,别的没有,只剩下点儿面条了,一会儿就好。”瞿紫芳淡淡地笑。 谭卓文的眼睛跟随瞿紫芳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厨房的门板后。拿过公事包,取出放在里面的一个长方形盒子,那是一瓶香水。她的身上总有一股淡淡的香气,他一个大男人并不了解是哪个牌子,向女下属打听了半天才知道。这次出差,利用难得的空闲时间去商场买了这瓶香水。心急火燎的非要在今天晚上送出去。 不一会儿,瞿紫芳端着托盘出来。冰箱里还有一点儿高汤和面条,她用沸水去掉面条的碱味,高汤、细盐调味,最后撒上一小撮香葱碎,拍上少许白胡椒粉,一碗简单却香气四溢的面条出锅。 谭卓文闻着碗中飘出的热气,“好香。”抓起筷子挑了几根面条放进嘴里细嚼,慢咽下去,“真好吃!” 瞿紫芳笑出声,“只是一碗面条而已。” “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面条。”谭卓文好不夸张地说。哪怕是一碗毒药,只要是她端上来的,他也会不皱眉头吃下去。 “你是饿了。”瞿紫芳可不敢居功。 吃到差不多的时候,谭卓文终于鼓起勇气将香水拿了上来,“送你的。” “给我的?”瞿紫芳拿过来看,盒子的包装她很熟悉,是她惯用的牌子。“你怎么知道我用这个牌子?”她的眼中闪过一个问号,巧合吗? “你喜欢这个牌子?”谭卓文装傻,“那我还真是买巧了,店员推荐的。” “喔。”瞿紫芳没多想,“谢谢,正好家里的快用完了,省的我买了。” 谭卓文将一碗面条吃到一滴汤不剩,瞿紫芳把碗筷收进后厨,两人坐在窗前喝茶。话题在熟知的人身上绕,哪个同学升官发财了,哪个同学生孩子了,等等等。 “你什么时候结婚啊?该成家了,你爸妈一定很着急。”瞿紫芳突然问。三个人当中,谭卓文的年纪最大,三十好几了,连个女朋友都没有。 “我?”谭卓文听瞿紫芳这样问,目光落到她的脸上。 她嫁给江逸之后,他告诉自己,你们俩人这辈子都没戏唱了,忘了。可越是想忘记越是难忘,加上刚刚工作,忙到没时间顾及私人问题。父母也还不着急,毕竟还年轻,以事业为重。几年过去,周围的人都在向他透露讯息,该找个人了,该结婚了,他也试着这样想,并且试着去做。 谭卓文曾经交往过二三个女友,篮球社一帮人聚会的时候,他也会带着女友出现,但却每次都无疾而终没了后话。问他怎么回事,他都是大而化之一笔带过。三个字,没感觉。父母气得不想搭理他,“不知你想要什么感觉,结婚就是吃一锅饭,睡一床被,俗气的很!再多感觉都是假的,能和你好好过日子就成。”母亲大人这样教训他。他低头听完,左耳进右耳出,全当是耳旁风。 家里是住不下去了,好在事业发展的不错,谭卓文干脆按揭买了套三居室,一不做二不休搬了出去。现在,只有节日,或是母亲电话召唤,他才会回家吃顿饭,平时就宅在自己的天地里,自由自在。 谭卓文清楚,每个女友多多少少都带着瞿紫芳的影子,时间一长又发现她们都不是她,于是结局只能是分手。有时,他想,实在不行一个人也不错。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免得祸害了别人。 近几年,他连女友都没有了,公司甚至风传他是gay。 去年,一个爆炸性的消息把他敲醒,瞿紫芳和江逸离婚了!容他不厚道,听到这个消息,他没有为朋友惋惜,而是哈哈大笑。本来,他还有些犹豫不决,那天接到江逸的电话后,谭卓文下定决心,这次他要坚持到底,再不能轻易放手。 瞿紫芳的话一出口便后悔了,她不该谈这个问题的。对面男人黝黑的眼睛让她喘不上气,她赶紧低垂下头,伸手捋开额前的刘海。“不早了,回家,我也该关门了。”她下意识地逃避。 谭卓文在瞿紫芳动作之前更迅速地出手,一把拽住她的手,“紫芳,你该知道我为什么不结婚。” 瞿紫芳的脸白了,紧蹙眉心,烦恼不已地望着谭卓文,心头堵上一块巨石。没人比她更有资格谈单恋的苦,这么多年下来,她尝够了,所以她不能陷朋友于不义。 “蚊子,什么都别说可以吗?”她不想捅破这层窗户纸。谭卓文过去的女朋友她都见过,都是身材高挑短发的女孩,与她惊人的相似。瞿紫芳一再告诫自己,不要多想,和你无关。可谭卓文没和其中任何一个走到头,后来都是单身出现,身边不再有山寨版瞿紫芳。 “为什么不可以说?”谭卓文紧紧抓着瞿紫芳的手腕,深怕一松手她就跑了。“过去我不说,是因为你们是夫妻,我以为你一直过得很好。可你们却离婚了,那个滕玲回来了,他们要复合是吗?紫芳,你为什么总是那么傻!我恨不得揍他一顿。记得吗?你答应过我什么?你会幸福,所以我才放手。但你不幸福,我为什么还要放手?” 一声叹息从瞿紫芳胸膛深处透出来,眉心微微舒展。“蚊子,你并不了解事情的全部。离婚是我主动提的,和他没关系,和滕玲更没关系。” “到现在你还为他说话?紫芳,为什么?你就那么爱他?爱到那个女人一回来你就成全他们?”谭卓文咬牙发问,手的力道失去控制。 瞿紫芳轻轻摇晃着头,轻笑一下,“我没为谁说话,我也没那么伟大,更没你想得那么善良。我是为了自己,只是单纯觉得那种日子过够了,我想换个方式活。想让自己快乐一点儿,就这么简单。” “真的?”谭卓文觑眼,不相信地问。 “真的。”瞿紫芳重重地点头。 谭卓文盯着瞿紫芳的眼睛看了好一会儿,直到确定她没丝毫的欺骗,他慢慢松开手。“对不起。” “没关系。”瞿紫芳揉了揉发红的手腕。 “紫芳,和我在一起,让我照顾你。”谭卓文说出心中的亟盼。 “我很想,可我不能。” 谭卓文握紧双拳,仍旧是拒绝,以为坚强到百毒不侵,可还是很难受。“为什么?”他沉声地问。 “蚊子,我只能当你是朋友,仅此而已,不能再多。”瞿紫芳暗暗告诉自己,你这样做是对的,长痛不如短痛,不能让他抱有不该有的希望,那是害他。 “感情可以慢慢培养。”谭卓文说。 瞿紫芳脸上浮现自嘲的笑,这句话是多么熟悉,原来她也说过。感情可以慢慢培养,不!不爱便是不爱,爱情是荷尔蒙发酵,是刹那的感觉,不能培养。她确信江逸对她不是没有感情,他没有那么铁石心肠,但都不是她想要的爱情。 “蚊子,我曾经也这么想,感情可以培养。但我现在要告诉你,不能。这个教训是我用十年换来的,不要像我一样,好吗?去找个爱你的人,生个孩子,好好过日子,让你爸妈放心。” “你还爱他,对吗?” 瞿紫芳掉转过头去,望向窗外昏暗的路灯。“我已经不知道那还是不是爱,或者只是我自己的执念。我后悔了,知道吗?我后悔了。我应该把那份感情埋起来,不该将它翻出来。搞的我们两个人都痛苦,感情不能勉强,我不该勉强他。我越想付出,他就躲得越远。” 目光再次回到谭卓文的脸上,“蚊子,你知道吗?十年前的那个晚上,是我故意的。我设计他,让他以为自己酒后乱性,我怀孕了,他不得不对我负责。” 谭卓文高大的身体晃了一下。多年来,他都在那个晚上自责,不该把瞿紫芳独自一个留在那个房间。可现在,她却告诉他这个事实。 “瞧,你们都把我想错了,我没有你们想得那么大大咧咧没有心机。我早知道敏姨用钱打发滕玲,可我没有告诉江逸,因为只有滕玲走了我才有机会。看着他一次次喝醉,我有了这个计划。那天晚上,我故意不劝他,让他喝醉,然后找借口去宾馆开房间,因为我知道你爸妈也被他闹烦了,你会同意我的做法。” “别说了!”谭卓文不想再听下去,大声说道。 “听我说完。”瞿紫芳的态度坚决,这些秘密憋在心底太久,“再迟钝的女孩也知道事后避孕,可我没有。我就是想怀孕,这样江逸才能和我结婚。我赌他不会让我打掉孩子,果然,我赌赢了。” “我以为有了孩子,感情可以慢慢培养,可我更该知道,强扭的瓜不甜。” “……呵呵。”谭卓文突然笑起来。 “那个笨蛋知道你为他做的这一切吗?他知道自己有多幸运吗?有个女人爱他至此!” 21 江逸终于将儿子江子越接回了家,保姆可以说是千挑万选才定下来,所有条件均符合江逸的要求。 与儿子的生活在忙乱中进行,江逸从没想到一个孩子有这么的麻烦。他和保姆说好,每天晚上要等他到家保姆才能下班,万一有推不掉的应酬就让保姆送江子越去父母家过夜。江逸推掉所有能推掉的应酬,就是为了准时下班陪儿子。 每天,他下班回到家,江子越基本已经吃过晚餐。保姆会留下他的那份晚餐,吃完后,江逸要检查儿子的作业,带他洗澡,哄他上床睡觉,一切忙完的时候,他发现时间都不早了。然后,他也洗洗睡下,睁开眼的时候,忙忙碌碌的一天又在等待着他。 “越越,好了吗?动作快一点儿。”江逸把最后一个碗放在滴水架上,边擦手边喊。 “好了,好了。”江子越低着头从卧室跑出来,手指忙着扣上外套的扣子。 “车上再扣,换鞋子,赶紧出门。”江逸催促着。拿上公事包和外套,关掉电闸,做好出门的准备工作。 父子两人换好鞋子,搭电梯下到地下停车场。“东西都带全了吗?”江逸不放心地多问了一句。 “我看看。”江子越拉开书包翻看着。 “让你昨晚上检查,说了多少次了就是记不住,你怎么回事儿?”江逸忍不住唠叨,和儿子住了没多少日子,他已经快变成碎嘴大妈了。可他也没办法,小孩子就是这样,说多少次也没用,永远把你的话扔到脑袋瓜后面。 “哎呀!笔袋子不在书包里!”江子越叫了起来。 “哎……”江逸摇摇头叹了口气,“亏好我问一句,你在车里别动,我上去拿。” “谢谢爸爸。”江子越吐吐舌头,连忙示好撒娇。这招百试不爽,江逸拿他没办法。 江逸急急忙忙跑回家,在儿子卧室的书桌上找到落下的笔袋,这个糊涂蛋,明明就放在桌子上,也能忘记放进书包。这一耽搁,车开到学校不远处的街道时,江逸发现前方堵得水泄不通。名校就是这样,每天上下学,校门口都是车,而且都是名车,其中还不乏公车。 “爸爸,我自己走过去。”江子越很有经验地自作主张,这堵一时半会儿是疏通不了的,还是11路比较靠谱。 “好,那你当心一点儿,看着车。”江逸完全同意儿子的建议,这样堵下去,连他上班都要迟到。 送完儿子,江逸踩着点进入公司,一边抹着额头上冒出的汗,一边推开办公室的门板。坐在办公桌后面,好半天才缓过劲来。瞿紫芳过去是不是也像他这样,江逸不禁思忖。恐怕不会,她是个凡事有条理的人,不会和他一样的忙乱。 想着想着,手机唱起来,抓起来一看,是母亲傅敏。 “喂,妈。有事?”江逸问道。 “我在你家,包了点水饺放在冰箱里了,明天早晨下给越越吃。”傅敏说道。 “妈,下次别送了,在超市买多方便,现在超市什么都有。”自从把儿子带回家后,父母总是不放心孙子。傅敏经常送做好的点心过来,深怕儿子饿到她孙子。 “超市的东西哪有自己做的放心,现在添加剂防腐剂那么多。我的水饺,皮是自己擀的,陷是自己剁的,又好吃又卫生。” “我不是担心您累到嘛。” “哼!”傅敏不领情地哼出声,不免又唠唠叨叨起来,“怕我累?怕我累还离婚?要是紫芳在,我用的着操这些心吗?你说说你,什么时候才能让我不操心?也是三十多的人了,儿子都十岁了,离什么婚!我就是劳碌命,下辈子再不能养儿子,自己想这么样就怎么样,一点儿不体谅我这个当妈的。” 江逸扶额乖乖听母亲教训自己,不敢插一个字的嘴,否则恐怕母亲更是要没完没了。 “我说了半天,你听见没有?怎么不吭声?”儿子不顶嘴,傅敏反而有些不习惯,没好气地问。 “妈,我在听。你继续说,我听着。”江逸好笑地哄傅敏,不接招也不行,真难伺候。 “哼!阳奉阴违的!算了,说了也白说。反正别亏了我孙子,越越要是瘦了,惟你是问!”傅敏嗔道。 “是是是,小的不敢。您是有了孙子忘了儿子,我可真可怜,现在成了爹不亲娘不爱的苦孩子。”江逸笑着揶揄。 “小没良心的,油嘴滑舌。”傅敏笑骂道,接着她的脸色突然严肃起来,“儿子,你有没有紫芳的消息?” 江逸愣了一下,“怎么了妈?找她有事?”他问道。 “没事儿,就是想她了。”傅敏讪讪地笑了一下,和儿媳相处了十年,怎么都是有感情的,何况她们还是模范婆媳。可儿子儿媳离婚后,儿媳就像消失了一样,连个电话也没有。“她一个人,父母都不在了,想想都可怜。我想去看看她,就是做不成婆媳,当我多个女儿好了。” “她现在挺好的,开了家小店,就在北京路上。”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你们……经常见面?”傅敏一下又高兴起来。哪有离婚的夫妻像儿子和瞿紫芳的,话里行间没有一丝怨气,儿子对儿媳的动向还了如指掌,该不会是……。 “妈。”江逸好笑母亲话音中的兴奋,“只是接越越的时候去过。做不成夫妻,也不一定就要做仇人。” 一盆冷水迅速将傅敏高涨的热情浇灭,“不和你说了,你忙。我回家了。” 江逸听着被母亲毫不犹豫切断的通话。瞿紫芳婚前就和母亲的关系很好,虽说是未婚先孕,可也是门当户对,父母对这个儿媳满意的不得了。为了两人离婚的事,父亲到现在都不太待见他。刚才母亲一定以为他们两人有复合的希望,不然不会那么高兴。 离婚是瞿紫芳主动提的,在这之前他从未想过离婚的事情,即便滕玲回来了,也改变不了什么。她还回来做什么,都十年了,时间可以消亡一切,何况现在的他已经思想成熟,头脑清醒,年轻时的冲动不再。 对于婚姻,他透彻地思索。瞿紫芳与滕玲之比较,毋容置疑,瞿紫芳更适合他。两家门当户对,岳父的位置对他的事业还很有帮助,父母喜欢她,不会为了婆媳问题而致他烦恼。瞿紫芳的性格大而化之,不追根究底,不斤斤计较,这也是他们两人为什么可以维持十年之久的根源。看了她的日记之后,江逸更明白,在这场平和安定的婚姻表象之下,瞿紫芳到底付出了多少。这些,换做滕玲,能够做到吗? 表面娇弱可爱的滕玲,骨子里其实是个极为强势的人,只不过她善于用美貌和花言巧语打动男人。傅敏见到她的第一眼,就说她身上透着妖气。说来男人们都比较贱,良家妇女他们没感觉,偏偏对妖精情有独钟,要不然,古典名著里也不会尽是这些桥段。江逸承认,自己不能免俗,他是个正常的男人,也是个用下半身思考的男人。他喜欢滕玲冲他妩媚地笑,柔若无骨地赖在他身上撒娇,她又是那么的美丽娇艳,这样的女人谁不喜欢,是个男人都会扑上去。可滕玲不适合做妻子,母亲也是个要强的女人,试想一下,家里摆着两个都要当家做主的女人,岂不是天下大乱。 爱情与婚姻之间,江逸自认做出了妥协。在瞿紫芳满含笑意问他喜欢男孩还是女孩的时候,他告诉自己,妥协。可在妥协中他要做一点坚守,坚守什么?家庭和睦就行,哪怕是假意的和睦。曾经他以为,瞿紫芳也是这样想的,虽然两人没有讨论过这个问题,可就像在球场上一样,默契十足。在妥协中做一点坚守,关键是弄清自己的底线。很明显,瞿紫芳和他的底线发生了偏差,这才是他们离婚的根本原因。 十年来,看上去他是个负责的丈夫。辛勤地工作,努力为妻儿创造优越的物质生活。没有艳遇,洁身自好,一次的酒后乱性已经够了,不会再有第二次。谁都说,他们家是现代五好家庭。关起门来,真像却是残酷,他不爱自己的妻子。不过,江逸也搞不清楚,对着一个不爱的人,居然可以是十年。或许,他大胆地设想,瞿紫芳也是一样,不爱。不爱的两人,才可以这样无底线的生活在一起。 但,大大的错了。不是不爱,而是太爱。太爱才能容忍他的不爱,一再放低自己,化成尘埃,渺小到他看不见。想到这些,江逸松了松领带,好像有些紧,透不过气来。 长呼一口气,今天这间办公室为何这么闷。转过头去,他站立起来,拉开窗。等会儿要提醒秘书,明天早上要记得开窗通风。 天气不是很好,有些阴沉。十年的奋斗,江逸将公司总部搬到这标志性建筑之上。深色的幕墙玻璃照出他此时的模样,眉头深锁,离婚没有让他的心情更好。拿到离婚证的时候,以为是解脱,可那本笔记重新将枷锁套在他的脖颈上。瞿紫芳为什么独独留下笔记本,故意的吗?故意留给他看?有这种可能,过去对她的了解都不真实,这场婚姻里,做戏的不是他一个。最真的瞿紫芳其实是那些文字。 窗户上,渐渐显现一张脸孔,是个女人的脸。短发,狭长的眼。笑,却不露齿。 22 周六,江逸带着江子越回到阔别已久的学校。大学毕业后,篮球社的队员五湖四海各奔东西,就是留在本地工作的队员也无暇在业余爱好上,只是平时打打电话,或者偶尔吃个饭联络一下。转眼十年过去,大家各自都小有成就,很多人结婚生子。空闲下来的时候才发现由于疏于运动,精力下降,体重上升,有些甚至已经大腹翩翩。于是,大家又聚集在一起,锻炼之余还增进感情。 聚会,瞿紫芳没有去。一来,她担心儿子会误解,以为父母要复合;二来,让父子二人好好相处,没有比运动更合适的方式了;三来,同学中除了谭卓文,没有第二个人知道她和江逸离婚的事。 江逸做为组织者租用了一块篮球场,准备好饮料,江子越跟着帮忙,不亦乐乎。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人,与大学时代活动不同,队员们都是拖家带口而来,场上一时热闹非常。江子越是萝卜头们中年级最大的,他俨然成了第二代的孩子王,小不点都围着他转,江子越顿时成就感十足。 离约定好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刻钟,谭卓文方才姗姗来迟,随同一起来的还有个非常年轻的女孩子。因为此次聚会有个要求,每个人都不得单独前来,有妻儿的带妻儿,有女友的带女友。其实,当初的篮球社成员中现在只剩下谭卓文还未结婚,那个要求显然只是针对他一个人而设定的。 大家纷纷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关心起这个女孩子的情况。谭卓文介绍说,女孩叫白立珊,去年毕业到他们公司上班的同事,更确切地说,白立珊是他的下属。 谭卓文的到来,标志着留在本地的队员都到齐了。可有细心的人发现,还是少了一个人。谁呢?当然是唯一的女队员,瞿紫芳。 “江逸,紫芳呢?” “是啊,你老婆呢?怎么没来?” “缺了紫芳多没劲啊!” 众人纷纷将枪口对准了江逸,谭卓文冷冷地盯着他,看他如何回答。 “她有事来不了。”江逸随口搪塞众人,不想解释他和瞿紫芳离婚的事实。 他的答案没得到大家的认可,众口一词地指责他。“打球,说不定紫芳真的有事来不了。”谭卓文出口解救江逸。社里,江逸,谭卓文,瞿紫芳三个人的关系是最好的。大家见谭卓文反而不奇怪瞿紫芳为何不来,都猜测也许他知道真正的原因,也就没再追问下去。 半场休息时,有人悄悄来到谭卓文跟前,咬着他耳朵打听瞿紫芳的事。谭卓文边喝水边盯着不远处的江逸,他何德何能,凭什么他就可以得到瞿紫芳的爱,可却又不珍惜。“他们两人离婚了。”谭卓文沉声回答。 “什么?离婚?什么时候的事儿?”同学惊诧地问。 “好几个月了。” “为什么?不是一直都好好的吗?” “我不知道为什么,好不好外人哪能看得出来。”谭卓文摇头回答。 “哎……”同学长叹一声,“现在这个社会是怎么了,离婚率真高。难怪紫芳不来。” “不说了,打球。”谭卓文休息的差不多了,把水杯放在一旁,回到球场上。 球场上,江逸明显感到谭卓文的敌意,频频对他恶意犯规。“你怎么回事儿?打着玩儿的,犯得着这么较劲吗?”江逸小声对他嘀咕。 “我可没当打着玩儿。”谭卓文耸耸肩回应江逸。 江逸有些恼了,接到球后直插篮下强攻,谭卓文扑上来补防。江逸跳起来,球已经出手,谭卓文不顾规则挥手打掉飞过来的球,两个高大的男人重重地撞在一起。 江逸没有防备,后仰摔在地板上。毕竟是三十多岁的人了,不再像过去那样马上就能爬起来,他坐在地板大声喊,“你到底干什么?我球都出手了!故意的是不是?” 谭卓文是有备而来,所以没有摔倒,他冷冷看着摔倒在地上的好友。“对,我就故意的,怎么着?”谭卓文手叉腰挑衅地回答。 “你他妈在哪儿受了气拿我撒气?我和你有仇吗?”江逸从地上爬起来,瞪着谭卓文问。 “没仇,就是看你不顺眼。”谭卓文挑眉瞥着江逸。 “有病你?莫名其妙!”江逸不明白,今天的谭卓文到底是怎么了。 “你说谁有病?有病的是你,不是我!”谭卓文叫起来。 其他人见两人怎么说着说着吵了起来,都围上来劝阻。江逸可管不了这些,指着谭卓文说,“你给我把话说清楚,谁有病?从刚才到现在一直莫名其妙的,我忍了你一整场,你还来劲了!” “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就是看你不舒服不顺眼,我他妈早想揍你一顿呢!” “揍我?来啊!别光说不练,来啊!”江逸火了,拨开身边的人走了几步,来到谭卓文的跟前。“你今天要是不动手,就不是男人!” 谭卓文没有一个字,回敬给江逸的是一记老拳,拳头打在江逸的嘴角上。江逸顾不得痛,伸出手拎起谭卓文的领口,挥拳就要反击。众同学连忙拉住江逸,“好了,好了,老同学怎么动起手来了?蚊子,过分了啊!” “你们别拉着我,把话说清楚!”江逸试图甩开众人的钳制,无奈势单力薄,只好冲着谭卓文叫。 “江逸,你自己好好想想,我为什么揍你。”谭卓文用手指点江逸,恨恨地回答道。 谭卓文说完走回到场外,拿起包和外套,叫上白立珊,走了。 这一闹,原本计划好的聚餐也不能成行,大家收拾收拾各自回家。 江逸带着儿子上了车,江子越被方才大人间的争斗吓到了,呐呐地问,“爸爸,蚊子叔叔为什么打你?” “没有,他没有打我,我们是在闹着玩儿的。”江逸摸摸儿子的小脑袋,他还不想让儿子过早进入成人世界,况且说了儿子也不会明白。 “明明就是打架,才不是闹着玩儿的。”江子越感到父亲小瞧了自己,不悦地低下头嘟囔。 “我们去哪儿吃饭呢?你想吃什么?越越。”江逸问道。本来的计划是打完球后大家一起聚餐,结果是不欢而散。江逸又不想这么早把儿子送到瞿紫芳那儿,满脑子打算下面该去哪儿吃饭。 “我要吃妈妈做的咖喱饭,爸爸,我们去妈妈店里。”江子越提议。 “不太好……”江逸犹豫,“店里要做生意,妈妈哪儿有空管我们。” “我来给妈妈打电话,把手机给我,爸爸。”江子越朝江逸伸过手来要他的手机,江逸只得乖乖地交出来。 江子越接通瞿紫芳的手机,呱啦呱啦说了一大通,当然没漏掉江逸和谭卓文打架的事情。 “你怎么什么都和妈妈说?”江逸好笑地问。 “好孩子不能撒谎。”江子越仰起下巴,振振有词。 车很快开到sweet门口,父子两人走进店里。因为江子越的预先汇报,瞿紫芳早早等在店门口最近的一张桌前,见到两人后她迎了上来。 “好玩吗?越越。”瞿紫芳问道。 “好玩儿,好多小朋友,就是都比我小,一帮小屁孩儿。”江子越傲气十足地回答,他今天可算过足老大的瘾了。 江子越的童言把瞿紫芳逗得扑哧一笑,挠挠儿子的头发,“你不也是小屁孩儿,还说人家。” “我才不是,我是儿童。”江子越不乐意地反驳。 “好好好,你不是,那听话的儿童去洗手,过一会儿吃饭了。”瞿紫芳指了指洗手间的位置,哄儿子去清洗。 等江子越消失在两人眼前后,瞿紫芳才正眼看向江逸。他的嘴角有些破皮,看来儿子在电话里说的是真的,可他们两人怎么会打起来的。 “别问我为什么,我也不知道,蚊子今天好像心情不好。”江逸不用瞿紫芳开口问,主动摊手坦白。 “我不会管你们的事,坐下,饭一会儿就好。”瞿紫芳让江逸在她指定的桌子旁坐下,她走去厨房准备两个男人的午餐。 午餐很简单,但都是江子越喜欢的。鸡肉咖喱,白米饭,蔬菜沙拉,紫菜蛋汤,白米饭上还撒了黑芝麻。 江子越饿了,吃了好几口后,发现瞿紫芳坐在一边看着他笑,那是他吃得很香的时候妈妈经常会露出的表情。“妈妈,你不吃吗?”他问道。 “我吃过了,你赶紧吃,多吃点儿。”瞿紫芳舀了一勺汤喂进儿子的嘴里。 “还是妈妈做的饭最好吃了,阿姨的饭不好吃。”江子越狼吞虎咽地边吃边说。 “那我问你,你怎么都说好吃?”江逸叫了起来,觉得儿子让他在瞿紫芳面前失了面子。 “是不难吃,可和妈妈的比起来就没那么好吃了。”江子越正大光明地顶嘴。 “好了,马屁精,快吃饭。吃饭的时候别说话。”瞿紫芳叉了蔬菜沙拉塞进儿子的嘴里,暂时堵住了他的嘴。 江子越吃的快,不一会儿便吃饱了,自己跑进柜台去玩瞿紫芳的电脑。 儿子不在,瞿紫芳才开口,“怎么样,和越越在一起还好?” “还不错,他挺懂事的,不太让人费心。”江逸回答道。平心而论,这些都要归功于瞿紫芳,她把儿子教育的很好,江子越是个懂事乖巧独立的孩子。 “哦。”瞿紫芳没多说什么,点了点头。 “我要谢谢你。”江逸放下碗筷,郑重其事地说。 “谢我?为什么要谢我?”瞿紫芳不明白地问。 “你把越越教的很好,好的有些让我吃惊。”江逸答道。 瞿紫芳笑了笑,离婚的决定是对的,一直以来,江逸对她都是如此的客套。这样的态度用在已经离婚的他们身上再合适不过,但用在之前没分开的时候就显得怪异。 “你不用谢我,他是我儿子,我是他妈妈,都是我该做的。” 吃完了午餐,江逸留下江子越独自回家去了。第二天周日,瞿紫芳陪着儿子留在家中度过,周一早晨送他去学校,晚上就由保姆带他回江逸家。江子越虽然对这样的日子有些不满,但也没办法。 23 sweet的生意主要集中在午餐时间,瞿紫芳当初选择店面的就因为这里靠近办公区,那么多人每天吃饭是个问题。开业后,她才知道做生意并没有那么简单。物价高,人工贵,再加上水电煤气税收各种各样杂七杂八的费用,每个月的利润少的可怜。即便如此,瞿紫芳也不愿意降低菜单的水准,她相信只要坚持一定可以成功,关键是现在要做出口碑。这么长时间下来,sweet在周围女性白领中有了些知名度,生意渐渐有所好转,可也只是勉强维持。 又到了午餐时间,今天的客人好像比平日多,连帅气的男店员也跑得欢起来。“紫芳姐,今天客人好像多起来了。”男店员得空和瞿紫芳说上了话。 “是啊,但愿不是今天一天,每天都这样就好了。”瞿紫芳扫了一圈满员的小店,感叹地说。 “要是每天生意都这么好,给我加工资。”男店员笑着说。 瞿紫芳也笑了起来,“好啊。不过你赶紧去干活,有客人招手了。”她指着一桌对男店员说道。 男店员拿着菜单走过去,没过一会儿又折了回来,“紫芳姐,客人指明要你去。” “是嘛?”瞿紫芳疑惑地皱眉,不会是专门来找茬的,她在心里嘀咕。接过男店员交给她的菜单,瞿紫芳走到那张桌前。 桌前只坐了一个女孩子,年轻漂亮,穿着时尚。瞿紫芳目测上去,估猜也就二十出头。“小姐,有什么需要我服务的吗?”瞿紫芳微微欠身,柔声地问道。 女孩没有说话,只是抬起头来望着瞿紫芳。这样,瞿紫芳更加看清楚女孩的面貌,年轻已经是优势了,何况女孩除了年轻还有美貌,让人情不自禁盯着看,哪怕她是女人亦是如此。 “香水原来是买给你的。”女孩突然说,语气中有些许的不甘愿。 “嗯?”瞿紫芳有些不明白女孩唐突的话语,什么意思? “你身上的香水是一个男人送的?这个男人不会正好叫谭卓文?”女孩不正面解开瞿紫芳的疑惑,只顾连续发问。 瞿紫芳听到女孩提到谭卓文,心想她也许不是来吃饭的,而是为了其他的事情。瞿紫芳干脆在女孩对面坐了下来。 “你认识蚊子?”瞿紫芳问道。 “蚊子?”女孩愣神了一秒,随后反应过来,“哦……你是说谭卓文,你们为什么叫他蚊子?” “因为他话很多,可以一直不停地说,像只蚊子嗡嗡的,所以我们叫他蚊子。”瞿紫芳不由得想起久远的大学时代,脸上露出会心的笑容。 “他话多?”女孩惊讶地说,“他话才不多,闷得要死的一个人。”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可以冒昧地问一下吗?你到底是谁?你不是为了吃饭才来的?”瞿紫芳提出从方才直到现在的疑虑。 “我叫白立珊,和谭卓文是同事关系,更确切地说,他是我的上司。他说这家店的口味不错,推荐我们来试试。可以冒昧地问一下,你和谭卓文是什么关系?”叫白立珊的女孩回答了瞿紫芳的问题,又抛出问题还给她。 瞿紫芳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的女孩,安心地笑了起来。太好了!她一定喜欢谭卓文。“我和蚊子是大学同学,也是最要好的朋友。你喜欢他,是吗?” “可他心里有别的人,那个人就是你。本来我不敢确定是不是你,可闻到你身上的香水味,我确信他心里的那个人就是你。”白立珊的眼睛紧紧盯着瞿紫芳,“上个月,我们俩去出差。临回来的那天下午难得可以休息一下,他约我去逛街,我高兴的不得了,以为他终于发现我的心思了。可是,他浇了盆冷水给我。到了商场,他问我香水的事情,说他想买一种香水,可是不知道是什么牌子。我问他是什么味道,他给我描述了一番,我猜出是什么香水,可这种香水绝对不是年轻女孩用的。他那样一个人,平时在公司连笑都难得笑一下,可是却为了一个女人买香水,我想一定是他喜欢的人。第二天,飞机晚点,到机场的时候已经不早了。可他把我丢在机场,让我自己打车回家,他却急急忙忙开车走了。我猜,那天晚上,他是不是来找你了?送了你一瓶香水,就是你现在身上的这个味道。你知道那天晚上我一个人带着大包小包的行李,站在机场外等车的心情吗?从来没有人这样无视过我,感觉自己委屈的要死,为什么偏偏喜欢上这样一个人。我也很多人追好不好,可为什么要喜欢他那个笨蛋!”白立珊越说越委屈,说到最后两眼泪汪汪地看着瞿紫芳。 瞿紫芳静静地听着,中途没有想插一句嘴。她完全明白白立珊的心情,因为这些她通通经历过。喜欢一个人固然没有错,但要得到对方的回应才行,否则单恋是件劳心伤神的事情。 “你也喜欢他吗?你们是不是……”白立珊嘟着嘴问。 “我和他一直都是好朋友,我和他不可能。我给你泡壶茶,我们边喝边聊,好吗?”仅仅是几句话,瞿紫芳就喜欢上了这个女孩,她的直爽、单纯才是谭卓文需要的。瞿紫芳有种预感,白立珊一定不会放弃谭卓文,谭卓文也一定会喜欢上这个女孩。 瞿紫芳端来一壶茶,还有一小碟点心。“饿了,吃一点儿,我自己做的。” 白立珊这才感到肚子空空的,啜了一小口茶,咬了一口点心。“真好吃!” “你和蚊子在一个部门?”瞿紫芳进一步问道。 “嗯。”白立珊点头,“我去年才进公司,短期培训后就分到他的部门。他很严厉,不苟言笑,我们都挺怕他的。” 瞿紫芳笑出声来,没法想象白立珊口中的谭卓文和她脑中的是同一个人。印象中,谭卓文还停留在大学时代,当时他是一个快乐的阳光的大男孩,顺眼之间,他就变成白立珊口中的严厉上司。他和她早就错过了,错过了整整十年。瞿紫芳想,谭卓文也许自己都不知道,他执着的只是十年的瞿紫芳,对于现在的她,他又了解多少? “你在笑什么?”白立珊问道。 “我在笑,我们认识的根本不是同一个人。在我的印象中,你不让他说话都不行,真的很吵。你说的那个谭卓文我根本就不认识,所以我才说我们不可能。”瞿紫芳回答。 “可他喜欢你。上个星期六,我去参加他的一个聚会,是去大学打篮球,我明明知道他是让我去充数,可我还是一口答应了。后来,他和其中一个打了起来。送我回家的路上,一言不发,脸阴沉的像是要吃人。我听说,被打的是你的前夫。你知道这件事吗?” “知道。”瞿紫芳点点头,“我和谭卓文,还有江逸,就是我前夫,大学时是最好的朋友。我是篮球社唯一的女生,很怀念那段日子,快乐,什么烦恼都没有。”是的,那时是快乐的,至少在滕玲没出现前,她的暗恋单恋都是快乐的。 “他喜欢你,而你喜欢你前夫,是吗?”白立珊大胆地猜测。 “是,你猜对了。”瞿紫芳承认。谭卓文喜欢她,她喜欢江逸,而江逸喜欢的不是她。多么的复杂,复杂的有些拗口。 “他是不是一直在等你,我知道他没结过婚。”白立珊又说。 瞿紫芳沉默地摇摇头,这个问题她无法回答白立珊。谭卓文到底在等什么?难道他猜到有一天她要离婚? “我能再冒昧地问一下,你和你前夫为什么要离婚?至少在我看来,他是个很不错的人。难道是他有外遇?” “我们离婚的原因很复杂,一句半句说不清。离婚是我主动提的,只是想从某种状态解脱出来,就这么简单。”瞿紫芳回答。江逸算是外遇吗?他说过从未有过对她的不忠。那只能说明肉体上的干净,心呢?他不爱她,一直都不爱她。哪怕她用去十年的时间,哪怕她做到一个贤妻良母该做到的一切,对于江逸来说,都不是他想要的。他们可以举案齐眉,可以相敬如宾,却不会如胶似漆耳鬓厮磨。无数次的,在得不到回应的时候,瞿紫芳恨不得冲他喊,你到底想要什么,到底要我做到什么样。可她不敢问,因为太过害怕,害怕江逸会给她一个无法面对的回答。更因为这都是她自己强求来的,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她种下的归根是颗苦果,滋味当然只有她一人来尝。 “那天晚上蚊子是来找过我,送了我一瓶香水,是我惯用的牌子,当时也没多想。那天我也和他说的很清楚了,我不可能和他在一起,希望他找到一个爱他的人好好过日子。今天你来找我,我真的很高兴,为他高兴。我想你应该是非常喜欢他,才会跑来找我,希望你不要放弃,好吗?你会放弃吗?” “当然不会。”白立珊坚决地摇头,“听你这么一说我就放心了,我该走了,午休时间到了。” “好,我不多留你,以后常来坐坐。这个你带上,下午饿了吃。”瞿紫芳拿出方才准备好的打包盒,里面装着一些点心。 “多少钱?”白立珊作势要掏钱,被瞿紫芳一把按下,“别和我客气好吗?下次,下次你来我一定收钱。” 白立珊笑了起来,露出好看的酒窝,大方地接过袋子,背上包。“那我就不客气了,下次一定带好多人来捧场。” 瞿紫芳将白立珊送到门口,看着女孩远去的背影,那样的青春洋溢活力四射。可想而知,谭卓文将来的日子该是多么的精彩。 瞿紫芳转头正要推开店门,身后传来一个声音,“紫芳。” “妈!”她转过头去,惊喜地看向来人。 24 “妈!”瞿紫芳转头看见傅敏,她的前婆婆。已经是前了,再叫妈不合适,瞿紫芳赶紧改口,“敏姨。您怎么来了?” 傅敏叹了口气,“还是妈听着比较顺耳。你也不和我联系,只好我上门来找你了。” “进来坐,请进。”瞿紫芳连忙让开身,请傅敏进了sweet。走在傅敏的身后,瞿紫芳心下暗忖,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事情一桩接着一桩。 瞿紫芳领着傅敏在店里坐下,奉上前婆婆最喜欢喝的菊花绿茶和一小块葱油饼。“敏姨,吃吃看,我做的。” 傅敏夹起葱油饼放进嘴里噘着,喝了口绿茶咽下,夸奖道,“你熬葱油的水平越来越高了,清香不腻人。” 瞿紫芳得了夸奖,像是个孩子般的笑了,“还是敏姨教的好,我这可都是和您学的。” 傅敏啐了一口,“少灌我迷魂汤,这么长时间也不给我打个电话,害我在家担心你。和江逸分开了,也不用和我离汤离水的。” 瞿紫芳不好意思地苦笑笑,敏姨说的没错,她和江逸离婚与公婆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婚后,老两口拿她像是女儿,特别是父母意外去世之后,婆婆担心她一个人在家胡思乱想,每天白天都去她家陪她,直到江逸下班回来。有了他们的关心,自己才能很快走出丧父丧母之痛。听上去有些没良心,可她毕竟已经和江逸离婚,分就要分的清清楚楚,干干净净。这样,她才能毫无负担地开始下一步的生活。 “敏姨,我毕竟和江逸离婚了,我有我的难处。”瞿紫芳说道。 “我明白,你的难处就是和江逸离婚了,就要和我们都分的清清楚楚。可紫芳,我们俩做了十年的婆媳,而且是和睦的婆媳,我是真心拿你当女儿待。你这样对我,我真是伤心啊!”说到伤心处,傅敏拿起纸巾在眼角擦了擦。 “敏姨,您别这样,我不是……我错了还不行嘛。”瞿紫芳慌了,连忙扑上去安慰。 傅敏偷乐,和纯良的媳妇比起来,她这个婆婆可是只狐狸,狡猾的老狐狸。“那你以后要经常和我联系。” “好,好,经常联系。你别生气了,好吗?”母亲去世后,瞿紫芳尝到了子欲养而亲不待的滋味,所以把婆婆当成了母亲,唯恐有什么地方让婆婆不舒服不高兴,离了婚也没改掉这个习惯。 “你可别糊弄我。”傅敏满意地露出笑容,就知道前儿媳本性善良,看不得她伤心难过。可为什么非要加个前字,真是越想越郁闷,这都得怨家里那个不懂事的儿子。 “我哪儿敢啊……”瞿紫芳嘟着嘴嘟囔,也就是在傅敏面前她才会露出小女儿般的表情。 傅敏拉着瞿紫芳的手打量着周围的环境,“你这小店布置的蛮有特色,一看就知道是你的手笔。生意怎么样?” “还好,马马虎虎。”瞿紫芳不想傅敏担心,没有说实话。 “紫芳,你说你,走了什么也不要,把越越也留下了,我和老头子都不知道说什么好。都怪我那没良心的儿子,真是气死我们了。” “敏姨,我只是想让越越和江逸多相处,总是我带着以后两人见面都成仇人了,现在他们两个不是挺好的嘛。再说了,男孩子就应该和父亲多接触,这才有利于生理和心理上的发育。越越也大了,不会忘了我这个妈的。” “你就是这么懂事,让人心疼。哎!我真是没福气啊!”傅敏拍了拍瞿紫芳的手背,感慨道。 “敏姨,您可别总夸我,我没那么好。”瞿紫芳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在有了离婚念头的伊始,是否带走儿子是一道难题,父子是仇人,这话安在江逸江子越这对父子身上最合适不过。江逸的工作很忙,平日无暇顾及家庭,更别提和儿子好好相处。印象中,总是她带着儿子参加各种活动,羡慕地看着别人家都是一家三口齐出动,而瞿紫芳却要即当妈又当爹。随着江子越慢慢长大,好像已经习惯生活中没有父亲,对于他来说,父亲只是偶尔出现在餐桌上的那个人,无数次的失望后是无所谓。这是瞿紫芳不愿看到的,她不想儿子长大后,江逸年老后,两人成为陌路人。 男人和女人不同,他们永远体会不到怀胎十月的感受,那种与孩子惺惺相惜的感动,经历痛苦之后生下孩子,所以说孩子是母亲身上掉下的一块肉。虽然,瞿紫芳百般舍不得儿子,但更不愿看到儿子和丈夫相处的状态。只有让江逸被动的独自和儿子生活在一起,或许他们两个才能找到属于他们的方式。经过无数夜晚的思索,瞿紫芳终于决定放弃江子越的抚养权,只保留探视权。 “你还别说,父子两个现在好的很。一开始,我以为江逸肯定带不了孩子,担心的要死,不过看来是我多虑了。就是家里有点乱,我也烦不了那么多,随他去,我能跟在他后面照顾多久啊!我也老了,精力不够了。”傅敏有感而发,每次到儿子家,就会发现家里不再像过去那么整洁明亮。一个家,缺了女人就是不成样子。 “敏姨,有空你就和叔叔到处走走,该是享福的时候了。”瞿紫芳劝道。她这一走,婆婆又该忙活了,江逸根本就是需要被照顾的人。 “哎!放不下啊!有你在的时候我不用操心,可是现在……”傅敏无奈地摇头,“紫芳。”傅敏盯着瞿紫芳,意味深长叫着前儿媳。 “紫芳,你和我说说,你们到底有什么问题?我看你好像也不恨他,那到底为什么要离婚?你们还有没有可能……是不是为了那个女人?如果是那样,你放心,我和他爸爸都会为你做主,绝对不会让那个女人进门的!”傅敏拍着胸脯打保证。 瞿紫芳笑了一下,“敏姨,你们都别误会,和滕玲没关系。我不会把苦心经营的家让给别的女人,只是单纯是我自己的问题。”瞿紫芳不知该如何对前婆婆解释,她能够理解隔代人的感情吗?“其实离婚是我提的,我想江逸他这辈子都不会跟我提离婚这两个字的。在他看来,我是他的责任,他是为了一份责任才与我生活在一起。敏姨,您能体会我的心情吗?” 傅敏沉默片刻,除了叹气还是叹气。“紫芳,这么多年苦了你。也许,当初是我错了。我不该……” 瞿紫芳摇头,打断傅敏的话,“敏姨,时光不能倒流,谁也不知道将来是什么样子。我和江逸结婚的时候,也绝对没想到有这么一天。” 傅敏又坐了一会儿,瞿紫芳将她送到巷口的公交车站,看着傅敏上了车才放心地回到店里。今天,一下子冒着那么多的事。先是白立珊,再来是傅敏。婚是离了,可后遗症好像现在才开始发作。什么时候才能安安静静过她自己要过的日子,不为什么人而活,只为了自己。没有责任,没有负担,甩掉所有桎梏,单纯地活着。 【一月二十二日,阴 我的妊娠反应终于结束,胃口慢慢好起来,体重有了上升。妈妈虽然气我不听话,可还是经常过来看我。我渐渐明白一个道理,这个世上,没有什么人是应该爱你的。也不是你付出,必定就能得到回报。当然,你的父母除外。这皆因为我肚子里的孩子,都还看不见他的长相,我却已经爱到无以复加,前段时间的反应也不算什么,为了他我可以做一切。我沉浸在无比的幸福中,忽略丈夫对我的冷淡。 不知他怎么看待这个孩子的,常常发现他盯着我的肚子发呆,也许他还不能接受这个现实。前一秒才和恋人分开,下一秒却成了好友的丈夫,巨大的转变他需要时间慢慢消化。 日子过得很快,我的肚子像吹气的球大起来,医生建议我要多动。在他的陪伴下,我回了趟娘家,距离上次回家已经好几个月了。 我知道,在那个机关大院里,我成了异类。荒废了父母多年的培养,大学毕业什么事都不做,还是未婚先孕。我让父母在众人面前抬不起头,他们能不出门便不出门,也再不在邻居同事面前提到我。 进了大院,认识我的都在背后指指戳戳,不认识我的人也都在短时间知道了我。我低垂着头,快步地走着,想早些上关上门。他拉住我的手,让我慢点儿走,说是医生虽然说要多动,可也得注意安全,万一摔了可不得了。 他就是那样一个人,只要想做的事,任别人怎么说都是白搭。 进了家门,妈妈露出笑脸,爸爸依然是不拘言笑,爸爸一直怨他,直到越越二三岁时才有所好转。爸妈到去世都不知道真相,如果他们要是知道了会怎么样?正是因为我不敢承担爸妈知道的后果,所以一直没说。自然而然,他便一直背着黑锅。 越越比预产期迟了整整一周才不慌不忙地来到这个人世,体重四千克,一个白白胖胖的大小子,这可把公婆乐坏了,笑得合不拢嘴。 刚生产完的我,虚弱地躺在床上,看着小床里的儿子。天使般的黑眼睛,大大的。听见我喊宝贝儿,小天使拼命将脸朝我的方向扭转,寻找着我。我激动地想哭,如同儿子离开我身体的那刻,没有别的情绪,只想哭。 为了我的天使,我愿意守着这无爱的婚姻,哪怕是知道他只是在尽责。那么我的责任便是尽可能让儿子生活的完美,不要因我而受到伤害】 25 周一,是江逸公司开例会的日子。最近一段时间,例会绕不开的话题总有滕玲那个项目的进度款支付。验收报告在一验再验之后总算解决,接下来自然而然便要谈到尾款的支付。每次电话打过去,得到的回答都是在排计划,可为什么计划就是排不到他们公司。原因只有江逸最清楚,障碍物不是别人正是滕玲,她不想让他顺顺利利拿到钱。 商海奋战这么多年,江逸明白,现今这个社会,拽的不是黄世仁,而变成了杨白劳的天下。他刚刚接手公司生意之初,很多上游公司欺负他资格嫩,有钱也不给他。无奈,他只能带着手下一家家的求。吃饭,喝酒,K歌,按摩,打牌,使上所有能使的手段,只要对方给钱。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渐渐的,行业内江逸也能混个脸熟,钱也好要起来。 “那个财务总监每次都阳奉阴违的,真受不了。”财务部主任这样说。 “不是说美资公司最讲究信用吗?我看也不是那么回事儿!”工程部主任愤愤地嘟囔。 “你们难道都忘了鲁迅先生的阿Q了吗?最可恨的其实就是这些假洋鬼子,喝了些洋墨水回来不干人事!”江逸说道。 “那怎么办呢?还剩不少尾款呢!”经营部主任问。 “我再想想办法,暂时催催其他公司,这件事我来解决,你们都不要管了。”江逸轻蹙眉头做出决定,这件事也只有他才能解决,换任何人去都没有用处。 回到办公室,江逸让秘书给滕玲去电话,约个时间见面。过了一会儿,秘书进来汇报,说是滕玲到外地出差去了,要一周后才能回来。江逸叮嘱秘书,到时再和滕玲联系,一定要把时间敲定下来。过了一周,秘书说,滕玲人倒是回来了,可每次打电话过去都说没时间。江逸想了一下,挥挥手让秘书走了。 江逸抓起听筒,拨打滕玲办公室的号码,铃声响了很久才被接起。滕玲的回答和秘书汇报的如出一辙,她没时间。江逸也没再说什么,说了再约便放下电话。此后几天,他好像忘了这件事似的,没再跟滕玲联系,反而带着经营部主任北上谈合同去了。 滕玲原本是想晾江逸几天,明明在本地却让手下对江逸秘书说出差去了,江逸来电话也说是没空。她以为,江逸会着急,毕竟公司压了他一大笔资金在手上。可江逸不是十年前的毛头小伙子,换做当年他也许会着急上火,甚至上门理论。但,时至今日,江逸不会那么做。首先,理在他这头,就算最终要走到诉讼这步,滕玲违约在先;次者,滕玲无非是想他主动去求她,江逸觉得,没必要,也不值得。这样一来,滕玲反而由主动变为被动。 谭卓文坐在Sweet靠窗的位置,这里仿佛成了他的专座,他也成了这里的常客。 “紫芳姐,那个老帅哥是不是想追你?就算我们这里的饭再怎么好吃,也不用经常来捧场?”帅气男店员拿着点单来到瞿紫芳面前,小声嘀咕。 “什么老帅哥,他老吗?”瞿紫芳乜斜了店员一眼。她和谭卓文同年,难道在手下眼里,她也“老”了? “我是说和我比。”帅气男店员发现老板脸色不对,意识到自己言辞有失,赶紧解释。 “你不用越描越黑了。”瞿紫芳对手下翻了个白眼,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还不如不解释。她丢下苦着一张脸的店员,顾自走向谭卓文。“我这里快成你家食堂了,就这么好吃吗?”她笑着说道。 “最起码你这里我吃的放心,不会有什么地沟油,毒大米,塑化剂?”谭卓文打趣起来。 瞿紫芳扑哧笑出声,“多谢你抬举。还要谢谢你解释客人来这里,上次你部门一个女孩子来过,挺漂亮的。叫什么来着?好像姓白。” “白立珊。”谭卓文回答。 “对对对,就是白立珊,好可爱的女孩子。” “迷迷糊糊的,有点儿小姐脾气。”谭卓文想到白立珊平时的表现,笑着说。“她家里条件很好,并不缺钱花,所以有时工作也不太上心。” 白立珊是公司副总打了招呼到谭卓文部门的,据说她父亲是某个大机关的头头。大学毕业后,白立珊不想过死气沉沉的机关生活,家里找了关系进入这家薪酬待遇一流的投资公司。白立珊的背景让谭卓文不由得想到瞿紫芳,不得不说,有些方面,白立珊与瞿紫芳有着相似之处。只是,白立珊没有瞿紫芳高挑修长的身材,但要比瞿紫芳漂亮的多。 “我看她不错,听她说上次聚会你带她去了。是不是……”瞿紫芳打量着谭卓文脸色的变化。 “那是他们非让带女朋友,我哪来的女朋友,就临时拉她去凑数。”谭卓文连忙回道。 “凑数?你这样想,人家未必也这么想?” “我和她说了,纯粹就是帮帮我的忙。再说她那么年轻漂亮,追的人多的是,我们部门就不少小伙子盯着。” 瞿紫芳摇头叹息,谭卓文还真是只缘身在此山中,一点儿也不明了人家姑娘的心思。对他没有一丝感情,为什么帮这个忙?难道仅仅因为他是上司,她不敢违背吗?“人家不会无缘无故帮这个忙的,我看她对你有意思。你为什么不试试?” “紫芳!”谭卓文的脸色一沉,“你什么意思?想替我做媒?还是她对你说了什么?” “我都能看出她喜欢你,难道你自己一丁儿感觉都没有?蚊子,别这样,不要伤害一个喜欢你的女孩。” “你拒绝我没关系,但不用把我往别人身上推!”谭卓文的口气有些不好起来。 “看到她,我想到我自己。年轻的时候满腔的喜欢一个人,做了那么多傻事,但愿她不要像我。蚊子,试着看看身边的人,不要把心思放在我这里。我不值得你那么做,我早已不是你认识的那个瞿紫芳了,都过去十年了,你真的以为我现在还是你喜欢的那个人吗?” “……你!”谭卓文的脸都白了,没想到瞿紫芳说得如此风轻云淡,那他这么年来的执拗算什么!“你现在身上已经不存在障碍,那你为什么就不能看看我呢?什么叫你不值得?值不值得应该我说了算!”他反问道。 “蚊子,上次我已经说得很清楚,如果有这个可能,不用等到现在,十年前我就接受了。”瞿紫芳正色地说。“十年前没有这个可能,现在更不可能。你有没有想过除了我们自身之外其他的问题,譬如别人怎么看?你爸妈同意吗?” “这和其他人有什么关系?我爸妈为什么不同意,他们一直希望我结婚。”谭卓文皱着眉说。 瞿紫芳苦笑着摇头,“蚊子,你虽然事业上成功,可你对婚姻真是一窍不通。听我说一句,身为人母,假使越越以后要娶个离过婚的女人,我也不会同意。何况这个女人有孩子,前夫和你还是好朋友。你觉得能行得通吗?你爸妈再希望你结婚,也不会高兴你结这样的婚,娶我这样的媳妇进门,说不定会闹得一塌糊涂,这样的婚姻会顺利吗?你别婚没结成,把你爸妈气进医院。” “在你眼里,婚姻就这么现实?就这么没有一丝美好?”谭卓文定睛会神望着瞿紫芳。真的开始有些不认识她了,那个对爱情勇往直前的瞿紫芳哪儿去了,难道被十年的婚姻消磨光了? “爱情是美好,婚姻是现实。婚姻的确是爱情的坟墓,就看你怎么理解。这座坟墓可以是两人终老的地方,也可以是爱情终止的地方。一正一反,两个极端。美好的开端是条件,可不一定婚姻就成功。但,没有这个条件,就一定不成功。我是你的镜子,相信我,我是过来人,绝对有发言权。” “那你告诉我,以后你是不是不再婚了?为了那个笨蛋,你准备下半辈子就这么下去!”谭卓文怒问。 “为什么你总是把我和他牵扯到一块儿,我们已经离婚了。我离婚的原因,就是因为不想下半辈子后悔。蚊子,坦白地说,我是个自私的人。过去,我为了自己强求来一份婚姻,现在,我还是为了自己结束这个错误。没有其他因素,我最先考虑的都是自己,你明白吗?” “我不明白。”谭卓文垂头丧气地回答。 “所以,你看,你并不了解我。”瞿紫芳说到现在,从身到心都觉得无比疲惫,沉沉地呼出一口气,从谭卓文对面的椅子上站起来。 转身,抬眼。一个人撞进眼来,她倒吸一口气。为什么最近总是意外丛生,不断考验她心脏的承受能力。 他什么时候来的?又是什么时候站在他们身后的?他听见了吗?听见多少?无数个问号在瞿紫芳的眉头上打结。 “怎么有空?越越呢?”瞿紫芳没好气地开腔,恼他的不告而来。因为他不是一般的客人,因为他是她的前夫,他不该说来就来,毫无征兆地站在她的地盘。 “我出差刚回来,越越在爸妈那里。”江逸回答道。 是的,他出差回来刚下飞机。机上餐他一向敬谢不敏,饿了,上了出租车不由自主报上了这里的地址。下了车,就看见窗内的她和谭卓文。那天,谭卓文打了他一拳,让他好好想想出手的缘由。能让谭卓文动手的,大概只有瞿紫芳了。 “哦。”瞿紫芳点点头,并不想多搭理他,“请坐,我让人来给你点餐。”说完,她快步离开两个男人。 店内,江逸和谭卓文四目相撞,火光四起。 江逸在方才瞿紫芳坐过的地方坐下,“要不要喝一杯?”他问道。 “好!”谭卓文毫不犹豫答应,“但别在这里喝,我们另找个地方。” “没问题!”江逸丢下三个字,迅速站起来朝门口走去,谭卓文二话不说跟了上去。 等店员拿着菜单来到桌前的时候,空空的一张桌子在他眼前,哪儿还有半个人影。“奇了怪了,人呢?”店员抱着菜单店里店外看了一遍。 两个人早已走远。 26 两人来到过去常去的一家小酒馆,脱下拘束的西装外套,卷起袖子预备大干一场。点了几个招牌小菜,一瓶白酒。江逸抓起酒瓶往两人面前的杯子里咕嘟咕嘟倒了个满。 “敬你,干杯!”江逸端起酒杯,一仰脖子,满满一杯酒落进肚子里,然后把空杯子亮给谭卓文看。 谭卓文轻蔑地扫了一眼,二话没有,一杯白酒也下了肚。“啪”的一声将杯子放在桌子上,抓过酒瓶,先给江逸倒满,再将自己的酒杯加满。 菜还未上,酒便下去了一半。 “记得这里吗?大学时我们常来。”江逸打量了一圈四周围,小店还是那个样子,破旧的桌椅,青春洋溢的大学生。 “记得,当然记得。”谭卓文也同江逸一样看着周围,过去他们常来。他们是指很多人,一开始是篮球社的社员,慢慢的,有些社员交了女朋友,人越来越多,每次都要开上好几桌。而此刻,只有他和江逸两个人。 “看到他们,我才发现居然过去那么多年了。真快啊!”江逸感慨。 “是快,非常快。”谭卓文附和。“感觉只是一眨眼的事儿。” “我想好了。”江逸马上又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什么?什么想好了?”谭卓文一时没反应过来,奇怪地问。 “你上次打我,让我好好想想,记得吗?”江逸提醒道,“我想好了。” “喔。”谭卓文点点头,静待江逸的后话。 “你是为了紫芳,你觉得我该打,觉得我辜负了她,是吗?”江逸端起酒杯小啜一口,望着谭卓文露出淡化的笑。 “难道不是?”谭卓文对视着江逸,发现对方没有一丝懊悔的表情。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看法,你站在你的角度,我站在我的角度,紫芳站在紫芳的角度。孰是孰非,谁又能说得清楚。”江逸慢悠悠地说,边说边啜酒。 “你别和我玩商人的那套,肚子里的肠子九拐十八弯,我只是替紫芳不值。”谭卓文不禁有些窝火。 “不值?哪里不值?你倒是说说看。”江逸摊摊手,一副愿闻其详的模样。 “她为了你放弃父母的安排,专心做家庭主妇,为你生儿育女孝顺父母,支持你的工作。可你呢?那个女人一回来就魂不守舍的,立马和她离婚。这些都是我瞎编的吗?”谭卓文瞪着江逸回答。 “呵呵……”江逸边摇头边笑,“蚊子,你到底了解紫芳多少?我和她同床共枕做了十年夫妻都不敢说了解她,你又凭什么妄加评论?为了我?什么都是为了我,顶着这个借口陷我于不义,让我对她愧疚了十年。可到头来才发现,一切都是她设计好的。离婚也不是我提的,是她自己提出来的。我们江家没有离婚的先例,所以我不可能提。因为我一直觉得对不起她,但事实不是这样的,是她自己要走进我的生活,在我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走进来。” “你知道了?”谭卓文吃惊地问,江逸怎么会知道瞿紫芳设计他的事情,又是从何得知的? “原来你也知道。”江逸讪笑。 “我是前不久听紫芳说的,那又怎么样?说明她爱你!”谭卓文为瞿紫芳辩护。 “爱我?她的爱让我呼吸困难,是负担。蚊子,你知道婚姻是什么吗?家庭是什么?孩子是什么?我大学一毕业就成了家有了孩子,谁又替我想过?才二十出头就做了爸爸,望着那个软乎乎的小东西我是什么感受?我不能犯错,外面是公司,后面是家庭,我只能撑着,我他妈活得有多累你知道吗?”江逸说完,将杯中酒全部倒进嘴里。“我什么都没准备好,就一大堆责任义务压在头上,我是什么感受?你懂吗?你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所以别对我说那些冠冕堂皇的大道理。” “她明明知道我妈想用钱分开我和滕玲,作为朋友,她没有告诉我,呵呵……因为她爱我,所以不告诉我。她和我妈凭什么替我做决定?或许,我和滕玲也未必可以走到最后,但那是我自己的事儿,和她没有关系!难道她爱我,我就应该爱她?那么你告诉我,你也爱她,她就应该爱你吗?她爱你吗?你告诉我。”江逸逼问谭卓文。“感情不是你付出就能得到回报的。” “可这十年,她对你怎么样你自己知道,就是块冰也该捂热了。”谭卓文咬牙说道。 “可那都不是爱!”江逸回敬谭卓文的话。 “那是什么?”谭卓文也喝干杯中的酒,抓起酒瓶给两个杯子倒满。 “我没有时间爱她。”江逸说道,“十年说起来很长,可回想起来其实非常短。每天扣除睡觉时间,工作吃饭的时间,还剩多少?回到家还有个哇哇乱哭的孩子,我们连好好说话的时间都没有,更别提我有一大半的时间要到外地跑市场。就这样,一晃十年。” 谭卓文听着听着,越听越觉得如同瞿紫芳说的那样,对于婚姻家庭他所知甚少,基本没有发言权。刚开始对江逸的义愤填膺,伴随一瓶酒落肚都消亡了。 瞿紫芳关了店门回到家。电梯门滑开,她一脚踏出去朝右边的家门拐过去。“啊!”刚转身,脚尖碰到一个人,她吓得叫了起来。捂着砰砰乱跳的胸口,瞿紫芳仔细看出去。“你……你怎么坐在这里?”江逸坐在电梯口,背靠在墙上。 “回来了?”江逸依旧坐在地上,没有起身,抬眼看向他的前妻。 “嗯。”瞿紫芳放下手,点头。“你和蚊子去哪儿了?喝酒了?”她闻到一股酒气,是从他身上传出来的,到底喝了多少才会有这样的效果。 “喝了,喝了两瓶。”江逸伸出二个手指头,告诉瞿紫芳。 “真是疯了。”瞿紫芳没好气地嘀咕,然后说,“不回家跑到这儿来做什么?赶紧回家。” “越越不在家,很冷清。”江逸摇头。在这个夜晚他不想回到只有他一个人的家,那里太大,太空。 瞿紫芳轻轻叹了口气,“我送你回去,起来。”说着,她蹲下去拽江逸。“你自己用点儿力气好不好,你这样赖在地上我怎么拽得动?”瞿紫芳气喘吁吁地抱怨。 “不行,我走不动。”江逸眯觑着眼呢喃。 “那也得起来,不能坐在这里,会受凉感冒的。起来,进屋坐一会儿再说。”瞿紫芳无奈地做出决定,虽然心下觉得收留前夫是不妥的,可话已出口又不能收回去。 瞿紫芳拽着江逸,两人跌跌撞撞进了屋。瞿紫芳将江逸丢进沙发,喘着粗气唠叨,“神经病,喝那么多干嘛!不要命了!” 走进厨房,瞿紫芳倒了杯凉白开走出来,“喝点儿水。”把杯子放进江逸的手中,然后转身走进浴室。等她拧了条热毛巾出来,预备给江逸敷脸,看见他已经倒在沙发里,喉咙里发出鼾声。 瞿紫芳望着江逸发呆,他的脸有些发白,这是他喝多的表现。别人是满脸通红,而他则会脸色发白。一条腿耷拉在沙发边,西装外套皱巴巴的,要多狼狈有多狼狈。要不是与他做了十年夫妻,该见识过的都见识过,瞿紫芳真无法相信此刻这个醉鬼是白天英挺的江逸。 趁着毛巾还有些热度,瞿紫芳给江逸擦了把脸,外套是脱不下了,脱了他的鞋,解开领带,把外面的那条腿抬到沙发上,又拿出一床被子盖在他的身上。 江逸头昏昏睁开眼,眼前是白花花的天花板,偏过头来,他朝四周瞥了几眼。这不是他家,那这是哪里?慢慢的,记忆回到他的脑海。昨晚,喝掉一瓶后,第二瓶与谭卓文沉默对饮。一杯接着一杯,很快见底。他坐上出租车,闭眼报出一个地址,然后就睡着了。待司机叫醒他的时候,才发现来了瞿紫芳家。但怎么进的门,又怎么会睡在沙发上,江逸一点儿都不记得了。 “醒了?去洗洗,我煮了粥,吃点儿上班。”瞿紫芳对呆愣的江逸说道,转身又走进厨房。 江逸在沙发上坐了片刻,上次来的匆忙,这次他好好观察了一下屋内的布置。 房子不大,二居室,客厅明亮,连接着一个小小的饭厅。厨房磨砂玻璃门上,瞿紫芳的身影依稀可见。起身,江逸走进浴室。镜架上,瞿紫芳为他准备了洗漱用品,一条素色新毛巾挂在毛巾架上,看来也是给他用的。洗漱完毕,江逸走出浴室。鼻翼里,一股再熟悉不过的香气钻进来。 白色碟子里,金黄的煎蛋,恰如其分的火候,外焦里嫩。淋上寥寥几滴香醋,第一口咬下去,蛋黄液裹挟着酸甜入口,人间美味有时就是这么的简单。瞿式招牌煎蛋,是他和儿子的最爱。江逸拉开椅子坐下,不客气地享受起久违的早餐。 瞿紫芳端着托盘从厨房里出来,给他一碗皮蛋瘦肉粥,一杯鲜榨蔬菜水果汁。自己也坐下,一口一口吃着。平时,她喜好八宝薏米粥,今天为了他准备了肉粥。全因他是无肉不欢的人,又是龟毛的处女座。有下床气,早餐不合意就摆脸,二话不说起身便走,完全是婆婆宠出来的富贵少爷病。单单是眼前一碟煎蛋,也是经过千锤百炼,方才达到他的要求。 家庭主妇也是有技术含量的,难怪有专家说,家庭主妇相当于年薪十几万的中产。 “好久没吃过这样的早饭了。”江逸餍足地放下碗筷,由衷地说。 “你和越越平时吃什么?”瞿紫芳不动神色地问。心底有着小小的得意,少了她还是有些不同的。 “冷冻的,微波的。妈有时会拿水饺馄饨过来。”江逸如实回答。没了女人的家,两个大老爷们还能指望什么,有的吃便要偷笑了。 “哦。”看出他的无奈,这些是他过去碰都不碰的东西,现在也要勉为其难往下咽。亏了他了。 “我昨晚说什么了吗?”江逸问道。 “没有,什么都没说。进屋倒在沙发上就睡着了。”瞿紫芳回答。“你想说什么吗?”她进一步问道。 “想说的太多了,不知从何说起。”江逸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男主是个再正常的不过的男人。 留言可以送积分,超过25个字系统自动计算,长评优先。谢谢支持! 本周有2万字的任务,13日开始出差,但会保证更新。 27 “想说的太多了,不知从何说起。” 瞿紫芳看了看腕上的表,时间恐怕不容许他们长时间交谈。“以后有时间再说,我想不会是非常重要的事儿。”她说道。他们早该在过去倾听交谈,可那时双方从来都没有想过去做。反正婚已经离了,再说什么都是迟的,听与不听也是无所谓,什么时间听都不能改变现实。 “对,不重要。”江逸轻笑一下。对于已经离婚的他们俩,过去就像翻过去的书页,只是回忆。 瞿紫芳收拾好餐桌,两人来到下。“我送你回去换衣服。”她指了指江逸身上皱巴巴的西装外套,在沙发里窝了一夜,他想必也没睡好,眼睛里充满了红血丝。 “好,有劳。”江逸也不客气,大方地接受瞿紫芳的好意。这反倒让瞿紫芳有些意外,以为他会拒绝。 车很快混在早班高峰车流中,走走停停。“这交通真是要命,你要打电话说一声吗?恐怕要迟了。”瞿紫芳对江逸说道。 “不用,秘书知道我出差,今天不会早到。”江逸回答。 瞿紫芳无声地点头,做老板就是好,不用为了上班赶着打卡而着急。就这样,车厢里一时无声,如同他们俩过去相处的每一天。 一阵手机铃声打破僵局,江逸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是江祖昌的号码。心里打上问号,这么一大早父亲给自己打电话做什么?莫非家里出了什么事?江逸赶紧接通。手机里,江祖昌告诉儿子,傅敏在送江子越上学回来的路上晕倒,现在被送往市第一医院。 “爸,我马上赶过去。”江逸脸色立刻沉重下来,母亲好好的怎么会晕倒,父亲的语气也不甚松弛,他不禁害怕起来。 “怎么了?”瞿紫芳听到通话中提到婆婆,赶紧问道。 “我妈在送越越回来的路上晕倒,现在第一医院。”江逸回答道。 “糟了,方向是反的。”瞿紫芳皱眉看着水泄不通的道路,焦急地说。 “慢慢转过去,安全第一。”江逸说道。 瞿紫芳在路上反反折折开了一个多小时,终于赶到医院。傅敏已经被转到病房,据医生观察后,认定她是胆囊炎复发,一时疼得晕了过去。 “妈不是已经做过胆结石手术了吗?怎么……”江逸问父亲。 “医生说又长了,而且这次是泥石状的,动手术也清除不干净。”江祖昌对儿子解释。 “那有什么治疗方法呢?不能总这样疼啊!多受罪。”瞿紫芳在一旁说道。 “医生说先消炎,实在不行只能做胆囊切除,一劳永逸。”江祖昌对瞿紫芳说道。心里虽然对两人同时出现感到万分好奇,可眼下不是关心这个问题的时候。等闲下来该好好拷问儿子一番,和前儿媳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哦……”瞿紫芳这才宽下心来,她实在怕极了失去亲人的滋味。虽然离婚了,但和前公婆的情意是抹杀不去的。 “江逸,你去上班。敏姨应该没什么关系,我在这儿就行了。”转头,瞿紫芳对江逸说道。 “这……怎么好意思?”江逸犹豫着说,她来照顾母亲再方便不过。可是他们毕竟不是夫妻了,瞿紫芳也没有义务照顾母亲。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和敏姨相处了那么多年,也能算她女儿了。你去上班。”瞿紫芳没有其他想法,只是想尽一份心意罢了。 “是啊,就让紫芳在这儿好了,你妈看到她一定很高兴。你去上班,我回来拿点儿东西。”江祖昌乐得看到这样的局面,挥手催促儿子走人。转头,他笑眯眯地对着瞿紫芳,“紫芳,那就麻烦你了。” “江叔,千万别这么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敏姨和我妈妈差不多,我照顾她是应该的。”瞿紫芳回答。 三个人只顾说话,都没在意病床上的傅敏醒了。傅敏睁开眼便看见丈夫,儿子和儿媳,他们正在嘀嘀咕咕说着话。“紫芳?紫芳你也来啦。”傅敏惊异地喊道。 “敏姨。”瞿紫芳听到喊声,转过身去,“敏姨,你感觉怎么样?好点儿没有?” “好多了,不那么疼了。”傅敏无力地笑笑,回答道。“你怎么知道的?是老头子告诉你的?”傅敏又接着问。 “呃……我当时和江逸在一起,就一块儿过来了。”瞿紫芳不知如何解释,干脆说了实话。 “嗄!”傅敏越过瞿紫芳看向儿子,只见儿子身上的衣服乱糟糟的,像是没换过的。“你们?” “妈,你好好休息,我去公司上班,晚上过来。”江逸连忙打乱母亲的胡思乱猜。 三个人按照刚才商量好的,瞿紫芳留下照看傅敏,江逸去上班,江祖昌回家拿换洗衣物。等江逸和江祖昌一走,病房里只剩下傅敏和瞿紫芳二人。傅敏急不可待地说,“紫芳,你怎么会和江逸在一起?他昨晚出差刚回家,你们……” “敏姨,您别乱猜。他昨天和大学同学聚会喝多了,在我那里过了一夜。在沙发上。”瞿紫芳特别强调最后四个字,以免傅敏误会。可无奈越想解释清楚,对方越觉得其中蹊跷。 “呵呵……你们年轻人的事儿我不管,不管。”傅敏乐滋滋地摆手说话。 瞿紫芳明白傅敏是误会了,也不便再过多解释,那样只会越描越黑。打了个电话去Sweet交代了一下,瞿紫芳安安心心在医院照顾傅敏。 晚上,江逸来的时候带来了儿子江子越。江子越看见躺在病床上的傅敏,小家伙快步扑了上来。“奶奶,你怎么了?是不是因为送我上学累到了?奶奶……” “哎哟!不是的,不是的,我的好孙子,真贴心,比你爸强。”傅敏笑着边摸着孙子的头边说。 “真的不是?妈妈,真的不是吗?”江子越还是有些不相信,抬头去问瞿紫芳。 “不是,真的不是。”瞿紫芳把儿子拉到一旁,小声地对他解释胆囊炎是怎么回事儿,江子越半懂半不懂地点头。 炎症未消之前,傅敏不能进行手术,白天吊完消炎药后,晚上基本无事。有鉴于此,傅敏认为晚上病房不必留人,她一个人便好。 傅敏这一病,彻底打乱江家剩下三个男人的生活,都说一个家没了女人不行,江家尤其如此。江祖昌和江逸都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人,不得不说也是傅敏照顾得太好。思来想去,瞿紫芳跟着他们回到阔别几月之久的江家。这里,是她和江逸新婚时的住所,那间新房还在,被傅敏改成江子越的房间。 来到厨房,瞿紫芳卷起袖子打开冰箱,想着晚上做什么给三个男人吃。 “今天麻烦你了,实在不行我让阿姨过来,你忙你的,别耽误店里的生意。”江逸跟在她后面进来,站在他身后说道。 “没什么,都是应该的。我和敏姨不管怎么样认识那么年,这个时候我不能不管她。”听到被撇除在外,瞿紫芳心头泛酸,这个家已经和她没有关系了。“这样。”她想了几秒钟后说道。“这两天我到医院,你让阿姨到这儿帮忙。等敏姨做完手术,我和阿姨轮流值班。我想敏姨比较喜欢我留在医院。你看这样可以吗?” 听了她的话,江逸点点头。他忙于工作,父亲又不会照顾人,还有江子越需要人接送。母亲一病,家里都乱了,有了瞿紫芳就好太多了。虽然两人已经离婚,江逸自觉不该烦扰到瞿紫芳,但现下家里的情况不得不接受这样的安排。 “好,就照你说的办。谢谢你,紫芳。”江逸说道。 “不用谢。”瞿紫芳听他的客气,扯扯唇角。 一家老小吃完晚饭,瞿紫芳收拾饭厅和厨房,江逸督促江子越做功课,江祖昌闲来无事端坐沙发上看新闻。有了瞿紫芳,这个家依旧井井有条。江祖昌心想,老伴这一病或许是件好事儿。 瞿紫芳看了看时间,这个时候Sweet还没关门,也许能赶上过去看一下。她拿起包,对沙发上的江祖昌说,“江叔,我回去了。” “要走?我让江逸送你。”江祖昌站了起来。 “不用了,江叔,我自己开车走。”瞿紫芳连忙说。 “还是送送,江逸!江逸!紫芳要走了。”江祖昌对着江子越的房间喊道。 听见声音,江子越第一个冲了出来,一把抱住瞿紫芳的腰,对着她撒娇。“妈妈,别走,别走,晚上留在这儿不行吗?” “越越,我还要到店里去一趟。听话,我明天还来。”瞿紫芳摸摸儿子的头发安慰。 “好。”江子越嘟着嘴,皱巴着小脸不得已地答应。 “江逸,送紫芳下。”江祖昌吩咐站在一旁无话的儿子。 两人沉默地走出屋子,瞿紫芳打开车门要进去的时候,听见江逸说,“谢谢,慢点儿开。” 瞿紫芳叹了口气收回踏上去的脚,回过头来凝视着江逸。“你可以不要再对我说谢谢了吗?”她口气不善地说。 “为什么?”江逸奇怪地问,“我的确要谢谢你。” “你的谢谢让我很难受。”瞿紫芳苦涩一笑,“你谢谢我教育好越越,谢谢我照顾敏姨。总是那么客套,客套的不像是结婚十年又离了婚的夫妻。江逸,对你而言,我在你心目中永远只是个错误。是吗?” 其实,瞿紫芳不是感情外露的人,这样的质问是十年来的第一次。或许就是因为离开后才敢这般的问,问出积压在心中盘旋不去的疑问。 “你为什么留下那个笔记本?”江逸灼灼回望着有些激动的瞿紫芳,反问。 瞿紫芳的身体一抖,面孔僵硬,手一下子握成拳。“你看到了?”她颤声说。 “看到了。为什么?” “我以为你不会发现,至少不会那么早看到。”瞿紫芳喃喃低语。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为什么?”江逸继续问道。 “为什么?”瞿紫芳将目光落在江逸身后的路灯上,蒙尘的灯泡下,灯光是那么的昏暗。 是啊!为什么呢?为什么当初会写下那些文字,为什么不带走而留在那栋房子里。瞿紫芳仿佛一时忘记了,困惑起来。 28 瞿紫芳的车停在小区停车场,此时她和江逸坐在车里,半开的车窗吹进阵阵凉风,吹醒了方才一时慌乱的瞿紫芳。 “我不是能说会道的人,也不是善于表达的人。”瞿紫芳缓缓说道,如果她巧言善辩,事情或者是另一种局面。“因为从小参加篮球队,我的性格比较男性化,男生们总不把我当女孩看。时间一长,我自己也不好意思透露心事,觉得那样的我就不是我了。如果当初我能勇敢地告诉你,就是不做恋人,我想我们仍旧是朋友,一定比现在好。可我总是犹豫不决,就这样错过一次次机会。后来,婚是结了,可我们却变成无话可说的夫妻,我更加不敢说出心里的话。” “十年了,我们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但却个过个的生活,你忙你的工作,我忙我的孩子,像两条平行线,那个家就是分工明确的工厂流水线。我曾经想,这样下去一辈子也没什么不好。但滕玲回来了,她打电话约我的那天,就像世界末日来临,我才开始好好思考这段婚姻。难道我要这样过完一辈子吗?对着一个并不爱我的丈夫?我没地方诉说,于是想到写下来。” “慢慢,越写越多。我理清过去发生的种种,直到决定分手。走的那天,我突然想把笔记本留下,或许你能在哪天收拾房间的时候看到。过去我不能说的话,我没有机会说的话,想通过这个方式告诉你。” “后来,我也后悔不该留下笔记本。我们已经走到这个地步,告诉你一切又有什么意义?但,覆水难收,想拿回来已经不可能了。” “还有,江逸。”眼睛始终盯着前方的瞿紫芳将目光转向一直不吭声的江逸,“我想告诉你的是,不要把越越看成是你犯的错。错在我,他是无辜的。放下你心中的结对待他,他不光需要母亲,也需要父亲。” “笔记,你都看完了吗?”瞿紫芳问道。 “看完了。”江逸点头回答。 “喔……”瞿紫芳不敢问他有何感受。 “突然一下知道那么多我不知道的事情,我有些消化不了,有些喘不上气。”江逸涩涩地笑,扯了扯脖子上的领带。 “对不起。”瞿紫芳呢喃。过去不告诉他,现在竹筒倒豆子倾泻而下,对谁都是沉重的负担,需要时间细嚼慢咽,逐渐适应。 “我发现自己其实是个非常迟钝的人。对你,对蚊子,滕玲旁敲侧击多少次,我都没当真,只沉浸自己的快乐中,却没想到快乐是那么短暂。”在瞿紫芳说了那么长时间后,江逸也侃侃而谈。 “虽然是她先离开我的,可那时和你发生的事,我不能原谅自己,觉得是对自己信仰的背叛。” “我明白,所以对越越你总是很迷惑。看到他,都能让你想到那天。”瞿紫芳说道。 “刚开始是。”江逸不否认瞿紫芳的判断。这个世界上,他爱过滕玲,但最了解他的却是瞿紫芳。“后来,我想和他亲近的时候已经迟了。” “我不是一个好爸爸,想到我的童年,我太亏欠越越了。” 江家是典型的中国家庭,男主外女主内,江逸的教育由江祖昌一手抓。在江逸的记忆中,他会的东西都是江祖昌手把手教的。父亲带他出去钓鱼,打球,游泳,骑车,等等等,他的童年过得丰富多彩快乐无比。反观自己的儿子,身边从来只有瞿紫芳,他一向选择逃避地旁观。 瞿紫芳如释重负地笑出来,离婚后第一次笑得如此轻松。她的人生总是在赌,赌江逸会和她结婚,赌他会有一天爱上她,但都以失败而告终。唯有这次,她赌赢了。她在深思熟虑之后,决定留下儿子,把她的天使留在江家。她不要儿子长大后,记忆中缺失对父亲的感情。那样的话,儿子的人生将是残缺不全的。 两人安静地坐在车里,好久没有这样说过话,就像回到学生时代。随意地坐在球场边,想说什么便说什么,不需要多想,不必担心对方会有不良反应。 江逸外套中的手机唱了起来,拿出来一看,是家里的号码。 “喂,是,妈妈已经走了。好,我马上回来。”江逸柔声细语地说,一听便是在和儿子对话。 等他结束通话将手机放回外套,瞿紫芳问道,“是越越?” “嗯。”江逸笑着点头,“小家伙看我半天不进门,打电话来催。” “那你进去,我也该走了,还想回店里看看。” “好,你小心开车。”江逸拉开车门,看着瞿紫芳的车驶出自己的视线,方才回身走进家门。 瞿紫芳回到Sweet,店里只有一两对情侣在窃窃私语,温馨静谧,真是甜蜜。 “紫芳姐。”白立珊在角落的桌边冲她挥手。 瞿紫芳惊讶地发现,白立珊的对面坐着谭卓文。“你们……”她好奇地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 “我们刚看完一场电影出来,有点饿了。我特别想吃这里的点心,就来了。”白立珊欢欢喜喜地说。 “欢迎,欢迎。”瞿紫芳心情更加好起来。一夜之间,好像所有的事情都朝着预期的设想前进。“你们等等,我去看看有什么招牌点心,给你们拿点儿过来。” 瞿紫芳神清气爽地走进厨房,今天一天她都泡在医院里,好在请来的另一个厨师做了拿手的萝卜糕,瞿紫芳拿过骨瓷小碟,装了几个在上面。端着托盘,瞿紫芳走出来。门口,谭卓文一脸阴郁地瞪着她。“怎么站在这儿?有事儿?” “我听店员说,你家里人生病住院了。”谭卓文问道。瞿紫芳的父母几年前空难去世,现在还有什么至亲值得她在医院守护一整天,谭卓文不禁有些怀疑。 “是敏姨,胆囊炎复发。”瞿紫芳回答。 “江逸妈妈?”谭卓文嘀咕,“你们都离婚了,你是不是有些多管闲事?” 瞿紫芳皱皱眉头,没想到谭卓文会说出这样的话。“怎么是多管闲事?我和江逸离婚和敏姨没有一丁点儿关系,她还是我儿子的奶奶。于情于礼我都该去。” “你是不是还想着和他复合?”谭卓文追问。 “蚊子,这和你无关。拜托你,过好自己的日子才最重要。”瞿紫芳冷下脸来。 “我做不到!”谭卓文咬牙低吼,“我试了,你不是让我接纳她吗?行,我和她约会。可不行!我做不到。” 瞿紫芳叹了口气,“蚊子,别这样。不要为了我做任何事儿,你难道想让我心里不安吗?” “呵呵……”谭卓文苦笑出声,“我和她坐在电影院里,想着如果边上坐的是你该是什么样子,你会说些什么,你会喜欢这部电影吗?喜欢哪些情节。看到我们,原以为你会有些小小的不自在,可没有,一丝一毫都没有。你是不是很高兴看到我和她在一起?心想终于甩掉我这个大包袱了,你好和江逸重新开始?” “蚊子,你刚才喝的是酒还是茶?不要乱说!” “我很清醒!我心里想些什么自己最清楚。”谭卓文戳着胸口说道。 “不要和自己赌气,你会后悔的。”瞿紫芳冷静地说。 “紫芳,我发现你和江逸有些地方很像,很冷血。你的心对他是火,对我却是冰,捂都捂不热。你怎么能做到的?” “那你能告诉我,为什么要骗我?”一个清脆的声音在两人的身后传来。 瞿紫芳看见白立珊一脸失神惨白,握紧双拳直挺挺站在他们两人身后一丈远的地方,她浑身像是发着抖,看出来被打击的不轻。 “白小姐……”瞿紫芳喊了一声,进不得退不得。为什么会闹到如此地步,把个青春美好的女孩子拉进她歪七扭八的人生轨迹里。 “我以为你是出自真心,可没想到是这么回事儿。我是什么?我的感情就可以让你轻视践踏,你太拿自己当回儿事了!”白立珊等不及谭卓文说话,脸色由白转红,气哼哼地说完,大踏步走回桌边拿上风衣和包,头也不回推门走了出去。 “白小姐,白……白立珊!”瞿紫芳连忙放下手中的托盘,来不及细想跟着追了出去。 在巷口转角处,长手长脚的瞿紫芳追上了白立珊。“白小姐。” “你别管我!走开!”白立珊一把甩开瞿紫芳的手。 “对不起,白小姐,对不起。”瞿紫芳趔趄了一下,又伸出手去拽白立珊。 “对不起?哼!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地方?我们不过才见过两次,你没有对不起我。”白立珊停下脚步,转头冷冷地盯住瞿紫芳。 “我不该,不该……”瞿紫芳突然不知该怎么办,捂着额头,脑中片刻的空白。 白立珊瞥见瞿紫芳身后追出来的谭卓文,“我就是个傻子。”她呢喃。 “他勉勉强强和我约会,以为这样就能让你高兴。你呢?鼓动我对他表白,原来只是想甩掉他。你们怎么都这么自私?太伤人了!”白立珊对着两人说道,眼中闪动着亮光。 “对不起,对不起。”比较谭卓文的无动于衷默默无语,瞿紫芳拉着白立珊不停地道歉。 “不必!我就是个打酱油的,炮灰做完就该乖乖闪人消失,我会让你们称心的。再见,是再也不见!”白立珊用尽力气甩开瞿紫芳,大步跑起来。 瞿紫芳被白立珊推得直往后退,在快要跌倒的时候,谭卓文抬手接住了她。 “哈……”瞿紫芳悲切地长叹一声,“我真是做人失败,总是做错事儿。” “紫芳。”谭卓文想说什么。 “蚊子。”瞿紫芳离开谭卓文的怀抱,抬起眼皮凝视他。“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紫芳!”谭卓文慌了神,瞿紫芳绝对是说到做到的人。 “你喜欢谁,不喜欢谁,和谁在一起,不和谁在一起,都和我无关。我不会再干涉你的生活,也请你不要来打扰我。以后不要再来这里了。晚安,不送!”瞿紫芳狠下心说完这番话,然后撇下木呆呆的谭卓文,抹着掉下来的泪水回到店里。 天都塌下来了,黑沉沉的夜幕包裹住谭卓文。 她连再见都没对他说。 29 江逸走进家门,儿子越越跑到他跟前,嚷嚷着,“妈妈走了吗?” “嗯,走了。”江逸换下鞋子,回答。 “妈妈不走就好了,她为什么不能留下来?爷爷奶奶家有空房间。”江子越撅起小嘴抱怨。 对于儿子的问题,江逸不知如何应对。孩子搞不清楚离婚到底是什么,意味着什么。大人的错,到头来要让懵懂无知的孩子来承受。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如果没有留下这个孩子,他和瞿紫芳之间再简单不过了。可错误已经铸成,无论如何是不能回头的。江逸对自己产生这样的想法有种罪恶感,站在他眼前的是个活脱脱的生命,怎么能心狠地去想这些问题。他赶紧摇摇头,将恶念甩出大脑。 家里有人病了,孩子好像也脆弱起来,江子越非要江逸和他一起入睡。江逸被缠得实在没有办法,父子两人躺在单人床上。江子越告诉江逸,他喜欢被人摸着耳朵睡觉,要江逸也这么做。 “爸爸,你轻点儿,妈妈是这样摸的,可舒服了。”江子越捏着江逸的耳朵给他做示范,江逸学着如法炮制。没过一会儿,小家伙叽叽喳喳的嘴巴停了下来,又过了一会儿,江逸听见儿子发出均匀平稳的鼾声。低头看了看,江子越已经睡得又香又沉。 “小东西。”江逸笑看儿子的睡颜,睡着的孩子表情是放松的,略带微微的笑意,让你不禁可以看到痴。 轻巧巧关上儿子的房门,江逸来到客厅,坐在江祖昌的身旁。 “睡了?”江祖昌问道。 “睡了。”江逸回答。 “你昨晚和紫芳在一起?”江祖昌又问。 “是。”江逸只回答一个字,不做过多解释。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这样的话你们还离什么婚?孩子都这么大了,为什么就不能过下去?我真是看不懂你们这代人,未免也太自私了,就不能替孩子想想?多好的孩子,哎……” “爸……” “江逸,别的要求我没有。唯独有一件我要强调,那个女人绝对不能进我们江家门。明白了?” “明白!”江逸不抵抗地回答。他也从没想过要和滕玲有个什么结果,他们两人的早在十年前就完了。 “那就好。”江祖昌看向前方台几上江子越的水晶相框,“多可爱的小东西,紫芳生他的时候真是吃了不少苦头。” 水晶相框里,百岁大的江子越咧开嘴大笑,那样的天真无邪活泼可爱。 江逸回想起儿子出生的那年。预产期是七月酷暑,最后一次产检医生直接给瞿紫芳开了住院通知单。瞿紫芳住进了妇产医院的单人病房,由于瞿母当时还未退休,所以傅敏在医院陪着她。过了一周还毫无动静,小家伙就是不急着出来。当时恰巧有个展销会,江逸带着销售人员赶了过去,第二天便接到傅敏的电话,说是瞿紫芳昨晚进了产房,江逸又急匆匆往家赶。 赶到医院的时候,两家大人都等在产房门外,江逸看见傅敏在产房门口急得团团转。“妈,怎么样?还没生?不是昨天就进去了吗?” “是啊!昨天晚上十点钟开始肚子疼,间隔时间越来越短,我看像是要生了,就通知了医生,医生说是让马上进产房,可是到现在也没出来,急死了!”傅敏跳着脚说道。“怎么办?你不是认识人吗?赶紧进去问问。” 江逸听完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找到医院的熟人,很快熟人就进去了。过了几分钟出来告诉他们,由于孩子太大,一直卡在产道里出不来,要是再生不下来,医生准备进行剖腹。 “都到这个地步了,还要挨上一刀,我家紫芳怎么这么不顺。”瞿母在一旁忧心忡忡地嘀咕。 “是啊,能顺产当然最好。哎……”傅敏也说道。 “你们也别太着急,我看产妇的状况还是不错的,她也想顺产,实在不行才做其他打算。你家这个媳妇真勇敢,哼都不哼一声,给她接生的都说她是难得这么配合的产妇。我看没问题,别太担心。”熟人尽量宽慰两位做妈的。 正说着话,产房的门被拉开一道缝,护士在门口大声喊,“十二床的家属在吗?十二床的。” “喊了,喊了。”一直闷不吭声的瞿父从凳子上站起来,他冲到门口,“在,在,十二床的,生了吗?我女儿还好?” “是个男孩,四千克,母子平安。”护士说道,说完转身关上门板不见了。 “四千克?” “四千克!八斤!” “男孩!” 四个老人加上江逸都傻眼了,瞿紫芳居然顺产生下一个八斤重的男婴。 “恭喜你啊!做奶奶了。”瞿母走到傅敏面前笑着说。 傅敏已经笑到合不拢嘴,从见到瞿紫芳的第一眼起,她就喜欢上这个大大方方的女孩。没想到两人还有缘分做婆媳,现在又给她添了一个大胖孙子,真是喜上加喜。 “哎呀!哪里,哪里,也要恭喜你,做外婆了。”傅敏抱着瞿母,笑得乐呵呵的。 瞿紫芳和孩子在观察室又待了一个小时才出来,经过十几个小时的奋战,瞿紫芳已经筋疲力竭,脸色惨白。她昏昏沉沉被推回了病房,连江逸抱她上床都不知道,就又昏睡了过去。 四个老人围着孩子,压低着声音讨论孩子像谁的问题,看的出来他们都非常兴奋。江逸望着床上的瞿紫芳,她毫无声息地睡着,像是躺在水晶棺里的白雪公主,一动不动,是在等待谁来唤醒她吗? 小家伙和躺在一旁的瞿紫芳一样,毫不给情面地沉睡。四个老人渐渐面露倦色,江逸把他们都打发回家,独自一人留在病房。他在床头坐下,望着小床里呼呼大睡的儿子,满脑子即像塞满了棉花,又像什么都不存在似的空空如也。看了一会儿,他决定出去透口气。来到走道的一扇门前,推门出去,外面已经有一个人站在那里,看来是和他一样的家属。双方点了点头当是打了招呼,江逸拿出一包烟冲那人示意了一下,那人也不客气,从里面抽出来一支。点上烟,两个刚刚转换身份的男人对着夜色吞云吐雾,对方比江逸大了不少。 “儿子还是女儿?”那人问道。 “儿子。”江逸回答。 “恭喜,多重?”那人又问。 “八斤。” “喔!更要恭喜。” “谢谢!” “你有什么感觉?” “……不知道,说不上来,怪怪的。你呢?”江逸反问,想知道和对方相比,自己的反应是否正常。 “我也是。”那人轻叹一口气,“没生之前天天盼,可现在又有点莫名其妙的恐慌,将来该怎么办?好像一切没变,可又好像一切都不一样了。真怪!” 江逸轻轻笑了起来,原来天下男人都一样。在压力面前都带着与生俱来的恐惧,他们害怕承担责任,责任只会让他们想着逃跑,跑得越快越好。两人又聊了一小会儿,大多数时间都在无声地抽烟。 几个小时后,瞿紫芳慢慢睁开眼皮,眼前不再是产房冰凉的瓷砖墙壁,而是病房柔和的淡蓝色。她转过头去找孩子,小小的床里睡着个小小的人儿,白白净净的脸蛋,红彤彤的嘴唇,漂亮极了。 “宝贝儿,是妈妈。”瞿紫芳伸出手指去摸孩子的小孩,软乎乎的,温热的。 门板被无声地推开,江逸走了进来,看见瞿紫芳半起身和孩子说话。“你醒了。”他小声说道。 “嗯,你什么时候回来的?”瞿紫芳看着他问道,是婆婆将她送进了产房,在里面折腾了十几个小时,眼一睁就看见他。 “中午,你辛苦了。”江逸瞥了瞿紫芳一眼,脸色还没恢复过来,只是唇色好看了一些。 瞿紫芳疲惫地笑了一下,“辛苦什么,是我自己的孩子。”她转转头打量了一下,“爸妈他们呢?看过孩子了?” “看过了,高兴坏了。我看他们都累了,所以让他们先回去休息,今晚我留下来陪你。喝点儿水,医生说你一醒就要给你喝水。”江逸端来一个大杯子,里面满满一杯温开水。 “这么一大杯?怎么喝得下去?”瞿紫芳对着杯子嘀咕。 “是医生说的。”江逸只给她一句回答。 瞿紫芳想,医生这样说自然有医生的道理,二话没说端起杯子咕嘟咕嘟喝了下去。只要是为了孩子,医生让她做什么都愿意,就像在产房里。她记得自己已经疼得浑身发抖,再也撑不下去了。医生说,孩子再不出来就要考虑进手术室,她摇头不愿意,为了做最后一次努力,她把所有的力气都用上了。一股力量离开她的身体,忽然轻松了。她听见医生说道,是个大胖儿子。 “你高兴吗?”放下杯子,瞿紫芳问正在对着儿子发呆的江逸。 理不清剪还乱,江逸说不清此时的心情。做爸爸了,应该是高兴的,而且还是这么一个健健康康白白胖胖的儿子。可,又好像没那么高兴。如果没有这个孩子,他和她绝对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嗯,高兴。”江逸点点头回答。 瞿紫芳看着他不似喜悦的脸,沉默了下来。病房门再次被推开,伴随着傅敏欢快的声音,打破了两人暂时的沉闷,江逸不禁松了口气。 “妈,你怎么又回来了?不是让你回家休息嘛。”江逸抱怨道。 “哎呀!我回家也睡不着。想到紫芳饿了那么长时间,我去菜场买了条鱼,熬了点鱼汤,做了一点儿鱼汤面。”傅敏边说边将保温桶放下,转头去看孙子。“哎哟!我的大胖孙子呀!真漂亮!江逸,赶紧把面盛出来给紫芳吃。” “我自己来。”瞿紫芳哪敢劳烦江逸,连忙说道。 “你坐下来,我来。”江逸早她一步走上前去,打开保温桶盖子,香浓的鱼汤味飘满整个病房。 “好香,我真的饿死了。”瞿紫芳期待地盯着江逸手中的碗,她早就饥肠辘辘了。 “多吃点,你营养足孩子才有的吃。”傅敏对媳妇说道。 傅敏看了一会儿孩子,江逸好说歹说才将母亲劝回家。来日方长,等儿子出院回家,有的是时间给她这个做奶奶的看。 第二天一早,瞿母带着香喷喷的鸡粥来到医院。 “你婆婆高兴坏了,昨天抱着我又蹦又跳,身轻如燕。”瞿母揶揄,瞿紫芳捂着嘴嗤嗤的笑。“这下我放心了,你生了个儿子,以后在他家不会受苦。” “妈,为什么这么说?都什么年代了,男女都一样。”瞿紫芳不谙世事地说。 “你呀!”瞿母觑了女儿一眼,“说你不懂就是不懂。不管到了什么年代,他们那种生意人家就是喜欢男孩,家业怎么会留给丫头?说了你也不明白,好在你没这些问题了。江逸不在我才这么说,真要生个女儿试试,将来肯定还要你再生。” “反正我按照你的话,和我无关了。”瞿紫芳撅了撅嘴回答。 后来,生二胎的话题在江家未起波澜。按照有关规定,瞿紫芳和江逸享受可以生二胎的权利,尽管傅敏和江祖昌有过这样的念头,想要儿媳再生一个。但都被江逸扼杀在萌芽状态,他不想再要第二个孩子。 30 【二月一日,雨 很多天没写了,懈怠,一种无力的感觉贯穿我的全身。我到底想做什么?写这些又有何意义?最近,我反复问自己这个问题。没有答案,于是还是拿出笔记本继续写,直到想通为止。也许,只是这么多年来,我将自己固守在这个小家里太久了。久到和朋友们都没了联系,心里的话找不到人诉说。每天就是这个家和越越的学校,要不然就是超市、菜场、兴趣班。 在别人眼里,我是幸福的江太太,养尊处优,大学毕业,没工作过一天。有个赚大钱的老公,他手脚也十分大方。我的手里有几家银行卡供我挥霍,只要不太过分,怎么花都不会破产。 可我的心是空的,越来越空。 常常。我独自一个人对着镜子发呆,突然对镜中的那个人感到陌生。那是谁?那是我吗?镜中倒映着我们的结婚照,多么年轻的我们。现在,他越加意气风发,众人眼中的成功人士。而我却日渐衰败,眼光无神,面色无光,出门购物被人叫大姐。 我在死水微澜的婚姻中浮浮沉沉。 别人在面对失败婚姻的时候会怎么办?回娘家还是找过去的闺蜜?我两样都没有,不禁反省,是不是做人太失败了。娘家已经没有了,亲戚没有闲心和义务管我这些破事。闺蜜吗?朋友大多是男性,估计也不会相信,在他们眼里我们一直营造着模范恩爱夫妻的假象。 父母去世后,梦中总是见到母亲,她对我说,“你会后悔的,你会后悔的。” 那年为父母办完后事,娘家的那套房子留着也是伤心,于是和他商量着卖掉了。房款打到了一张银行卡上,他交到我的手里,说是让我自己看着处理,我一直不敢去动。思来想去,我是不是可以做些什么,免得成天坐在家里胡思乱想。我开车上了街,在市中心瞎转悠。好久没来了,城市的变化让我晕头转向,把车开进了一条较为僻静的小巷。开进去之后,才发现原来里面别有洞天。 巷子的两边是商业街,有些店铺贴着招租的告示。我的心不禁动了一下,或许可以用父母留下的钱做些什么,也算让天上的父母放心。 找到物业,看了一下分布图,我一下看中一间小小的店铺,地势不是太好,但我喜欢。冲动地签下合约,我兴奋地开始准备小店开张事宜。 首先,找家装修公司,还要申请工商营业执照,卫生许可证,税务登记证,排污许可证,消防安全许可证,很多很多的事情。 忽然,我感觉充实起来,不再只是围着老公儿子转的女人了。】 “紫芳,紫芳。”傅敏冲发呆的瞿紫芳摆摆手。 “敏姨,什么事儿?哪儿不舒服?”瞿紫芳回过神来,问道。 “我没有不舒服,倒是你,怎么了?无精打采的样子。”傅敏靠坐在病床上,笑着反问。 “没什么,大概是昨晚没睡好,有些头晕。”瞿紫芳找借口说道,“我削点儿水果给你吃。”说着,瞿紫芳站起来拿了梨和苹果走进病房附带的卫生间。 洗着洗着,瞿紫芳望着缓缓流下的水发呆。昨晚对谭卓文说完那番话,她便后悔了。不该这样对待一个十几年的好友,说出去的话如泼出去的水,覆水难收了。她实在也是想不出更好的方法,怎样才能断绝谭卓文对她的执念。她只想着不要他为了自己再耽误下去,没想过方式方法有什么欠妥的地方,何况当时也不容她细想。 拿着洗干净的水果,瞿紫芳坐在傅敏的身边,低着头专心地削着果皮。 “紫芳。”傅敏观察着魂不守舍的儿媳,心底以为是江逸让她烦神。瞿紫芳的心思,傅敏再清楚不过,也只有儿子才能她失神。傅敏知道儿子当年非常喜欢喜欢那个叫滕玲的女孩,可毕竟过去那么多年了,这十年来他和紫芳看上去和其他小夫妻没什么区别,为什么最终还是走到离婚这一步? “你们昨晚怎么在一起?”傅敏问出一直盘旋在心头的问题。 “他和蚊子一起喝多了,不知怎么跑到我家去了。我看他也动不了,就让他在沙发上睡了一晚。”瞿紫芳如实禀告。 “喔。”傅敏有些失望地应承,“紫芳,你今后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怎么打算的?”瞿紫芳停下手上的动作,抬眼看向傅敏,目光有些茫然。经过昨晚,她感觉自己的人生开始渐渐混乱起来,脱离了她原先的计划。 “你准备一个人下去还是……”傅敏犹犹豫豫地问道。 “一个人还是?”瞿紫芳犹如鹦鹉学舌般,这是她当初选择离婚时没有考虑的问题。她只想到走一步算一步,顺其自然。但现在看来,人不是一个人活在世上,自己的想法未必旁人也认同。 “你还年轻,总不能一直这样过?”傅敏说道。“紫芳,说实话。我是站在过来人的角度对你说这些话的,女人和男人不一样,离了婚的女人和男人更是不一样,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要离婚。可你们瞒着我们偷偷把婚离了,江逸好说,他不愁将来找不到人。可你呢?三十多了,又有个孩子,虽说孩子放在我们家,可毕竟割舍不断。现在有哪个男人喜欢一个离了婚又有孩子的女人?就是有,也是条件实在不行的。这些,你都仔细想过吗?你妈走了,没人和你说这些,你就这样糊里糊涂把婚离了,将来怎么办?我都觉得对不住你过世的爸妈。” “敏姨,我是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才提出离婚的。至于将来,我真的没有仔细想过。走一步算一步!”瞿紫芳说道。 “你呀!真是糊涂,我都不知说你好!”傅敏叹道。 “敏姨。”瞿紫芳努力挤出笑容,“别操心了,吃苹果。”她将削好的苹果递到傅敏的手中。 傅敏拿过苹果,小口小口地啃着。 吃完水果,傅敏午睡,瞿紫芳安静地守在一旁。回想傅敏方才说的话,自己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从过去到现在,只是凭着眼前情况思考问题。那时的设计怀孕,几个月前的离婚,都是如此。可,事已至此,只有走下去,没有另一种选择。 天,渐渐暗了下来,瞿紫芳准备回江家准备晚饭。起身的时候,病房门被推开了。 谭卓文拎着营养品和果篮站在门口,一眼撞见转过身来的瞿紫芳,瞬时的尴尬。 “蚊子,你怎么来了?”傅敏对谭卓文很是熟悉,他是儿子和儿媳的同窗兼好友。 “阿姨,听说您病了,我过来看看。”谭卓文走了进来,将手上的东西递给瞿紫芳。 “人来就好,买什么东西,真是的。紫芳,给蚊子倒杯水。坐,坐。”傅敏指了指床边的凳子,对谭卓文招呼道。 瞿紫芳转身去倒水,耳边传来傅敏和谭卓文的聊天声。 “蚊子,有女朋友没有?阿姨什么时候能吃到你的喜糖?”傅敏笑着问。瞿紫芳听了手不禁一抖,水倒在台子上,她赶紧拿抹布去擦。 “不急,缘分还没到。”谭卓文扫了一眼瞿紫芳的背影。 “什么缘分没到啊!你们年轻人就是这样,成天讲什么感觉。过日子嘛!女孩子只要本本分分就行,其他都是假的。你说我说的对不对?你爸妈肯定也和我一样的想法。”傅敏笑嗔。 “阿姨,你的话还真的和我妈说的一模一样。”谭卓文也笑了起来,天下的妈妈都一样,爱唠叨。 “看,看。所以我就说赶紧找个姑娘结婚,然后生个孩子。你爸妈年纪慢慢大了,再迟就带不动了。” “是,是,阿姨说得对。”谭卓文老老实实地点头答应。 “请喝水。”瞿紫芳递过来一杯水,然后对两人说道,“你们聊,我先走了。” 瞿紫芳拿过外套和包,像是后面有狼追似地走出病房。 走到停车场的时候,谭卓文还是追了上来,从身后一把拽住了猛走的瞿紫芳。“紫芳,紫芳。和我谈谈好吗?” 瞿紫芳静静地转过身,抿紧双唇望着一脸焦急的谭卓文。 “紫芳,我知道那样做是我不对,可你该体谅我的心情。”谭卓文说道。 半晌,瞿紫芳不吭气,两人就这样僵持着站在停车场。 “紫芳,说话,别不说话,好吗?”谭卓文皱着眉,说道。 “蚊子,求你了,放过我!”瞿紫芳叹道。 谭卓文苦笑了一下,松开拉住瞿紫芳的手。“原来就是这么想的,你觉得我就是一种负担,一种压力。” “蚊子,何必呢?如果我勉强接受你,可又我无法保证给你美满的将来,不如现在就不要开始。”瞿紫芳说道。“你我年纪都不小了,就像敏姨说的,务实一些。” “连试一试都不可以吗?”谭卓文不死心,问道。 “不可以。”瞿紫芳坚决地回答。“我心里对你是什么感受自己最清楚,对不起。” “我懂了。”谭卓文点点头,“我不会再来纠缠你,再见。” 瞿紫芳看着谭卓文走向他的车,拉开车门绝尘而去。虽然心底痛楚,可这样做对他最公平。 谭卓文坐在车里,手指紧紧抓住方向盘。该是考虑抛开这段感情的时候了?他想。 31 【二月十六日,阴 好忙! 上网查了一下,要申请开餐馆就需要前置审批,就是在工商部门拿到营业执照前,必须先得到卫生许可证和环保部门的排污许可证。 我带着身份证原件及复印件到当地工商所登记名称,只能先登记一个名称,还没到申领工商营业执照的时候。因为在领取工商执照之前,必须先到辖区内的环保部门和卫生监督所申领排污许可证和卫生许可证。名称我早就想好了,Sweet,甜蜜。我要到店里来的每个客人都感受到甜蜜的味道。 接下里,我要到辖区环保局相关部门申请排污许可证。部门受理后,一般会有工作人员上门去检查指导。按照现行规定,一般领取排污许可证的两个必须条件是:上不能有居民住宅;污水要能纳入市政污水管道。工作人员上门检查之前,我走了后门,通过父母过去的老关系找到辖区环保局主管,人家卖了爸妈一个面子,事情非常顺利。接下来的卫生许可证,工商营业执照也是如此,该找人找人,该花钱花钱,只有消防安全许可证费了些周章。 证照齐全了,终于可以开始装修我的小店。 找了几个设计师,设计风格都不符合我想象中概念。虽然店名叫Sweet,可我不喜欢那种甜到发腻的甜美。一番折腾下来,我决定自己设计。店内店外,整个色调以黑白为主。谁说黑白就不甜蜜,我喜欢的黑巧克力和奶油就非常甜美。为了看上去不那么单调,店内的布艺都采用精致的碎花,碎花的窗帘,桌椅垫。所有餐具都选用英式,花了我不少银子。 看着小店一天天变得不一样,就好像看见越越长大时的欣慰。】 江逸终于在滕玲打来第十一个电话的时候定下见面时间。 “你可真忙啊!”滕玲讪笑着对江逸说道。 “对不起,正好家里也有事情,实在忙不过来。”江逸这倒是实话实说。傅敏在消炎后,立刻做了胆囊切除手术,现在还在医院休养,如果没有其他情况发生,三天后才能出院。 “什么事儿?能和我说说吗?”滕玲好奇地问。 “我妈最近动了个小手术。”江逸也不隐瞒,回答道。 “是嘛!”滕玲惊讶地叫,脑中浮现出当初傅敏给钱打发她离开时的样子,从内心来说没有多少关心的感受。“那你可以告诉我,我也该去看看。” “谢了,看就不用了,没什么大事儿。”江逸拒绝道。母亲一定不会乐于见到滕玲,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免得影响到母亲养病。 就这个问题,滕玲没做过多的纠缠,反正心下有自己的打算。 “我这次来主要是为了工程尾款的事儿,贵公司不知什么时候才能付清尾款?”江逸开门见山地问道。 “财务还没给你们打帐过去吗?”滕玲佯装不知地反问。 “没有,每次都说排计划,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排到我们。”江逸问答。 “那我可就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了。”滕玲摊手回答,“付款申请我早就报上去了,内部流转也流转完了,应该到财务了呀?怎么还在排计划呢?要不,我替你问问?” “好啊!多谢!”江逸说道。 滕玲嘴上说问问,可手上并没有实际动作,又胡拉闲扯了一会儿,江逸见没有结果,只好作罢告辞。 江逸一走,滕玲马上有了动作。她告诉手下今天有事儿外出,但并未告知具体什么事情。滕玲开车来到医院,在边上的超市买了些水果,又到花店定了一束花。心里百般个不情愿和江逸那个妈打交道,可要再次拿下江逸,傅敏那关必须要过。她已经不是十年前那个没底气的女孩子,相信自己可以应付现在的情况,滕玲思忖。 到住院部打听到傅敏的病房,滕玲坐着电梯上去。傅敏住的是单人病房,前几天刚刚动了胆囊切除手术,术后恢复良好,过几天便能出院回家。 病房门关着,从观察窗看进去,一个短发女人背着门板。滕玲轻轻叩响房门,那个女人回过头来,居然是她!滕玲心跳乱了节拍。瞿紫芳,真是可以说是她这辈子的克星,走到哪儿都能看到。 瞿紫芳看见观察窗外显露的脸,她来这里做什么?她又是从何而知傅敏住院的消息?出于礼貌,瞿紫芳还是走上前来打开病房的门。“请进,你怎么来了?”她小声问道。 “逸告诉我说阿姨病了,我理当来看看。倒是你,都离婚了,是不是有些太热心了?”滕玲笑着,靠近瞿紫芳的耳边低声回答。 “紫芳,是谁来了?”傅敏奇怪地问道。身高高过许多的瞿紫芳将滕玲遮挡得严严实实,傅敏只听见蚊嘤般的说话,却看不见人。 滕玲跨一步站了出去,缓缓走到傅敏眼前,“阿姨,是我。您好,多年不见了。”脸上虽笑着,目光是冷的,冷冰冰的。 “是你!”傅敏惊异地看着来人,她怎么还好意思出现在自己的眼前。用钱拆散她和儿子,方法是不太光彩,一个巴掌拍不响,她坚持不收,当年自己的计划也不会成功。这么多年过去,她也再未出现在自己的视线中,充分证明当年自己的眼光。不过,凡事都有报应,儿子无疾而终的恋情,到了今天终究还是做个了结。 “是我,滕玲。阿姨还记得我吗?”滕玲从进了这间病房开始,脸上的笑容都未消失。从头到脚,从里到外是寒冷的,面容呈现出相反的表情。她告诉自己,要勇敢起来,不要怕她,她已老去,现在躺在病床上,而你还年轻,还有大把的时间。 傅敏看着滕玲眼中的挑衅,如果有可能真不希望在这样的状况下见面,自己虚弱地躺在病床上,她居高临下地盯着自己,仿佛十年前角色倒转。傅敏是何许人也,要是这样简简单单便露出怯色,岂不是白活了大半辈子。 “紫芳,把我摇起来。”傅敏语气和蔼地唤着前儿媳。 瞿紫芳上前,将病床摇起来,让傅敏半坐起来,还在她后腰上塞了个靠枕。傅敏坐直起来,用手指摞了摞有些散乱的头发,尽量让自己看上去精神些。“紫芳,病房里空气不好,你出去透透气。”她又对瞿紫芳说道。 瞿紫芳明白傅敏是想单独和滕玲会面,她已经不是江家人了,无权干涉江逸的事儿。拿上外套,瞿紫芳乖乖听话走出病房。 等瞿紫芳走出病房,傅敏指着床边的凳子对滕玲说道,“坐,站着干嘛,坐着说话。”听上去很客气,很礼貌,比方才对待瞿紫芳多了份生疏。 滕玲款款坐了下来,两人开始平起平坐。 “滕玲,是?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是叫这个名字?”傅敏微笑着说。就像是在告诉滕玲,是的,我记得你,不过也仅仅是个名字而已,而你的人不具备任何意义。 “是,我是叫这个名字,滕玲。阿姨的记性不错,我以为你早就忘了,毕竟这么多年了。”滕玲冷笑着回答。 “该记得的我永远记得,该忘记的我会忘记。”傅敏说了句高深莫测的话。 “这点,江逸就不像您。他永远会记得一些事情,永远不会忘记一些人。”滕玲如法回应,对病床上的傅敏也无需客气,本来她就不是来好心来探病的。 “可他是我儿子,江逸是个孝顺儿子。虽然年轻的时候走了一截弯路,但后来又回到了正轨。我有绝对的自信,我儿子不会做让我不高兴的事情。” “是嘛?未必,被压制太久的人反弹起来是很可怕的,谁都拦不住。” “滕玲,你知道自己输给紫芳什么地方吗?是,不错,他们离婚了。但在我和江逸爸爸的眼里,紫芳是最好的媳妇。”傅敏不想再与滕玲废话下去,直截了当地说。 “愿闻其详。”滕玲听见瞿紫芳这个名字,脸颊抽动了一下。凭什么,她要和瞿紫芳在一个天平的两端被人比较。 “你们两个即像又不像,相似的地方是你们两个都舍得抛下一些东西,不像的地方是你们两个选择抛下的东西不一样。紫芳选择抛下自己,而你选择抛下我儿子。”傅敏慢慢说道。 滕玲马上反驳,大声地喊道,“那是你们两个当初害我的,你用钱羞辱我,而她趁虚而入!” “错了!那些钱你可以不接受。滕玲,你真的以为当时我那么有底气吗?那已经是我最后一道防线,你只要再坚持一下就胜利了。如果你能坚持和江逸走下去,过个三五年我能拿你怎么样!人心是肉长的,儿子是我的,做妈的不会看着儿子难受。这些,你想过吗?只能证明一点儿,你爱自己胜过爱我儿子!”傅敏的语速快了起来,如暴风骤雨砸向滕玲。 “哼!呵呵……”滕玲冷冷笑出声,“你看中瞿紫芳不就是因为她家的背景吗?江逸根本就不爱她!” “门当户对是一方面,我不否认这是其中一个很大的因素。她不像你,她可以为我儿子做一切,你能做到吗?所以我喜欢她。”傅敏说道。 滕玲站了起来,瞪着傅敏,“你们机关算尽又怎么样?他们不还是离婚了吗?爱情不是你爱就可以的,还要他同样爱你。再见,您好好休息。” 滕玲走出病房,站在电梯口看着不停跳动的数字,心情如数字那样一个个下落。拍拍外套的衣摆,好像是要拍掉病房里沾染上的病菌。 电梯门滑开,好在里面空空无一人,没人看见滕玲此时灰败的脸色。在电梯门即将滑上的那刻,她回首望向病房的走廊,对墙里面的傅敏暗暗下了战书。 电梯门还剩十厘米的距离就要合上,滕玲伸出一只手挡住,门又再次打开,她跨了进去。 显示器上,红色数字跳动,做着减法。 32 滕玲走出住院部大,大前有个花园,一棵参天大树矗立在花园中央,绕着大树是半圆弧的长廊,长廊的柱子和顶棚上缠绕着紫藤,此时正开放着今年第一批花朵。 长廊上坐着一些出来散步的病人和陪床家属,瞿紫芳也在其间,她看见从住院部大走下来的滕玲。两人四目相撞,火光四溅。瞿紫芳心想,是不是每个女孩在成长过程中总会遇上这么一个人,你和她虽然没有言语行为上的冲突,可就是水火不容。对于她来说,这个人就是滕玲。 滕玲缓缓走上前来,在瞿紫芳的面前坐下,远远望去像是两个促膝交谈的好友,只有两人内心深处明了,是多么不情愿见到对方。 “没想到你这么好心,我不知该怎么说。人家都是离了婚别再来找我,可你却恰恰相反。瞿紫芳,我不得不承认,你这人还真是城府极深。”滕玲笑着,对瞿紫芳说道。 “我只是想什么就做什么,没你说的那么深奥。”瞿紫芳冷声回答,她可没有滕玲的好心情。 “别装了!”滕玲眯起眼睛,像是要把对面的瞿紫芳看穿,“你这人太会装了,我真想撕开你这张虚伪的脸皮。当年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勾引了江逸,怀了孩子结了婚,离婚了却不要孩子,你太有心机,这样就可以不断地纠缠他。是不是?对?你是这样想的?” “我怎么想的有必要向你汇报吗?你是我什么人?再说的难听些,你是江逸什么人?”瞿紫芳讥笑着问。 “你在江逸和他妈面前是不是也这么说话?不会?所以说,你这人就是人前一套人后一套。我真是同情江逸,这么多年来是怎么过的?他一定感觉很累?” “他什么感觉我不知道,你可以问他本人。” “我会问的,我们俩之间的事儿就不用你操心了。”滕玲故意露出娇媚的笑,对瞿紫芳说。 “我不会操心你们两人的事儿,他和谁在一起已经和我没关系了。”瞿紫芳也笑了起来,“不过,我倒是要提醒你。江逸父母不会接受你的,永远不会。或许十年前你还有机会,可现在你一点儿胜算都不会有,因为你早就放弃了。” “你怎么知道没有?只要我能抓住江逸,他爸妈算什么?我又不是和他们过一辈子,没必要把他们放在心上。” 瞿紫芳笑着摇摇头,“滕玲,婚姻绝对不是两个人的事儿。如果当年你可以再忍耐一段时间,不抛下江逸,和他一起坚持。或许你们要等到有个孩子才能得到他爸妈的认可,但结局都不会是现在这样,也许你们会很幸福。江逸妈妈找到你的时候,你完全可以拒绝她,可你没那么做。为什么呢?原因不用我说了,你自己心里很清楚。你出卖了他,出卖了你们俩的感情。” 滕玲的脸色很不好看,这段历史是她最不愿意回顾的。年轻的时候不懂得什么才是最珍贵的,等发现的时候已经太迟。 “我出卖了他?那你呢?你不也出卖了他吗?你出卖了你们之间的友谊。因为你暗恋单恋他,所以你当然希望我消失。”滕玲恨恨地说道。 “是!从某种层面上说,我是出卖了他。可滕玲,你不要忘了,我给过你机会,记得吗?你说你不会再回来了。” 滕玲呵呵地笑,“我当然记得,可我把那个机会原路奉还给你了。瞿紫芳,说到底,你还真的悲哀。当年拣我不要的男人,现在我一回来你又失去了他。你说你自己算什么?” 瞿紫芳站了起来,“你错了,滕玲。不是我失去他,而是我想通了。慢走,不送。”说完,她头也不回地朝住院大走回去。 瞿紫芳一路快速地走着,进入病房的时候看上去有些气喘吁吁的。 “紫芳,对不起,因为我家那个不争气的儿子,让你受委屈了。”傅敏满脸歉意地说道。 “敏姨,没有谁对不起谁。”瞿紫芳疲倦地坐下。不想在意滕玲的话,可还是在意了。她暗自下定决心,等傅敏的身体一恢复出院,无论傅敏怎么使脸色,她也不再参与江家的生活。她不要像滕玲那样,明明说了不再回来,却又反悔。 “紫芳,你老实告诉我,你和江逸还有可能吗?”傅敏严肃地问。 瞿紫芳没用语言回答,只轻轻摇了摇头。 “我知道了。”傅敏无比失落地说道。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到了无话可说的时候,真的就是到了这段感情的终结。 三天后,傅敏出院了。 瞿紫芳将傅敏的换洗衣服扔进洗衣机,她讨厌医院的味道,因为会让她想起冷冰冰的太平间,在那里她见到了空难后的父母。即使只是带儿子打预防针,回家后她都要将和儿子身上所有的衣服脱下来清洗暴晒。 趁着洗衣机工作的空隙,瞿紫芳熬了罐鸽子汤。稍后,将衣服晾到阳台上,她准备回家。 “鸽子汤再过半小时关火,我没加盐,喝的时间别忘调味。”瞿紫芳对江逸嘱咐道。 “你不留下吃中饭吗?”江逸问道。 “不了。”瞿紫芳摇头,“我想回家睡一觉,下午去店里。” “江逸。”靠在沙发上的傅敏喊了一声,“让紫芳回家休息,替我送送。紫芳,这些天麻烦你了,谢谢。”说这些话的时候,傅敏没有回头看,心底在和前儿媳告别。再把瞿紫芳拉进江家,只会让她更痛苦,不来往才是对她最好的关爱。 江逸把瞿紫芳送到门口,“虽然你不喜欢我说谢谢,但是我还是要谢谢你。这些天要是没有你,家里就乱套了。” “不用谢,我走了。”瞿紫芳不会再与他计较这些问题,他想谢就谢好了,她要学会用平常心去对待他。 瞿紫芳回到自己的住所,照例将自己身上的衣服脱下,然后痛痛快快洗了个热水澡。吹干头发,做了保养,在日光的沐浴下美美地睡上一觉。 一觉醒来,已是傍晚五点,这个时候去店里正好赶上用餐高峰。 瞿紫芳来到店里的时候,欣喜看见店内满员。经营了这么长时间,终于有了起色,不禁喜上眉梢。男店员实在有些忙不过来,瞿紫芳换了双软底鞋,充当起临时服务生,忙的是不亦乐乎。 店门上的铃声又响了,瞿紫芳赶紧走到门口,微微鞠躬喊道,“欢迎光临!” 等她一抬头,发现来客是白立珊,那个发誓再也不见的女孩子。 “白小姐……” “紫芳姐,你好!有座吗?”白立珊露出少许的尴尬之色,小声地问。 “有的,有的,请跟我来。”瞿紫芳连忙把白立珊迎进店内,带着她来到相对安静的一张桌子。“这是菜单,看好了叫我。”瞿紫芳放下一本菜单在白立珊面前,给彼此留下一个适应的空间。她不明白,白立珊这次又是为何而来。 白立珊点了一个清淡的套餐,一个人静悄悄地用完,放下手中的餐具向瞿紫芳招手。 “还有什么需要吗?”瞿紫芳上前询问。 “给我一壶绿茶,然后可以给我一点儿时间吗?我有事儿和你说。”白立珊没看菜单,直接要了壶绿茶。 瞿紫芳拿来绿茶,还有两套茶杯,为白立珊和自己斟上清香的茶水。 白立珊抿了一小口,说道,“好香!” “紫芳姐,我今天来是要向你道歉的。”紧接着,白立珊说,瞿紫芳瞬时愣怔。“那天我不该冲你发火,回家以后我好好想了想,其实不能怪你。要怪只能怪我自己,太一厢情愿。” “白小姐……”瞿紫芳想说些什么,被白立珊抬手打断。 “叫我立珊好了,白小姐白小姐叫的好生疏。”白立珊露出笑容来,只是笑中带着之前几次见面都没有的哀愁,瞿紫芳感到无比的愧疚,她不敢鼓励这个女孩重蹈自己的覆辙,那是多么愚蠢的一件事儿啊! “立珊,真的对不起,我不是有心的,我也不是为了甩掉蚊子才鼓励你去表白。我的无心却做了坏事儿,真对不起!”瞿紫芳非常郑重地向白立珊道歉。 “算了,也不能都怨你,我自己也有责任。紫芳姐,我今天来是要告诉你。我辞职了。”白立珊说道。 “什么!你辞职了!”瞿紫芳惊诧地说。 “是的。”白立珊点头,“我辞职了,我没法和他一起工作,哪怕换部门都不行,看到他我就受不了。”说着说着,白立珊艰涩地笑。 “我明白。” “我准备回家好好复习,参加明年的公务员考试。本来我不想按照父母的计划生活,现在想想,他们选定的路也不错。有个好工作,找个同样是公务员的老公,安安稳稳的。女人一辈子不就涂个安稳吗?这话是我妈说的,有些道理。是不是?” “是。”听到这些,瞿紫芳不由得想起自己当年没听母亲的话,现在想听也找不到人了,伤感倍增。“俗话说的好,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父母看的比我们多得多,说的话都是有一定道理的。只要你自己愿意就好,说不定哪天我还有需要你帮忙的地方呢。” “谢谢!那再见了。真的有段时间不能见面,我要准备考试。”白立珊站起来,对着瞿紫芳伸出一只手来。 瞿紫芳握住白立珊的手,“祝你考试顺利,有了好消息一定要来告诉我,我请你吃饭。” “好!一定!” 瞿紫芳和白立珊一起来的Sweet的门口,白立珊拒绝她再往外送,坚持一个人走了。 夜幕下,白立珊的背影渐渐模糊。瞿紫芳惋惜地想,谭卓文就这样错过了一个好女孩,他们两个真的就没希望了吗?摇头叹气地转身回到店里。 33 瞿紫芳回到店里,帅哥店员上来对她说,“老大,你的手机响半天了,不知谁这么执着。” 瞿紫芳到总台拿起手机一看,屏幕上显示了十几个未接电话,查看了一下,都是江逸打来的。他有什么重要的急事找自己,居然打了这么多的电话,瞿紫芳奇怪地暗忖。 电话拨回去马上被接通,江逸吁了一声,“你终于接电话了。” “出什么事了?”瞿紫芳紧张地问,莫非傅敏病情有变。 “没出什么事儿,只是越越放学回来没看到你,打你电话又不接,小家伙急得在家跟我们闹呢!”江逸头痛地扶额,说道。 “哦!”瞿紫芳恍然明白过来。傅敏住院以来,她每天晚上去做晚餐,儿子越越已经习惯一家其乐融融坐下来吃饭。在他习惯一种状态后,大人们又突然发生改变,做为孩子的他自然不能接受和适应。“他现在在做什么?我能和他说话吗?”瞿紫芳问道。 “当然可以,我叫他。”江逸回答。 瞿紫芳听见江逸叫儿子的声音,不出一小会儿,江子越的声音出现在她的耳畔。“妈妈,妈妈,你上哪儿了?为什么不回来?” 瞿紫芳不由得鼻酸,大人们的错误不该让孩子承担,到底该怎么做才能将这种伤害降到最低。“越越,听妈妈说。”她尽量放缓语速和语调。 “妈妈和爸爸已经分开了。这些天妈妈过去是因为奶奶病了,没人照顾爷爷爸爸还有你,所以妈妈临时去帮忙。现在奶奶出院了,妈妈就不会再过去了。明白了吗?” “不明白!妈妈为什么要和爸爸分开?我不同意!你们没有征求我的意见,我不同意!”江子越一下哭了起来,这是父母离婚后他第一次彻彻底底表达自己的内心感受,昨天晚上妈妈不是还和他们坐在一起吃晚饭,为什么今天就不可以了?他不明白! “宝宝,对不起!”瞿紫芳听了也落下泪来,“妈妈对不起你!对不起……”她捂住嘴,不让儿子听见自己的呜咽。 “妈妈,妈妈,来,回来!”江子越在那头哭。 瞿紫芳擦掉眼角的泪珠,擤擤鼻子,对儿子说道,“越越,把手机给爸爸,妈妈要和爸爸说话。” 江子越心不甘情不愿地把手机交给江逸,用期望的眼神望着他,希望爸爸可以让妈妈回来。 “江逸,他还在边上吗?”瞿紫芳问道。 “嗯。”江逸应了一声。 “我知道他突然不能适应,是我太欠考虑,你好好哄哄他,谢谢了。”瞿紫芳说道。 “别这么说,我也有责任。”江逸对走出房间的父母使使眼色。 傅敏和江祖昌马上体察过来,傅敏走到江子越跟前,揽着孙子的肩头低头哄着。不知傅敏对江子越说了什么,江子越瞥了眼江逸,磨磨蹭蹭跟着傅敏进了爷爷奶奶的卧室。 “好了,妈把他哄走了。”江逸松了口气地说道。 “最近我不过去了,你好好看着他,注意他思想上的变化,我不希望因为我们的事太多影响到他。”瞿紫芳说道。 “好,我尽量。”江逸回答。 “辛苦你了,再见。”瞿紫芳小声地说。 挂上电话的那刻,刚刚擦去的眼泪又再次喷涌。瞿紫芳跑到洗手间,打开水龙头,冰凉的水拼命往脸颊上泼。 【三月十六日,晴 今天打开这本笔记本,发现上次的日期居然是上个月,恰好整整一个月。这么长时间我都在忙些什么? Sweet已经在装修,我每天要跑建材市场选材料,还要订购各种厨房设备,家具,餐具,很多事情。到了越越放学的时间我还要放下手中的一切事情,去接他放学回家,辅导他的作业,做晚饭。 他依然忙碌,好像从来没发现我的变化。我黑了,瘦了,他看出来了吗?我即期待又害怕,万一他问起来,该如何回答?隐瞒下去还是如实相告?只是,这些统统是我一个人的臆想。他还是他,过着和过去每一天没变化的生活。不回家会提前打电话通知,回家吃完饭便去书房,直到关灯睡觉。 我有时真想问他一句,“你真的没发现我和家里有什么变化吗?” 过去,他都是打家里的电话便能找到我,可最近多是用手机联系,他是否想过这意味着什么。家里也不再如过去那么整洁明亮,因为我实在抽不出那么多时间打扫整理。忙不过来的时候甚至想请个钟点工,可又不喜欢陌生人进入我的地盘,所以作罢。 可他从没问过,是没察觉还是不想过问,答案只有他自己知道,我不打算问了。因我做了人生中第二个重大决定。】 【三月二十日,晴 天气好极了,春意盎然,不怕冷的年轻女孩提前穿上轻薄妩媚的春装。 今天,在还充满油漆味的店里,我要面试店员。店名叫Sweet,服务生自然也要长得漂亮。受众是女性白领,我把服务生招聘重点放在性别上。食色者性也,年轻的告子用这句话与孟子进行有关人性本质的辩论,几千年来还未盖棺定论。我倒是认同这句话的,不然各式各样的美男不会那么走红。面对枯燥工作一天的女白领最需要什么?不仅仅是味觉上的享受,视觉上也要能够冲击她们。就像我,闲来无事的时候,也是日韩剧的狂热追随者。 我先定下两个服务生,要是生意好了,打算再招一到二个。 手上的钱我还另有打算,不能都砸在店里。 心底那个念头渐渐成型,越来越强烈,哪怕他回家的时候问一句“你最近在忙些什么?”,我也许都会打消念头,与他继续这段平行线式的婚姻生活。没有,他从没问过。那我还有必要再继续下去吗?做一个屋檐下的两个人。 只是,其他问题都好处理,唯独让我犯难的是越越,我的儿子。带他走还是留下? 越越是江家的宝贝,从一出生就是公婆眼中的焦点。带走他势必会对公婆造成不小的打击,恐怕他也不会同意。留下?我又有万般的不舍,这个孩子是我一手带大,为了他我没上过一天班,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他的身上,失去他我可以独自生活下去吗?我不敢想象。】 【三月二十二日,阴 今天的心情如同天气,阴沉沉的。 晚饭,他没回来吃,只有我和越越。我习惯了,越越也习惯了。犹豫再三,我试探着问越越,要是爸妈分开你愿意和谁在一起。越越看了我一眼,好像并不吃惊,但没有回答我。我又问了一次,越越反问我说“是真的吗?真的要和爸爸分开吗?”我回答不下去了。佯装着笑笑说,逗他玩的。 “要是真的,我和你在一起,妈妈。”越越这样对我说道。“是真的吗?妈妈。”他又问。 “吃饭,还有作业没做完,吃完赶紧去做作业。”我转移了话题。 越越是敏感的,孩子也都是敏感的,虽然嘴上不说可心里都明白。】 【三月二十三日 今天一天都头晕晕的,昨晚没有睡好,不是因为他的晚归,而是越越的回答让我夜不能眠。怎么办?我反复问自己。要不干脆别想那么多,就这样稀里糊涂的过呗。到了这个年纪,有不少夫妻和我们一样?即使年轻时再相爱,随着时间的流逝,家庭琐事的纠结,再美的爱情也会变得淡而无味。 有报道说,每年中高考之后是中年夫妻离婚的高峰,在那之前,他们都为了孩子在忍耐在假装。我是不是也该等到那个时候,等越越小学毕业,等他上了中学,等他再大点儿。我反反复复地想,思来想去地在床上翻滚,没有人能给我答案,连老天也不行。】 瞿紫芳的笔记就截止到三月二十三日,往后她再没将心中的想法写下来。 之后的事情,江逸都知道了,因他也是当事人之一。瞿紫芳提出了离婚,没要房子,没要票子,留下了江子越。除了她用父母留下的钱开的小店Sweet,江逸从心里也认同那该是她的钱。瞿紫芳想的周到,分的干净。 一个女人要是想通透了,真是可以冷静决绝到极致。江逸这辈子遇到的两个女人都是如此,滕玲和瞿紫芳,哪个不是! 日子一天天的过,江子越好像又适应了与瞿紫芳分开,周末团聚的生活。瞿紫芳明白这些对一个孩子有多么不容易做到,可她的儿子做到了。 天气有些阴沉,午后的日光在云的遮拦下慵懒地跑进Sweet的窗内,瞿紫芳坐在窗边的老位置,喝茶记账,算着算着发起呆来。 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瞿紫芳看了一眼,是个陌生的固定电话。 “喂,你好,哪位?”瞿紫芳客气地问。 “你好,请问是瞿紫芳女士吗?”听上去对方是个上了些年纪的女性,她问道。 “是,我是瞿紫芳。请问您是哪位?”瞿紫芳奇怪地又问,记忆中没有听过这个声音,难道打错电话?可对方又明确知道自己的名字。 “我是**婚姻介绍所的,大家都叫我王阿姨。”对方回答道。 “唉?婚姻介绍所?您是不是打错电话了?我好像没跟任何一家婚姻介绍所联系过。”瞿紫芳更加确定对方打错了。 “绝对没打错,有人在我们这里登记了你的情况,让我们给你物色一个男士。”对方的态度非常好,显得不急不躁。 “啊!”瞿紫芳惊诧地叫出声来,是谁这么恶作剧? “你叫瞿紫芳,今年三十三岁,离异,有个儿子,不过儿子跟你前夫一起生活。你有房有车,还开了一家餐厅。这些信息都对?”对方慢慢地说着。 瞿紫芳听得目瞪口呆,对方怎么会有她的信息,而且还如此的全面准确。 到底是谁?! 34 “是谁……谁告诉你这些的?”瞿紫芳磕磕巴巴地问。她有些头晕,想不通周围的人中有谁会做这样的事。 “具体资料登记是我们这里一个小姑娘负责的,对方告诉我们你的条件,然后提出对男方的要求。现在正好有这么一个人适合你。”王阿姨慢悠悠地回答。 “不是,我不想知道有没有合适的人,我只想知道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去的。麻烦您帮我问一下可以吗?”瞿紫芳问道。 “好,我让那个小姑娘来接电话,你稍等一下。” “好的,我等,谢谢。” 瞿紫芳在等待的过程中,边啃着手指甲,边反复思索。 过了一会儿,对面响了一个年轻的声音,“喂,您好!” “你好,我是瞿紫芳。我想知道是谁去你们那里登记我的情况的。”瞿紫芳放下手,烦躁地在桌上擦拭。 “喔!是问这个。我记得,而且记得非常清楚。”年轻女孩爽快地说,“是一对老夫妻,说是要给自己女儿找个人,然后就把你的情况告诉了我。” “老夫妻?”瞿紫芳小声嘀咕了一句。自己的父母已经去世几年,那么最大的可能就是她的前公婆,傅敏和江祖昌。“女的姓傅,男的姓江吗?”瞿紫芳问道。 “女的姓傅不错,男的不知道,他没说。都是女的说话,男的偶尔插句嘴,一看就是听老婆话的。”年轻女孩说着还笑了起来。 那便没错了,一定是前公婆,可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谢谢了。”瞿紫芳嗫嚅。 “我们这里筛选到合适你的对象,想约个时间见面,你看你什么时候有空?”女孩问道。 “不用了,我没时间。谢谢,再见!”瞿紫芳说完马上挂断手机,不给对方再说下去的时间。 谁知过了一分钟,那个电话又打了过来,瞿紫芳叹了口气。 “对不起,我真的没时间。”不等对方说话,瞿紫芳直截了当地拒绝。 “姑娘。”说话的是之前的那个王阿姨,“我叫你姑娘别介意,你和我女儿差不多大。来的人我猜大概是你父母?没时间我想也只是你的借口。见个面花不了多少时间,既然你爸妈这么关心你,你总该见一面,也算对他们的孝敬。你自己也有孩子,我想你可以理解做父母的心情。可以吗?” 对方真的很会说服人,声音给人一种安抚的感觉,不自觉地让人放松下来。 “王阿姨,我才离婚没多久,我现在真的没心情考虑这些事,真的很抱歉。我会和他们沟通的。”瞿紫芳还是拒绝,这不在她的计划范围之内,突然袭击的见面也不合适她这样的情况。 “姑娘,其实你现在的情况才适合见面。因为你对男方没有多少期望,所以才可以做到客观的看待问题。见面安排在这个周六的晚上六点,地点在华夏饭店二层西餐厅,你到时说找我就可以。你可以考虑一下,真的希望到时候能见到你。不打扰了,再见。”王阿姨依旧是迟缓不急的态度,说完便搁下听筒。 “哪有这么勉强人的。”瞿紫芳对着没了声音的手机抱怨。 该怎么办呢?如果是自己的父母,瞿紫芳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打电话过去说明自己现在的心意,让他们不要瞎操心。可是,那是江逸的父母。有哪个前公婆为离异的媳妇找对象的?感谢还来不及,又怎能去埋怨。 干脆置之不理算了,就当没接到这个电话,就当没这回事儿。不去,等过了周六晚上六点之后,对方也该明确知道自己的决定,大概也不会再打电话过来了。 打算好之后,瞿紫芳心平气和的该做什么还做什么,真的就像没有这么件事儿。 二天后,周五。 还是老位置,瞿紫芳坐在那里晒太阳。手机响了,熟悉的电话号码,江逸父母家的。 “哎……”瞿紫芳看着号码叹了口气,这个电话不得不接,一定是傅敏打过来的,而且一定是有关相亲的事情。 “紫芳,在店里吗?”傅敏慈爱的声音传进瞿紫芳的耳朵。 “嗯,在店里。敏姨,身体好些了吗?有什么事儿?”瞿紫芳先装傻。 “我早就没事儿了,好得很。”傅敏清脆地说,“明天的事儿别忘了,今天下午就不要去接越越了。明天好好睡个懒觉,做做美容,记得穿的漂亮些。” “敏姨!”瞿紫芳苦笑,忘了她的前婆婆是个老狐狸似的女人,一辈子把丈夫和儿子治理的服服帖帖,自己又怎么能“斗”的过她。 “紫芳,你爸妈不在了,如果你妈在世肯定不愿意看到你现在的情景。她也一定会怪我们没有照顾好你。紫芳,我真的拿你当女儿看,所以才和江逸爸爸商量着让你去相亲,你有人照顾我们才安心啊!” “敏姨,我现在真的没这种想法,将来要是有我一定去,这次就算了,好吗?”瞿紫芳求饶似地说。 “你要等到什么时候?难道在等江逸回心转意吗?你是三十三,不是二十三。就去见一面,好不好?”傅敏先是很大声地问是不是在等江逸回心转意,然后换上哀求的口气让瞿紫芳去见面。 瞿紫芳瞬间成了无语状态,可又不好直接挂断手机,小声地对着手机叹息。 “紫芳,就见一面,好不好?听说对方条件很不错。”傅敏依旧用她那典型的撒娇似的声音对前儿媳下达“命令”,只要和傅敏交过手的女人都知道赢不了她,瞿紫芳的母亲曾经就对女儿说过,“你婆婆不是个简单的人,真担心你被她死死地吃定一辈子。” 瞿紫芳对着手机苦笑,虽然依旧不是婆媳关系了,可她还是拿傅敏没办法。没办法拒绝她任何要求,哪怕是无理的。 “好!”这个好字瞿紫芳几乎是叹出来的,“见,我去见。” “太好了!”傅敏欢呼,“今天就不要去接越越了,我会去接的。你要不要去买件漂亮的衣服,千万别打扮的太老气。穿裙子,最好是穿裙子,男人都喜欢女人穿裙子。记住了?” “记住了,我会看着办的。再见,敏姨。”瞿紫芳无奈地说。 没有儿子的瞿紫芳哪有兴趣做别的,没有逛街采购衣服,没有早早回家睡美容觉,而是在店里泡到关门为止。 回到家,望着冷清清的屋子,瞿紫芳又叹了口气,算起来这已经不知是她今天叹的第几声气了。明天不管怎样都要去应付一下,不然会被傅敏不停地追债,想到明天,瞿紫芳又叹了口气。 第二天,托儿子不在的福,瞿紫芳吃完早饭,将床单被套都洗了,被子拿到阳台上去晒。吃了中饭,瞿紫芳在沙发上窝了下来看电视,看着看着倒在上面睡着了。 这一觉瞿紫芳睡得很香,等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天色都暗了。坏了!瞿紫芳一下从沙发上蹦起来,看了下时间,真的不好,已经五点半了。 简单地洗了个脸,来不及化妆,换上最容易穿上的衣裤,瞿紫芳拿上车钥匙便冲出家门。 堵在路上的时候,瞿紫芳干脆想打个电话说不去了,可想到傅敏昨天的热切,又怕她知道了不放过自己。 到达华夏饭店的时候,已是夜幕降临华灯初上。瞿紫芳存好车,急急忙忙往门口跑。在进入旋转门的那刻,她和同时要进饭店的人撞在了一起。 “对不起,对不起,你没事?”对方连忙扶住瞿紫芳的胳膊问道。 “没事儿,没事儿。”瞿紫芳连忙说道。 抬起头,瞿紫芳看了眼撞到她的人。是一位男士,准确地说是一位中年男士。清瘦的脸颊,戴着副无边眼镜,个头不是太高,只比瞿紫芳高出半个头。 “没事就好,你先进。”中年男士见瞿紫芳站稳了,便松开了手,很有风度的让开道,让瞿紫芳先进去。 瞿紫芳也不客气,反正应当ladyfirst,况且她已经迟到了。 瞿紫芳走在前面,听见后面的皮鞋声,偷眼扫视了一下,那个中年男士好像和自己一个方向。 到了二西餐厅,打听王阿姨的消息,漂亮的女服务员带着瞿紫芳来到一张桌子前面。 瞿紫芳愣住了,长条桌的两边坐满了人,男的一边,女的一边。 “是瞿紫芳吗?”一个六十岁左右的老年妇女来到她的眼前。 “是的。”瞿紫芳点头。 “你好,我是王阿姨,我还以为你不来了。”王阿姨笑着说。 我是不想来了,瞿紫芳在心底说。“这是……”她歪头指着眼下的情景。 “这是集体相亲,人多选择面大些,自由选择。”王阿姨解释说。 “喔,是这样。”瞿紫芳笑了,心里的大石好像落下来了。人多反而不会尴尬,自己只要表现的太好就行了,总有人会出头的,不会满桌都是她这种被强迫来的。 “来,这是你的座位,来,坐下。”王阿姨拉着瞿紫芳的手来到一个空座位前,指着空位子让她坐下。 瞿紫芳低着头坐了下来,偷偷朝自己的两边观察了一下,都是正装出席的,裹着深深浅浅的丝袜,一条条光溜溜的大腿,唯独她穿着牛仔裤球鞋。 “好了,人都到齐了。”王阿姨大声说道,“大家都自己介绍一下,先从男士开始。” 一个个声音响起,姓名,年纪,职业,逐一相告。瞿紫芳默默听着,连头没抬,听到无聊的时候就拿起杯子喝口水。 突然,一个懒洋洋的声音钻进瞿紫芳的耳朵,“我叫江逸,三十三岁,在一家灯具公司上班。” 咳咳咳…… 满桌人都被这个咳嗽声吸引过去,瞿紫芳只觉得无数双眼睛看着她,包括那双熟悉的眼睛。 “对不起,对不起,我呛到了。”瞿紫芳捶着胸口道歉,没办法,谁让那个声音太震撼人心了。她看见江逸用惊诧的眼神看着她,看来他也不知道自己会出现在这里。 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两人用眼神交流着。 我不知道,瞿紫芳轻轻摇头。 我也不知道,江逸同样默默摇摇头。 已经有女士开始自我介绍了,瞿紫芳是最后一个。 “我叫瞿紫芳,三十三岁,离异,有个十岁大的儿子。”瞿紫芳不带表情地说。 马上有人问道,“那孩子跟谁?” “跟我前夫。”瞿紫芳端起杯子又喝了口水。 “十岁的儿子?看来你很早就结婚了。”又一个人问道。 “是的,我大学毕业就结婚了。”瞿紫芳不避讳地回答,发现问这话的是刚刚在大门口撞到她的男人,没想到他们两人的目的地是一样的。那人好像叫赵伟民,四十岁,也是离异,有个女儿,孩子归前妻。 是的,这几乎是离异人士相亲会,虽然女士中有未婚的,可也都是年纪不小的剩女。但没有人像瞿紫芳这样,三十出头离婚,还有个孩子的。纵观全局,瞿紫芳自认为她的条件是最差的。 “为什么?干嘛那么早婚?”赵伟明又问道。 “因为没办法,有孩子了,不得不结婚。”瞿紫芳笑着说。 “奉子成婚?” “是的,奉子成婚。” 桌面上暂时只有瞿紫芳和赵伟明的交谈。瞿紫芳想,通过赵伟明的提问,其他男士对她更加了解了,私下不知在心里对她减了多少分,这应该会免除一些自己的麻烦? 瞿紫芳不由得在心中感谢这个叫赵伟明的男人,因为他的年纪,因为他务实的问话,这应该是她第一次相亲,也是最后一次相亲了。 相亲结束后,瞿紫芳走出饭店,来到停车场。她的车前,不奇怪地看到江逸在等她。 “到底怎么回事儿?”江逸问道。 “我也不知道,是敏姨私自给我报的名。我又不得不来,你知道敏姨的功夫。”瞿紫芳回答。 “我也是。”江逸点头。“我要是不来,我妈会让我不得安宁。” “你有满意的对象吗?”瞿紫芳问。 “没有,我连对面那些人的脸都没看清楚。你呢?”江逸笑。 “你认为呢?”瞿紫芳反问。 “我看你的回答简直是自掘坟墓,是个男的都被你吓跑了。” “呵呵……”瞿紫芳发出爽朗的笑声。 “好久没听到你这样笑了。”江逸看着咯咯笑的瞿紫芳,她的眼角有了笑纹,真的不再是十年前的她了。 “是啊!好久没这样笑过了。看来我们只能以这样的状态才能说话,虽然回不到大学时代那样了,可这样已经很好了。你说,对吗?” “对!”江逸走到瞿紫芳的眼前,“紫芳,我希望你幸福,可那个人不是我。” “我知道。” “那,再见了。”江逸一语双关地说。 “再见!”瞿紫芳回答。 这次的再见是发自内心的,有着无比的轻松,没有隐约的心痛,在街道办事处门口拿着离婚证对他说再见时的沉重都消失了。 35 江逸回到福光路的老宅,傅敏给他开的门,站在玄关就问,“怎么样?有中意的吗?” “没有。”江逸边换拖鞋边摇头,“越越睡了?” “没有?一个都没有?”傅敏追问。 “没有,半个都没有。”江逸换好拖鞋便往儿子的房间走,轻轻推开房门,发现儿子江子越已经睡得鼾声连连,“臭儿子,都不等我回来。”江逸笑嗔。 “你给我出来,我有话问你。”傅敏不容分说把江逸拖到客厅。 客厅里,江祖昌坐在沙发上,江逸暗暗叹了口气,看来今晚是难逃一劫了。 “爸,还不睡?”江逸在父亲身边坐下,装作嬉皮笑脸地说。 “睡?哪能睡得着!”江祖昌乜斜了儿子一眼,“今天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江逸依旧腆着脸,笑着说。 “相亲,我说的是相亲,怎么样?有没有看到合意的?”江祖昌阴沉着脸问道。 “没有,刚刚不是跟妈说过了吗?”江逸回答。 “一个都没有?”江祖昌和傅敏的问话一模一样。 “半个都没有。”江逸也还是一模一样地回答。 “哼……”江祖昌听了长声一叹。 “哎……”傅敏也同时叹了口气。 江逸对父母的叹息置若罔闻,慢慢站了起来,“爸,妈,我回去了。” “不留下住?”傅敏问。 “不了,我是来看越越的,他睡了我就回去了。”江逸说着已经开始往门口走去。 “好,你路上当心。”傅敏显得有些失落,无精打采地对儿子说。 等儿子出了门,傅敏和江祖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相互叹了口气。“他为什么连问都不问?”傅敏嘀咕道。 “有二种可能。”江祖昌像是在自言自语。 “哪两种可能?”傅敏好奇地问。 “一,他对紫芳真的没感情,所以不在乎。”江祖昌回答,“二,他虽然对紫芳有感情,可是不想上我们的当。算了,孩子大了,由他去!” “由他去?怎么由他去?我看紫芳都没等的意思了,再由他去,紫芳这个好媳妇就没了,越越怎么办?”傅敏没好气地说。 “哎!话是这么说,可他们要分开我们也没办法,他也不是十年前的江逸了。”江祖昌无奈地回答。 “哎……” “哎……” 屋子内一片叹息声。 那次,傅敏听出瞿紫芳的心思。做为婆婆来说,当然不愿意失去这么个好媳妇。瞿紫芳嫁进江家以来,孝顺公婆,养育儿子,照顾丈夫,几乎可算是完美的儿媳。十年来,儿子儿媳和和美美,没成想,这个和和美美原来只能是用来看的,去年两人居然不吱声不吭气地把婚离了,而且还是媳妇提出来的。 傅敏多少也明白,在结婚的一开始,儿子江逸对媳妇瞿紫芳没有多少男女感情,江逸一直都当瞿紫芳是朋友。可傅敏和江祖昌从来都拿瞿紫芳当儿媳的不二人选看,特别是傅敏,打从见到瞿紫芳的第一眼起就喜欢上这个大方的女孩,虽然不是很漂亮,但她稳重的性格才是江家需要的。对于江家来说,未来的女主人一定要持重稳健,能把后院管理好。比较而言,瞿紫芳怎么都比滕玲看着合适,更何况她还有良好的家世。人分三六九等,好像水中的鱼儿一样,不同种类的鱼只能待在各自的水域,否则便会适应不良而亡,婚姻也是同样的道理。 刚结婚时,小夫妻俩看上去不是那么亲热,瞿紫芳也不是会对丈夫撒娇的人,江逸每天要忙到很忙才回家,随着江子越的出生,瞿紫芳的心思大部分都放在孩子身上,两人的表现看上去淡淡如水,不温不火。 傅敏考虑到总是在父母眼皮下不利于小两口的感情发展,江子越稍微大了些后,她干脆让儿子一家三口搬到自己的房子去住,原本是想着没了他们,江逸迟早会对瞿紫芳日久生情,毕竟这样的老婆打着灯笼都难找。 天不从人愿,世事难料,人心难测。日子一天天过去,孙子一点点长大,幼儿园上完开始上小学,就在傅敏以为儿子儿媳会一辈子这样过完时,突然一个晴天霹雳,炸得她瞠目结舌头昏眼花,儿媳瞿紫芳居然主动提出离婚。 前阵子,傅敏和江祖昌认为是因为滕玲的关系,可观察了一段日子,又好像不是那么一回事儿,也听江逸秘书说滕玲几次约见都被儿子挡在门外,老两口越发是看不懂了。儿子脑袋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对瞿紫芳真的没有感情吗?可又不见他对滕玲有所行动。于是,傅敏想出这么一招,将儿子儿媳的信息同时挂上婚姻介绍所,并且安排了今晚这样一个会面。她倒要看看,儿子对瞿紫芳到底是什么想法。 儿子的表现让他们大失所望,看来是不要想让两人复合了。 江逸回到家,在抽屉里拿出那本黑色封皮笔记本。刚看到这本笔记本的时候,他不明白瞿紫芳留下它的用意。为了让他知道过去种种,还是一种想将来复合的手段,江逸不确定是哪一种。不过,他现在更愿意相信瞿紫芳自己的说法,只是一种冲动,后悔的时候已经晚了,她已经拿不回笔记本了。 做为江逸来说,笔记本里的一些事情,从最初的悸动已慢慢化为平和,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无论是谁都没有能力扭转过去。 今晚,当看到瞿紫芳的时候,他有一刹那的惊讶,可随即便明白过来,这不过是父母为了试探他而安排的。不经意间,他也彻底明白自己对瞿紫芳的感情,他们两人之间即使过去了十年也不可能产生爱情,不论瞿紫芳怎么爱他,江逸真真切切知道自己不爱她。喜欢是有的,但绝不是爱情。 瞿紫芳是个能让人轻易喜欢上的人,她不做作,言行落落大方,有些时候是不拘小节的,会让人喜欢,却难让人爱上。因为她本身缺少女人该有的娇媚,也许是和家教有关,瞿母亦是如此一个人,凡事都一板一眼,带着机关里的冷漠气。 江逸私下无数次比较过,瞿紫芳这样的女人适合做太太,而滕玲适于当情人。所谓白玫瑰红玫瑰,瞿紫芳是白滕玲是红,各有千秋。只是玫瑰都有刺,江逸被扎得遍体鳞伤鲜血淋漓。 江逸对着笔记本心想,是不是该将它物归原主,再放在他手里已经不合适了。 瞿紫芳坐在阳台的一张摇椅里,面对着清冷的夜色,夜幕下连鸟儿都睡了,独有她睡不着。微微苦笑了一下,今晚的惊喜太大,让她的皮下神经过度兴奋,像喝了咖啡一样亢奋。 原来,这一切都是婆婆安排的,试探还是让他们俩各自寻找将来,二者都有,瞿紫芳思忖。 江逸看到她时,眼中的惊诧一瞬而逝,然后是明白的清亮。瞿紫芳虽有些受伤,可这样岂不是更好,在最自然的状态下了解对方。没什么好留恋的,他和她都该继续生活下去,不能抱着过去不撒手,特别是她自己,该放下了。 坐到后半夜,瞿紫芳的浑身冰凉,上眼皮开始渐渐与下眼皮打架。裹紧身上的披肩,她慢慢站起来,睡!一觉睡醒便是新的一天。 那天的相亲会后,瞿紫芳的手机里没出现过陌生电话,连王阿姨的都没有,傅敏也没打来。瞿紫芳以为,应该都过去了,以她那天的表现,不会有哪个男的看上她。那天桌上的男士都有些身价,不会看上她这么个年纪大离异有孩子的黄脸婆。就在瞿紫芳认为摆脱之时,手机响了,对方是那天撞到她的那个男人,赵伟明。 赵伟明约她在一家饭庄见面,瞿紫芳本想推辞,可对方的话语中透着不容忽视的强势,几句下来,瞿紫芳节节败退,只好答应前往。 那是家养生饭庄,以各种菌菇为主打,再配上时鲜果蔬和进口牛羊肉,一看便是高档消费场所。 瞿紫芳要了一个牛肉菌菇暖锅,冰镇芥蓝,一小碗手工面条,面酱也是各种菌菇熬制而成,不用加任何人工调味料都鲜香非常。 赵伟明点了一碗糙米饭,梅菜拌菌菇,干烧小鱼。 点好餐后,赵伟明说道,“听说你自己就是开餐厅的,我还真搞不准你会不会喜欢这里。” 瞿紫芳微微一笑,“我的店哪里能和这里比,只是几张桌子的小店而已。” “那也很不容易了。”赵伟明回答。 瞿紫芳又是一笑,没再说什么,她实在不是健谈的人,特别是对着一个不熟悉的人。 沉闷了片刻,还是赵伟明打破了僵局,揶揄道,“你好像话不多,还是对我没好感,所以才话不多?” “没有。”瞿紫芳摇摇头,都不了解何来好感恶意,只是真的找不到话题,不晓得话题对方是否感兴趣,所以干脆不说。“我本来话就不多,大学毕业之后一直做家庭主妇,话更少了。” “呵呵……”赵伟明轻轻笑了起来。 瞿紫芳微微皱眉,有什么好笑的,自己只是实话实说罢了。“有什么好笑的吗?” “不是,你误会了。做家庭主妇怎么会话少?”赵伟明好奇地问。 “不会吗?”瞿紫芳反问,她确实是如此。白天,丈夫儿子上班的上班的,上学的上学的,家里只有她一个人,有一阵她都怀疑自己得了失语症。 “我前妻就不会。”赵伟明回答,然后发现自己说错了话,咳嗽了几声之后又说,“希望你不要介意,我没什么恶意。你说家庭主妇话会变少,可我前妻不是,她话多的快要把我逼疯了。” “这是你们离婚的原因吗?”瞿紫芳问道。 “是。”赵伟明点头承认。 “恕我冒昧,那你离婚的原因是什么?”赵伟明接着问,“别怪我有些唐突,虽然知道第一次见面这样问不好,可我们都是成年人,又都经历了一次不愉快的婚姻,所以我认为没必要浪费对方的时间,从开始就谈开比较好。你说呢?” “没什么唐突的,是我先问的。”瞿紫芳回答,“我离婚的原因是想一个人生活。” “呃!”赵伟明端着水杯愣住了,这是什么离婚理由,哪有人为了恢复单身而离婚的,那还何必结婚。 36 “既然为了一个人生活,为什么还要参加那天的相亲会?后悔了吗?”赵伟明放下手中的水杯,灼灼地问。 “没后悔。”瞿紫芳轻轻摇头,“只是为了一些原因才去的。”该如何对他解释那天去相亲的原因,告诉他是前夫的妈妈为她安排的,他会相信吗?恐怕不会,一定会觉得荒谬至极。 “你又是为了什么去的?真的想再婚吗?”为了还击对方的不客气,瞿紫芳不客气地反问。 赵伟明笑了,没想到有了些年纪的瞿紫芳居然还会这样的耿直,只要想说便不管对方乐不乐意听,合不合适说。 “我是为了再婚去的。”赵伟明加重语气回答。 “喔。”瞿紫芳了然地点头,“你既然是为了再婚去的,为什么要约我,你也该听出我没多少诚意。只有你给我打电话,而且还隔了那么多天,你不会是约完所有人才想到我?” 赵伟明刚刚紧绷起来的皮肤又撑开了,这个瞿紫芳还真是有意思,三十三岁了,可有时思维方式却又很独特,不像是三十出头的人。 “呵呵……你真有意思。你想错了,我没约其他人,因为我对她们都没兴趣。只是对你有些印象,因为那天进去之前撞到你,,还有就是之后你对自己毫不避讳的介绍。你说自己没有多少诚意,现在想想,你大概是为了应付才去的,我说的对吗?” “对。”瞿紫芳佩服对方的反应灵敏。这是个聪明的男人,思维敏捷,对自己所想要的有明确的目标。约她见面应该不是草率之举,没想到她的无意反而招来桃花,瞿紫芳暗自好笑。“你分析得很对,我只是为了应付一下才去的,所以穿的也非常随便,更没有化妆。可没想到起了反效果。” “我喜欢随意的人,不喜欢不化妆不出门的女人,我没办法理解把时间浪费在那些方面的女人。”赵伟明耸耸肩说。 “我在想,你说的这些是不是都是指你前妻。她该不会是话很多,什么时候都要求尽善尽美,控制欲极强的那种女人?”瞿紫芳好笑地问。有些男人就是这样,再婚时绝对要找和前妻截然相反的人,而不似女人,总是在后来者的身上找之前情人的影子。男人善忘,女人牢记,不可调和的两种矛盾体。 “你很聪明,一个聪明却不隐藏想法的女人。瞿紫芳,我发现对你的兴趣越来越大了。和你一起,很有意思。”赵伟明将身子朝前靠近,盯着瞿紫芳的眼睛说。 瞿紫芳对赵伟明的接近不反感,可也不喜欢。她的人生中,除了江逸之外,再没有第二个男人如男人般靠近她。瞿紫芳有严重的感情洁癖,与江逸十年的婚姻,前几年像是完成任务,后来干脆各睡各的,她从未想过要背叛自己的身体,因为做不到。瞿紫芳下意识朝后缩了缩,说道,“我这人很无趣,也不会撒娇温柔那套,否则也不会离婚。” “呵呵……”赵伟明发现和瞿紫芳谈话一直都想笑。她很诚实,诚实得不沾一丝人世的世故,无意中总是透着一分久违的可爱。“瞿紫芳,不是每个男人都喜欢撒娇的女人。” 瞿紫芳无奈地叹息,“你不要告诉我,我和你前妻是完全相反的人,而你再不想找和她一样的人。” “宾客,你答对了。从那天开始,我就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现在更加确定自己的判断。”赵伟明打了个响指,回答。 “你真有自信。”瞿紫芳不禁笑,“你确定我会答应吗?” “不妨一试,你虽然对我不抱多大期望,试一试总没坏处。”赵伟明说。 “不要!”瞿紫芳坚决地摇头,“我不想浪费彼此的时间,也不想试。” “我们有的是时间,我也不是急着非要再婚,你就更是了,只当多个朋友也不错。”赵伟明无所谓地回答。 瞿紫芳觑眼瞪他,没好气地说,“让我再猜猜,你的妻子有强烈的控制欲,而你又是个强势的人,刀剑相碰,没有好结果。” “为什么?”赵伟明饶有兴致地抱臂问道。 “她的控制欲是你承认的,你的强势是我感受到的,你喜欢把自己的意识强加于人。一对夫妻如果谁都不愿妥协,势必只有无尽的争吵。”瞿紫芳冷静地说。 赵伟明啪啪拍起手来,“透彻,你好像身临其境。那么你呢?也是这样?” 瞿紫芳撇嘴一笑,“不,我们从来就不争吵,因为我们根本无话可说。” 赵伟明想说些什么,服务生端着托盘过来,他将餐巾垫在腿上,“菜来了,吃,一定饿了。” 牛肉菌菇暖锅,里面码放着切成薄片的霜降牛肉,竹荪蛋,炸豆腐,马耳葱段,魔芋卷,小番茄,红红绿绿噗吐噗吐满满一锅。瞿紫芳先喝了口汤,汤头应该没加味精,完全是高汤和菌菇的原味,加上牛肉和小番茄的绝配,人间美味。一口热汤下肚,方才的谈话都抛向脑后,瞿紫芳专心专意品尝起美食。豆腐采用老式卤水豆腐,油锅中炸去老味,外脆里嫩,竹荪蛋吸收了汤头,更加鲜美,最后才是牛肉,有番茄的搭配,没了血腥气,留下肉质的香鲜。 “怎么样?好吃吗?给点儿评价,我担心选错地方。”赵伟明等瞿紫芳一口口评完,问道。 瞿紫芳夹起一根冰镇芥蓝嚼着,冰凉的芥蓝去掉肉类的肥腻,咽下后,瞿紫芳擦了擦嘴,“很不错,没有味精,吃完口不干不渴,番茄与牛肉搭配再完美不过。” “为什么不是土豆和牛肉?”赵伟明又问。 “土豆炖牛肉是我们惯常的吃法,但牛羊肉有最佳搭档。牛肉的搭档是番茄,羊肉的绝配是胡萝卜,就像和睦的夫妻,只有这样的搭配才可以产生美味。”瞿紫芳说出多年的经验,这些是江逸从来不问的,他只管将饭菜塞进嘴里,不说话,不喜欢便少吃,用行动告诉瞿紫芳他的喜好。 “你对美食很有研究。” “谈不上研究,只是做了十年家庭主妇,习惯而已。”瞿紫芳淡淡地说。 “不是每个家庭主妇做到最后都能开餐厅的。”赵伟明揶揄。 “那是没办法的谋生方法,不是什么能力。” “好了,不说了,继续享用。”赵伟明暂停谈话,两人低头品尝各自的餐点。 暖锅里的内容吃完,瞿紫芳将手工面条放进汤头里,焯去碱味的面条劲道十足,白案师傅怕是没少下工夫。这顿饭,瞿紫芳吃得尽兴满意。 两人饭后稍作停留,因为店家坚持饭后半小时才送上餐后水果,吃完水果,赵伟明主动提出结束这次约会。 来到饭庄的门口,看了看腕上的手表,瞿紫芳没想到一顿饭吃了这么长的时间。 “你自己开车来的?”赵伟明问道。 “嗯,是的。”瞿紫芳点头。 “那我就不送了,路上当心,慢慢开。”赵伟明也不恋战,爽快地说。 瞿紫芳开车回了家,洗完澡出来,发现手机上有个未接电话,应该是她在浴室里时打来的,是今晚的约会对象赵伟明。瞿紫芳回了过去,“喂,你好。” “到家了?”赵伟明问。 “到了。”瞿紫芳回答,“你来电话就是问这个?”她好奇地问。 “是,我要确定你安全到家,这是基本礼节,不是吗?我要是不问你心里一定把我骂死了。”赵伟明满含笑意地说。 “谢谢!”瞿紫芳显得有些木讷,这些方面她没有经验,因为没有经历。大学时,一帮男生拿她当同类,从来不担心她的安全。婚后,她不曾让江逸担心过,除了家她无处可去。 “不客气,你早点休息,我们下次见。”赵伟明说完挂断电话。 “下次见?”瞿紫芳跟着嘀咕了一声,“难道还有下次?”她笑,她可不想有下次。 事实证明,话不能说的太早太满。几天后,赵伟明又打来电话,他好像码准了瞿紫芳的兴趣,提出带她到本市最有名的西餐厅看看,那里的抹茶蛋糕要预定才可以吃到。瞿紫芳对烘焙很感兴趣,当初学烘焙纯粹是为了打发时间,她什么没有,就是有时间。江逸给的家用也够她挥霍烘焙食材和器皿,后来兴致上来瞿紫芳还重新装修了厨房。瞿紫芳仿佛找到了镇定情绪的方法,沉浸在制作过程中让她忘记烦恼,把不快揉进面团里,发泄掉,烘烤掉,再吃掉。 瞿紫芳点了蔬菜萨拉,黑胡椒烤鳕鱼,赵伟明则是意式小羊排,芝士烤土豆,,两人都要了法式面包,餐后甜点自然是著名的抹茶蛋糕。 赵伟明举起酒杯,说道,“敬你,谢谢你还愿意赴约。” “谢谢,我实在无法拒绝这里的抹茶蛋糕,今天的卡路里一定会超标的。”瞿紫芳回敬,笑着回答。 “呵呵……没想到是蛋糕吸引你,我真是有些被打击了。”赵伟明自嘲。其实他是故意选择这里的,瞿紫芳自己开餐厅,她一定会对餐饮业感兴趣。他是成功的商人,当然懂得投其所好的道理。 吃到餐后甜点抹茶蛋糕的时候,瞿紫芳叉下一小块放进嘴里,“唔!真好吃!”好味道不禁让她感叹出来。 “吃的出来,虽然只是一块小小的蛋糕,可都是选用最上乘的材料,店家很舍得花成本,所以才有这么好的口碑。”瞿紫芳吃下第一口后说道。 “你有敏锐的嗅觉和味觉。”赵伟明夸奖道。 “我只是有兴趣,研究过一阵子。”瞿紫芳回答,“我很想用最好的材料,可资金有限,价格又不能标太高,真纠结。”她轻皱眉头说。 “那为什么不找人一起投资?”赵伟明问。 瞿紫芳摇摇头,叹息,“谈何容易,我在家待了十年,没有什么社交,上哪儿找资金投资,谁又会投资我那家小店。” 37 “如果我能给你找到资金呢?”赵伟明问道。 “呃?”瞿紫芳愣住了。对方的表情像是姜太公,就等她上钩了,瞿紫芳有些犹豫不决,该不该错过这个机会。 “你不用有什么负担,也不一定就可以得到投资,还要考察一下你的店。”赵伟明又说。 “考察?怎么考察?”瞿紫芳反问。 “当然要看环境,地理位置,客源,最重要的是餐品的质量。”赵伟明此时像是谈生意的商人,而非来约会的男人。 “我考虑一下。”瞿紫芳还是犹豫了,她还不想和这个男人牵扯太多,偶尔见面吃顿饭是可以的,可要有生意上的来往就太复杂。 “好,你考虑一下。”赵伟明轻轻一笑,并不在意瞿紫芳眼中明显的戒备。 那次约会后,赵伟明没再约瞿紫芳,只来个电话告诉她最近他要出差,中途打来几个问候性的电话,也没什么实质的要求。 傅敏大约是知道了瞿紫芳的近况,和她联系了一下,得知瞿紫芳确实是在和一个对象见面,语气中无不透出惋惜和感叹。 瞿紫芳对这个男人并不抱多大期待,只是两次见面都无法拒绝他的安排,想想多个朋友也不坏,再说赵伟明不一定如他所说只将注意力放在她一个人的身上,自己只要随意便好,不用太在意。 这天,瞿紫芳去税务代理所办事,代理员给了她一摞报纸,说是税务局硬性摊派的。瞿紫芳翻看了一下,都是内部发行报纸,想想无非是交钱消灾,强卖强买,还能怎样。 从税务代理所出来,瞿紫芳手里多了一堆报纸,回到店里正逢淡时,她无聊地翻开报纸看起来。没什么内容,都是些歌功颂德的文章,很像当年父母带回家的内部刊物。过去还能拿来当烧火引子用,现在只能攒着卖废纸。 突然,一张照片吸引住瞿紫芳的目光。仔细看去,照片是关于上个月纳税表彰大会的,一排人的显著位置,赵伟明拿着一座大大的奖杯。瞿紫芳看了下面的报道,提到赵伟明是赵氏餐饮集团董事长,多年以来一直是纳税大户,商界表率,为本市的建设做出了不小的贡献。 瞿紫芳放下报纸,打开网本试着百度了一下,没想到还真的搜索出赵伟明的信息。赵伟明从城南一间小餐厅做起,他眼光独到,敢闯敢拼,一间变二间,最终发展成餐饮巨头。上面只写到生意方面,像是从某个报道上抄下来的,所以没有对赵伟明的婚姻情况有所提及。 瞿紫芳这才发现自己是多么的孤陋寡闻。赵氏集团,响当当的名号,那间西餐厅和上上次的饭庄都隶属赵氏餐饮集团,难怪赵伟明不费劲便预定到最好的包厢。不对!他根本不需要预定,只要对手下使个眼色便成了。瞿紫芳不由得有种被愚弄的感觉,他大概都不会相信自己没注意到这些,可她确确实实不知道,因为她本就是个井底蛙,鼠目寸光的主妇而已。 看完报道后,瞿紫芳想抓起手机把姓赵的骂一顿,可转念一想,她凭什么骂他?他们不过仅仅见过三次面,不知道他的情况也不能完全怪罪于他,因为自己实在是够白痴。白白痴长了三十三岁,对人的观察能力还是幼儿园阶段,要怪就只能怪大学毕业后没走出社会一步,思维方式简单如直线。 那几天,赵伟明如同有先见之明似的,一通电话都没有,等出现在瞿紫芳面前的时候,瞿紫芳已经波澜不惊了。 和赵伟明同来的还有一位男士,年纪不在赵伟明之下。“这位王先生,我请他来看看你的店。”赵伟明指着那个男人对瞿紫芳介绍道。 既来之则安之,瞿紫芳不好在外人面前给赵伟明难看,带两人坐下后又奉上菜单。王先生要了一份什果薏米饭,蒲公英黑豆汤。赵伟明点了红米炒饭,枸杞菊花决明子茶。 既然是贵客,瞿紫芳决定亲自出马,虽然厨艺达不到尽善尽美,最起码表明一种待客的态度。薏米饭需要薏米和大米一比一的配比,泡上十分钟后才煮。红米炒饭的米选用上好的红糙米,中午前一个小时上笼屉蒸,放入冰箱备用,一热一冷两个极致处理后的红糙米炒出来颗颗分明。 泡薏米的十分钟,瞿紫芳忙着处理其他配料,什果薏米饭中的配料是菠萝、苹果、番石榴、鸡肉,红米炒饭的配料是芥蓝、咸蛋黄、虾肉、腊肠、芋头、鸡蛋。水果蔬菜切丁,鸡肉虾肉略微腌制,,鸡蛋打成蛋液,咸蛋黄捣碎备用。 用橄榄油将配料翻炒到**成熟捞出,咸蛋黄和蛋液搅拌在一起,拿出冰箱里的红糙米,倒入锅内,将蛋液和咸蛋黄也一起倒入,蛋黄裹住米饭,这是广东炒饭的讲究,不像本地人先炒蛋皮。每颗米饭都裹上蛋液的时候,加入炒好的配料,撒上一点点的盐,只需一个什么花式都没有的白盘子,就可以宣布大功告成。 红米炒饭做好后,正好薏米饭煮好,腌好的鸡肉和葱花放入锅中煸炒,肉七八成熟的时候加入薏米饭迅速搅拌,搅拌均匀后把水果丁一一倒进去,再搅拌,然后装盘。 瞿紫芳让服务生将饭端出去,嘱咐服务生送上一碟下饭小菜。接着泡好枸杞菊花决明子茶,倒上冰镇好的蒲公英黑豆汤,另外准备了一小碟蜂蜜,随两人的喜欢自便。 饮品是瞿紫芳端出去的,两人已将米饭吃得差不多了,时机掌握的恰恰好。她为两人摆放好饮品,站在一边等待。 “你送的下饭小菜很爽口,是什么?”王先生吃完了什果薏米饭,用餐巾擦干净嘴,问道。 “玫瑰醋腌樱桃小萝卜。”瞿紫芳回答。 “不错,吃不出萝卜味儿,我们俩猜了半天也没想到是萝卜。”王先生笑着说。 “谢谢!”瞿紫芳悬着的心放下半个。 “本来想着这么小的店可以做出什么品质,但吃了你做的饭,我可以感受到你的诚意。不枉他把我叫到这里来,很不错。”王先生指了指赵伟明说道。 “谢谢!除了谢谢我不知说什么,得到肯定我很高兴。”瞿紫芳打心底感激,之前十年家庭主妇未得到的成就感,今天一天就得到了。 “接下来的事情你们两个慢慢谈,我用完了,先走一步。”王先生站了起来,拿上公事包和外套出了店门。 瞿紫芳和赵伟明看着王先生走远,瞿紫芳将注意力放到赵伟明的身上,盯着他的眼睛说,“赵先生,不对,赵董,你说的那个投资者不会正好是你?” 赵伟明听了,不慌不忙笑了起来,“你知道了,我不是故意瞒你的。” “不,当然不是你的错,是我太孤陋寡闻了。居然连大名鼎鼎的赵氏集团董事长都不认识,还敢斗胆开什么餐厅。”瞿紫芳自嘲。 “紫芳,千万别这么说。我是真的不想让别人知道我的身份,在我这个年纪只想要一个可以安安分分相守的人,我不想因为其他原因掺杂其中。我是个老旧保守的人,如果不是想认真对待对方,以我的身价大可以包养不知多少情人。所以,我也想对方认真的对待我,不看其他,只看我这个人。”赵伟明无比严肃认真地说。 瞿紫芳沉默了,赵伟明说得很有道理,以他的条件要什么样的女人不行,为何要在自己身上花功夫。 “虽然我们只见过几次,但我对自己看人的功夫有很自信。我相信你是那种视感情为一切的人,我也看出你过去的生活一定也很不错,所以你应该是个对物质不是太看重的人,不然不会在这个年纪离婚。不知我看的对不对?”赵伟明接着说。 “那只是你的看法,我其实不是那样的人。我不是你说的对物质没要求的人,恰恰相反,从小到大我没为钱烦恼过,所以有些不食人间烟火,不知民间疾苦。等到离婚后才发现,原来什么都离不开钱,之前冲动离婚真是欠考虑,以为什么事儿自己都可以解决,可好难。我就是这样的人,冲动起来一根筋的人,结婚是,离婚也是。”瞿紫芳说出离婚这段日子来的艰苦,这些话她对谁都没有说起过,谭卓文也好,傅敏也好,在他们面前,瞿紫芳都是过去那个对什么都不在乎的女子。 “这么说你后悔离婚了?”赵伟明问。 瞿紫芳笑着叹了口气,“不后悔大于后悔,再说后悔又有什么用?即使知道前面的路很长,我也不会选择走回头路,说不定前路的风景很美。对吗?” “那如果让你再来一次,你还会那么做吗?还会和那个人结婚,然后在家一待就是十年?” 瞿紫芳的目光放向窗外,落日的余晖在她眼前。想了一会儿,瞿紫芳又看着赵伟明,肯定地点头,“一定会,因为那样才会让我死心。” 赵伟明从小碟中挖了一小勺蜂蜜,金黄的蜜汁流进枸杞菊花决明子茶中,喝了口清香中略带甘甜的花茶,品味出对面那个女子的内心。如杯中的液体,清凉透明,回味无穷。 38 赵伟明给瞿紫芳开出了一个非常好的条件,不用合并,瞿紫芳的店就可以挂上赵氏集团的牌子,集团不对Sweet的业绩做任何考核,也不派人参与管理,完全由瞿紫芳自己做主,赵氏每年分期给Sweet提供资金,以供瞿紫芳可以采购品质更好的食材和原料,提高Sweet的整体档次,并且将Sweet纳入赵氏广告宣传系统。 “为什么给我开出这么好的条件?难道是你表达认真的方式?”瞿紫芳不禁好奇地问。 之前赵伟明问她如果再来一次,她是否还会那么做,瞿紫芳的回答是“一定会,因为那样才会让我死心。” 赵伟明想起小时候看过的一个小故事,故事里有个急于求成的道士,在一次成功之后便确信自己已经能够穿墙而过,他兴高采烈地下山去了,看到一个大户人家的高墙,道士决定一试,可直到撞得头破血流也没穿过墙去,还被发现抓进了大牢。也许这个比喻不是十分合适,可瞿紫芳的话一出口,赵伟明不知怎么的就想到这个故事。所以,赵伟明才会对瞿紫芳说,“瞿紫芳,我好像对你越来越认真了。” “不,不是。”赵伟明摇摇头否认,“我对你的这家店真的很感兴趣,我是这样想,周围的大都是排行靠前的公司,这里的人收入都不低,可他们需要什么?衣服,首饰?不是,现在他们需要的是健康的身体,民以食为天,病从口入。现代人越来越讲究吃,而且要吃的健康,可他们又没有时间自己做,也做不好。所以需要你这样的店,不太大,内部环境幽雅,可以安安静静地吃饭,吃对身体有益的食物。赵氏集团目前的店面都太大,不适合做这样的方式,我想拿你这里做个试点,如果可行,我打算在其他商业密集区开连锁,就由你来负责。” “我?”瞿紫芳很是吃惊,指着自己问赵伟明。 “是啊,你。”赵伟明很肯定地回答。 “我不行!”瞿紫芳连忙摆手,头摇得好像拨浪鼓。 “为什么不行?你对自己没有自信?”赵伟明问。 “我真的没有那么大的野心,能把这里维持下去就满足了,真的没想过什么连锁,也不敢想。”瞿紫芳老老实实地回答。 “玫琳凯的老板中年创业,肯德基的老板老年才发迹,婚纱女王VeraWang四十一岁才创立自己的品牌,很多成功人士之前几十年都默默无闻,你为什么就做不到?你不是也从家庭里走出来了吗?不也开了这家店,你才三十三岁,为什么就不能想做的更大?”赵伟明用蛊惑的语气对瞿紫芳说。 “我是真的没想过,一开始是冲动,完全为了打发无聊的日子,离婚后这里成了我的避难所,我把它当成第二个孩子。我只是想做自己感兴趣的事罢了,想把过去学到的东西做给别人吃,看到客人都吃光我就很高兴,就这么简单。” “其实这就很不简单,有多少人是报着你这样的理想开餐厅的,所以才会作假,用不好的材料,用人工香料勾兑高汤,可你不会这么做。” “我现在真想这么做,维持理想是需要钱的。”瞿紫芳苦笑笑,“现在物价人工一天一个价,我已经吃不消了。” “所以你需要资金的支持,在不扩大每个店规模的同时连锁,让资金流动起来,降低成本,这样就可以实现你开这家店最初的初衷。” “我发现你很会鼓动人,像是搞传销的。”瞿紫芳揶揄。 “开玩笑,我可是很成功的商人。”赵伟明笑嗔。 “呵呵……”瞿紫芳不禁捂嘴笑起来。 “你的笑声很好听,笑容也很动人,真希望和我一起时你一直这样开心。”赵伟明看着朗声大笑的瞿紫芳说道。 真的可以吗?抛开心中十几年的固执,走向另一个人,瞿紫芳暗忖。人生苦短,三十三年的时间,有一半时间放在一个人的身上,可什么都没得到。那么就该放下了,重新开始,好好享受接下来的人生。 想到这里,瞿紫芳收起笑容,认真地看向赵伟明,“赵先生,可我不想公私不分,而且对未来我也不能答应你什么。我现在想和你说清楚,免得你将来太失望。” “别叫我赵先生,你可以直呼其名,或者叫老赵。我没想将来是个什么样子,感情不是做生意,我看我们还算谈得来,就这样先做个朋友,我也没急到那个程度,更希望彼此了解清楚再进一步发展。这样可以吗?紫芳。” “好!”瞿紫芳点头同意,无论怎样,都要先走一步出去,不能永远原地踏步停滞不前。 赵伟明长舒一口气,以为还要再接触几次彼此了解,没想到瞿紫芳这么爽快就答应了。 “哎呀!不行!”没等赵伟明一口气喘完,就听见瞿紫芳叫了起来,他的心又被拎了起来。 “什么不行?”赵伟明小心翼翼地问。 “你好像一个人定下来不太好?要不要公司开个会?你不怕有人说你独断专行吗?”瞿紫芳说得很快。 “没事儿,没事儿。”赵伟明边摇手边笑着说。“刚才那个王先生其实是公司的总经理,销售方面主要由他主管,他都没提什么意见,不会有谁反对的。” “原来你是有备而来。”瞿紫芳发现自己是在杞人忧天,笑。 “我从来不打无准备之仗,在你不在店里的时候我来过一次,感觉味道很不错,突然有了刚才跟你提的那个方案。我和经理说到这个想法,他也有此意。前段时间一直在出差,今天才腾出空来,约了他过来试菜。他和我的意见一致,对餐点的品质很认同。” “谢谢!”今天得到的成就感让瞿紫芳心情愉悦,十年家庭主妇的生活原来不是没有回报的,看来自己大胆地走出这一步是对的。 两人说话间,店门被人推开,瞿紫芳抬眼看去,居然是久未露面的谭卓文。“对不起,我过去一下。”她小声对赵伟明说,说完站起来走向站在门口的谭卓文。 “好久不见,蚊子。”在谭卓文面前站定,瞿紫芳对谭卓文说道。 谭卓文盯着瞿紫芳看了好一会儿,才回答道,“好久不见。” 两人真的是好久不见了,从上次在医院停车场之后就再没见过,谭卓文也没再来店里,今天是怎么了? “你……想吃些什么?”瞿紫芳拿不准地问,谭卓文到底为何而来,为了她还是单纯只是来吃饭。 “不了,我不是来吃饭的。”谭卓文摇摇头,说道。 “那……”瞿紫芳轻皱眉,那么他来一定是有其他事情,会是什么事情呢? “我是来问问你,有没有她的消息。”谭卓文问道。 “嗯?”瞿紫芳一下被问愣住了,她?哪个她?“谁的消息?”她疑惑地反问。 “就是那个……那个……白立珊。”谭卓文吞吞吐吐半天才说出来。 “白小姐?她不是辞职了吗?” “是,她辞职了。她有没有和你联系过?” “她来过一次,不过有很长时间了。她说她辞职了,打算考公务员。我想她应该在复习准备考试?你后来没和她联系过吗?”瞿紫芳说道。 “联系过,一开始她还接电话,后来就不接了。”谭卓文垂头丧气地回答。 “你……”瞿紫芳打算问谭卓文到底抱着什么心态给白立珊打电话,可担心又是多管闲事,犹犹豫豫间终于没问出口。 “那算了,我走了,再见。”谭卓文失望地拉开店门走出去。 瞿紫芳看见渐渐合上的门板,透过玻璃,门外那个高大男人的背影有些僵硬佝偻,她还是不忍追了出去。“蚊子!”她叫了一声。 谭卓文回过头来,瞿紫芳跑上前来,问道,“蚊子,你告诉我,你对白小姐到底是怎么想的?她都辞职了,你为什么还要找她?” 瞿紫芳的问话让谭卓文很是紧张,手插进口袋里又拿出来,感觉没地方放又插进口袋里,手心渐渐渗出汗来。他说不清对那个年轻小丫头到底是什么感情,可看不见她,听不到她的声音,谭卓文又觉得浑身不对劲。后来,他给她去过几个电话。一开始是以工作未交接清楚打过去的,白立珊还算客气,后来的电话她渐渐失去耐心,再后来就根本不接了。 “蚊子,你都三十好几的人了,为什么还不如白小姐诚实勇敢,你都不清楚对她到底什么感情,那你为什么还要打听她的消息?她都决定放弃了,你就该让她完全放下。如果不喜欢她,就不要再去打扰她,让她可以好好继续自己的生活。你想清楚了吗?”瞿紫芳见谭卓文不说话,直截了当刺激他已经薄弱的神经,逼出他的真心话。 “我也说不清。”谭卓文凝视着瞿紫芳的眼睛,曾经的眷恋在慢慢消失,心中的位置被另一个身影占据取代,每天越来越多想起的不是瞿紫芳,而是白立珊。想起她犯错时撅起的嘴,愉悦时兴高采烈的笑容,工作时认真的表情,还要就是她叽叽喳喳的声音,不停地在耳畔折磨着他。 “有什么说不清的?”瞿紫芳笑了,笑这个陷入爱中却不自知的男人。说着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找出白立珊的号码,按下拨出键。 “喂,你好!是紫芳姐吗?”过了一小会儿,那头传来白立珊清脆的声音。 “是我,瞿紫芳。立珊,有个人有话对你说。”瞿紫芳回答,说完她将手机一把塞进谭卓文的手里,命令道,“,有什么话赶紧说,不然下次没这个机会了。” 谭卓文将手机放到嘴边,“立珊,是我。” 后面的话,瞿紫芳不打算听,因她不是白立珊。她朝后退了几步转过身去,将时间留给手机边的两个人。 仰起头,看见噪光下城市的天空,忽然觉得也是非常美的,瞿紫芳撇开唇角,笑了。 39 赵伟明见瞿紫芳站在门口和一个高高大大的男人说了半天话,那个男人出去后她又追了出去,等了半天也不见人进来,他也跟着走出店来。 路灯下,瞿紫芳仰头对着天空的某一个角在笑。 “在看什么?”赵伟明走到她近前,问道。 瞿紫芳收回目光,看向跟前的赵伟明,说,“我发现只要心情好,看什么都是美丽的。” 赵伟明又跨出一步,站到瞿紫芳的身边,扬扬下巴对着不远处打电话的谭卓文,“你的好心情是因为他吗?”他有些吃味地问。 瞿紫芳顺着赵伟明指去的方向看,笑得更深,点点头,“是,是因为他。他给我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可以和我分享吗?”赵伟明问道,不期待瞿紫芳会和他分享。 “他是我大学同窗,也是我最好的朋友,他刚刚告诉我,他喜欢上一个人。”瞿紫芳爽快地回答。 “他喜欢上一个人你却如此高兴,莫非和你有什么关系?难道他过去喜欢的人是你?”赵伟明是多么会察言观色的一个人,瞿紫芳的笑容让他读到别的意义,所以大胆地问。 “和我有些关系。”瞿紫芳非常坦诚,她和谭卓文的纠葛已经在方才宣告结束,终于能够轻松地说出来,这份情谊在将来会是非常美好的回忆,可供她耄耋时躺在摇椅里慢慢咀嚼回味。“我不想因为我耽误他,现在他有了意中人,我真是为他高兴,心中的大石头又少了一块。” “你心中的大石头很多吗?”赵伟明好奇地问。 “不太多也不少。”瞿紫芳调皮地眨眼笑着说。 “那你需要一个大力士,为你搬开这些石头。”赵伟明比划了一下自己的胳膊,揶揄。 “我自己的力气也不小。”瞿紫芳不接招地笑嗔。 “两个人的力量一定比一个人的大,搬起来也快。”赵伟明可不是轻易被击退的人,见招拆招。 瞿紫芳还是笑着,没再接话。赵伟明想着,不能着急,瞿紫芳这样的女人不是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孩,说几句好听的就能收服。她对自己的人生有着充分的考量,不需要依靠男人,也不打算依靠男人。他的家世背景不仅吸引不了她,反而有可能成为两人之间发展的绊脚石。 那天相亲,赵伟明看出瞿紫芳身上的衣服鞋包虽然都是过季的,但件件都出自名家手笔,她的车也不是普通女白领开得起的。她说她之前都是家庭主妇,那么可想而知,她的前夫必定是官场或是商界的成功人士,只有一定的经济基础才可以供得起她之前的生活。这样的生活瞿紫芳都义无反顾地放弃了,那么自己还有什么优势,如果她为了找到更好的将来,根本就不需要抛弃富足的过去。要打动这样的女人,还真是件“力气活”、“技术活”。 这个时候,谭卓文结束了与白立珊的通话,转过身时,看见几步之遥的距离比肩站立着瞿紫芳和刚才同桌说话的男人。他走上前去,把手机递给瞿紫芳。 “说清楚了?”瞿紫芳边拿过手机边问。 “嗯!”谭卓文点头,“说清了。” “那就好。”瞿紫芳没问他们之间到底说了些什么,所谓清楚又是什么,那是他们两人之间的秘密。但她知道谭卓文已经彻底走出对过去的纠葛,这就足矣。 “谢谢你,紫芳。”谭卓文对瞿紫芳伸出一只手来,他真的该感谢她的绝情。瞿紫芳还是那个不拖泥带水的人,如她在球场上的风格,来去自如,风一般自由畅快。 瞿紫芳握住谭卓文伸出的手,又能像朋友般的相处,真好! 谭卓文的胳膊一使劲,将猝不及防的瞿紫芳拉进怀里抱住,对着她的耳朵轻声说道,“紫芳,你一定要好好的。” “我会的,谢谢!”瞿紫芳也是小声回答,眼眶忽然湿润。都说同窗情谊是人一辈子中最真最纯的感情,一点不假,无论过了多少年,他还是当年那个高大羞涩的男孩,她还是假小子般爽直的女孩。 谭卓文轻轻拍了拍瞿紫芳的后背,然后松开臂膀,“再见!”他说道。 “再见!”瞿紫芳回答。 谭卓文走了,走出一小段路之后又回过头来,瞿紫芳还站在那里,那个男人已经不见了。他冲夜幕中的瞿紫芳挥挥手,瞿紫芳扬起手回应,放下手之后转头朝店里走。店门关上,但她留下的温暖还在谭卓文的胸口盘旋,谁说爱一个人就非要拥有。有时,正因为不能拥有才会显得更加珍贵。虽然瞿紫芳是谭卓文人生中的缺憾,但绝对不是瑕疵。 瞿紫芳回到店里,赵伟明已经穿好外套准备走了。 “要走了?”瞿紫芳问。 “是,出差刚回来,我要回家看看两个老的。”赵伟明说。 “喔,那我就不留你了。” “我倒希望你留我,和我好好说说刚才那个男人。”赵伟明酸溜溜地说。刚才在店外,当着他的面那个男人抱住瞿紫芳,而她不惊讶很自然地接受,这表明他们的关系有多好,她也没为他们做介绍,说明他还不能进入她的朋友圈。 “下次。”瞿紫芳将赵伟明送到门口,对他说。 “好啊!下次。”赵伟明笑着答应。这是瞿紫芳给他的承诺,还有下次,代表他们两个是有发展机会的。 赵伟明神清气爽回到家,父母不在客厅里,走到老两口的卧室门口,他轻轻敲了敲门板,里面传来母亲的声音。 “老三吗?”赵伟明排行第三,父母习惯用排行叫自己的子女。 “是我,妈,你们睡了吗?”赵伟明大声地回答。 “没呢,进来。”母亲说道。 赵伟明推开门板进到里面,父母半靠在床边,老母亲鼻梁上架着老花镜手里织着毛线,父亲在闭目养神。 “这么晚就别织了,和您说了多少次,现在都买着穿。”赵伟明看着母亲手中半成的毛衣,不由得唠叨。 “外面买的哪儿有我织的暖和,天越来越凉,你又没个人照顾,我给你织一件,早晚穿着挡寒。”赵母嘴里说着话手中不停歇。 “妈,我最近看上一个人。”赵伟明对低垂着头的母亲说道。 “嗄!”赵母一听立马抬起头来,手也停了下来,连赵父都睁开了眼,二老惊喜地盯着儿子。 赵家四个孩子,赵伟明排行第三,上面二个哥哥,下面一个妹妹。其余三个都是普普通通的工薪阶层,只有赵伟明成了商人。父母就和赵伟明一起生活,三个兄妹每年赵伟明也会接济一些,大哥的孩子年头结婚,赵伟明给买了套房,算是做叔叔的贺礼。他还诺许,以后任何一个侄子侄女结婚房子都由他来买。因为赵伟明的大方,赵家内部还算平和安稳。父母也没什么好操心的,可唯独有一样事情,老两口一直放下不下,那就是赵伟明的婚姻大事。 赵伟明的前妻是他的同学,当初刚刚创业的时候,两人也是夫唱妇随同甘共苦。赵伟明事业蒸蒸日上之后,前妻不想再辛苦,于是待在家里做了全职主妇。赵伟明当然不反对,家里不缺钱了,太太回家正好可以照顾父母和女儿,他也可以放心地在外打拼。刚开始的时候,前妻安心在家相夫教子,日子过得让赵伟明感到虽平淡却满足。 随着公司集团化,赵伟明越来越忙,应酬越来越多。那时,女儿上了小学,前妻白天闲在家里无事可做,加上交了些八卦的姐妹,平日尽在耳边教导她要“看紧”自己的丈夫,以免被外面的狐狸精勾搭去了。前妻越想越有道理,自己的年纪一天天变大,皮肤容貌也大不如前,再怎么保养也比不过年轻女孩子。 赵伟明开始时觉得前妻纯粹是神经过敏,自己成天忙得晕头转向,哪儿还有时间精力养小三小四,可他越是不放在心上,前妻越是疑神疑鬼。发展到最后,只要是赵伟明身边出现的女人,或是赵伟明与对方对说了几句话,前妻就会找上门去。自家的员工还好说些,顶多让人觉得赵伟明是“妻管严”,可外面的客户就不这么想了,很多次都搞得难看尴尬收场。赵伟明受不了了,于是提出离婚,前妻一听害怕了,岳父母也出马求情,看在年幼女儿的份上,赵伟明暂时打消了离婚的念头。两个人又过了一段安生日子,好景不长,前妻慢慢故伎重演,后来更加是变本加厉,跟踪调查赵伟明,搞得公司上上下下鸡犬不宁乌烟瘴气。这下,赵伟明是任谁劝说求情都白搭,坚决要离婚。 在分居一年后,前妻终于同意离婚。赵伟明搬回父母家,房子归前妻所有,女儿由前妻抚养,所有抚养费赵伟明负担,赵伟明还一次性支付前妻大数额的精神损失费,虽然赵伟明认为自己才是遭受精神摧残的那个人。可只有花钱才能消灾,只要让他摆脱这段痛苦不堪的婚姻,花多少钱都愿意值得。 这些已经是二年前的事了,离婚后,有段时间赵伟明不敢提再婚的事儿,女人让他感到害怕。可他没这份心思,不代表父母兄妹没这心思,他们积极热心的为他张罗,赵伟明一个头两个大。 上次的相亲是妹妹给他报名的,本来抱着可有可无的心情去的,没想到撞上了瞿紫芳。跟在她后面进了餐厅,这才发现瞿紫芳也是来相亲的,可她的穿着打扮言行举止又不像是来相亲,倒像是来给别人做陪衬的。 回家后,不知怎么的,瞿紫芳的身影总是在赵伟明脑海中晃悠,考虑再三后,赵伟明决定试一试,或许这次会有所不同。 40 “什么样的人?哪家的姑娘?”赵母丢下手中的毛线,凑到儿子跟前问。这是儿子离婚后第一次提到女人,赵母能不积极嘛! “是老四上次给我报的名,见过几次面,感觉还不错。”赵伟明一五一十对赵母交代。 “好好好。”赵母连连说好,拉着儿子的手,“什么时候让人家到家里来坐坐,我做几样好菜。” 赵伟明啼笑皆非,母亲大人未免也太着急了,他和瞿紫芳远未到拜访双方父母的时候。 “妈,你也太急了,才刚见几次面,再说人家都还没答应你儿子呢。”赵伟明对母亲说道。 “就是,别把人家姑娘吓到。”在一旁听着的赵父发话了。 “我能不急嘛!”赵母瞪了老伴儿一眼,转头对儿子说,“你都四十的人了,整天忙里忙外的没人照顾怎么行,父母再好不能陪你一辈子,找个贴心的人过日子,我和你爸就放心了。” “妈,放心好了,这次我会努力的。”赵伟明笑着对母亲保证。 “那就好。”赵母一听此话放下心来,过去是儿子自己不着急,看来这次儿子是动了心,未来的儿媳也不远了。“是什么样的姑娘,和妈说说。” 赵伟明不急不忙对父母谈及瞿紫芳,三十三岁,和他一样离异,有个儿子,孩子归前夫抚养,自己开了间餐厅,人很随和大方。 “离过婚的?还有个孩子?”赵母心里咯噔一下,以儿子的条件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就是找个年轻貌美的黄花大闺女也不为过,怎么看上了个离过婚的。 “妈,她人真的很好,你会喜欢她的,年轻的小姑娘不适合我,我们这一大家子还是需要能操持家务的,您说呢?”赵伟明说出自己的想法,有了前妻的教训,赵伟明再不愿找个姑奶奶回家。瞿紫芳虽不算漂亮,可气质优雅落落大方,真可谓是下得了厨房上得了厅堂,关键是自己喜欢才最重要。 “儿子说的有道理,年轻女孩只会看上他的钱,等进了门才发现有这么多人要伺候,到时又后悔,还是要找个知冷知热的女人,你让他自己做主。”一旁的赵父又开口了,看得出赵父平素话并不多,但字字珠玑。 “好好好。”赵母摆摆手,“你们父子说好就好,关键是人要好,要对我儿子好,别帮不上忙还添乱,跟那个郭金玉似的就完了。” “你提她做什么!”赵父连忙戳了一下老伴。 郭金玉这个名字是赵家的禁忌,因为她,赵伟明人前丢分背后受罪,当着他的面没人敢提这三个字。 “哎哟,怪我多嘴。”赵母赶紧捂住嘴,担心地看向儿子,生怕他变脸。 “妈,没事儿。”赵伟明笑着安慰母亲,他下定决心重新开始的时候,郭金玉这个名字已经伤不了他了。“爸,妈,你们早点儿休息,我回房了。” “去睡。”赵父挥挥手,让赵伟明回房。 等赵伟明走出房间,赵母对老伴儿说,“我看这次八九不离十,你看他,要是过去提到郭金玉,脸黑的像包公,今天跟没事儿人似的。” “所以你别参与太多意见,离过婚的就离过婚的,只要儿子高兴就好。他在外已经够辛苦了,回到家要有个称心的人才是。”赵父叮嘱赵母。 “知道了,知道了,我不说了就是。”赵母小声嘀咕。 同样的夜晚,江逸的心情却越来越坏。 今晚,通过滕玲的安排,江逸请她公司里几个重要的主管吃饭,特别是那个令人讨厌的财务总监。宴请放在本地最高档的一家中餐厅,江逸特意让秘书定了豪华包间,这里最低消费都要上万。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毕竟还有大笔尾款在人家手上,不得不低头。 江逸带上公司的公关,男男女女正好一桌人。喝酒千万别找几种,一是扎小辫的,二是喝了脸红的,三是说自己不会喝的,更可怕的是扎着小辫推辞说不会喝的。酒过三巡,对方已经被江逸带去的公关喝趴下二三个。吃完饭,醉醺醺的男人嚷嚷着去唱歌散散酒气,要不然回家会被黄脸婆挡在门外。这是江逸早就料到的,夜总会的包间也已经定好了,招呼上几辆车把一桌人拉到夜总会。 滕玲半途推说实在不舒服,让江逸送她回家。 “我让司机送你,那边还在等着我。”江逸说道。 “不要!我要你送,我给他们打电话说你不去了。”滕玲作势就要套出手机,被江逸一把按下,他可不能给对方造成和滕玲有特殊关系的印象。 “好,我送你,回头我再过去。”江逸说道,转头吩咐司机往滕玲家开,把她送回家后再去夜总会应酬。 车很快到了滕玲家下,她摇摇晃晃下了车,走了几步之后猛地蹲了下来,车里的江逸没办法,总不能就这样把一个女人扔在外面。 江逸叮嘱司机在下等,说完下了车,走到滕玲跟前弯□来,拍拍她的后背,问道,“你怎么样?没事儿?” “我走不动了。”滕玲可怜兮兮地回答。 “起来,我送你上去。”江逸拉着滕玲的胳膊将她提了起来,滕玲站起来之后顺势靠在他的身上。 坐着电梯上了九,滕玲在一个门前站定,从包里拿出钥匙,对着锁孔插了半天也没插进去。 “给我。”江逸夺下滕玲手中的钥匙,一下便打开了房门。 进到屋里,江逸把滕玲放到沙发上,转身想走,被滕玲一把拉住,“逸,我口渴。” “你等等,我去倒水。”江逸朝貌似厨房的地方走去。滕玲在他的身后露出笑来,今天可是个大好机会,她该好好把握才是。 江逸出来的时候手里端着一杯水,走到滕玲跟前递过去,看着她喝完。“你没事我走了。”他淡淡地说道。 滕玲放下水杯,抬起眼皮凝视着江逸,“我有事儿。” “还有什么事?还要喝水,那我去倒。”江逸伸出手要滕玲手中的空杯子。 “我不要喝水,我要你!”滕玲将杯子放在茶几上,缓缓站了起来,“逸,别再躲着我了,好吗?” “滕玲,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看你很清醒,我走了。”江逸冷下声来,自己过去为什么从不觉得她是个心机重重的人,真的是被爱情蒙蔽了双眼? “逸,别走,求你,别走!”滕玲再也顾不得许多,扑上前去抱住江逸的脖子,死死不松手。“我知道你生我的气,可你还是爱我的,不然不会和瞿紫芳离婚。逸,原谅我,好不好?我们重新开始。” 江逸由着滕玲抱住他,静静地注视着前方某点,文风不动,不应不睬,好像雕像一般。 滕玲从他怀里抬起头来,看着他的面无表情、无动于衷,她勾勾嘴角,僵硬一笑,但很快神情一转,脸上绽起骄傲笃定的笑。 江逸心中还是在乎她的? 如果不在乎,大可将她视为一般人,一个曾经认识过的人,偶然相遇,打个招呼走人。不会像现在这样,故意把她当成空气,冷漠无声以对,旁人看来,他是多么痛恨这股空气。可爱和恨则是一体两面,有恨就表示有爱,他的心里仍有她,在乎她。 而不能谅解的,是她曾经的背叛。 “逸,听我说,当初我是有苦衷的,你该听听我解释。” 江逸仍是一言不发,像是没有听见滕玲在说什么,铁了心把她当成空气。 滕玲不在乎他的无声。“当年你妈妈来我,我不知道她为什么就是不喜欢我,她说不能认同我,绝对不会让我进江家的门,说她心目中的儿媳妇是瞿紫芳,因为她有我没有的家世背景。” “逸,你知道我有多想讨好你妈妈,多想让她接受我,可我怎么说都没用。她说给我钱出国留学,让我不要再回来了,不要再打扰你。还说就算我们私自结婚,她也不会接受我,她会把你赶出家门。” 江逸仍是沉默,眼睛看也不看滕玲,也不知有没有将这些话听见去。 “逸,我也是没办法。真的!没办法啊!”说着说着,滕玲哽咽起来,吸了口气,止住破碎的呜咽,继续说,“我不能耽误你,不能让你为了我吃苦,所以我才走的。” “逸,你说句话,别这样!”滕玲随着话语越发激动起来,捧着江逸的脸颊,逼着他面对自己,“看着我,看我一眼,别这样!你这样对我,我好伤心啊!” “我走了才几个月,你就和瞿紫芳结婚了。我知道她一直暗恋你,枉我还把她当成好朋友,没想到我一走她就……” “逸,我相信不是你的错,一定是她用了什么手段,对不对?她也来找过我,她明明知道你妈妈要拆散我们,可她不仅不帮我们,还让我赶紧拿钱走人,她说江家媳妇这个位置只有她才能做。她还好意思说是你的朋友!” 江逸盯着眼前这个歇斯底里的女人,怎么也想不出当年爱她的理由,她美丽的脸孔是多么的狰狞,谎话连篇,将责任一起推到旁人的身上。江逸庆幸自己当年没和她走下去,恐怕只会悲剧收场。 叹了口气,江逸抬手将滕玲拉离自己的身体。 “我真的要走了。”他对滕玲冷声说。 “逸!”滕玲不可置信瞪着江逸,“我说了这么半天,你还是无动于衷吗?就不能体谅我吗?” “滕玲。”江逸对着她轻轻摇头,“都过去了,不要再提了。我们不可能重新开始,这你比谁心里都清楚。” “为什么?你给我个理由,你到底要我怎么做?”滕玲大声叫喊起来。 41 “我不需要你做任何事情,现在你需要去好好睡一觉,而我还有一堆人要去应酬。”说完,江逸开始往房门口移动。 “江逸!你就不怕走出这道门拿不到钱了吗?”滕玲对着江逸的后背大喊大叫。 江逸缓缓转过头来,眯着眼睛斜睨滕玲,冷笑着反问,“滕玲,你威胁我?” 滕玲已经气得丧失应有的理智,这个曾经对她百依百顺的男人,现在像是变了一个人,不再对他言听计从,她怎能甘心。“是,我是威胁你。” 江逸嗤笑起来,十年的打磨虽将他塑造的不再那么棱角分明,可在某些前提条件下,被迫隐藏的真性情也会随着变化显露本来的模样。江逸可以说是在父母溺爱下长大的孩子,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如果不是十年前的那场变故,江逸相信自己还是个骄横跋扈的人。 面对十年前背叛抛弃他的滕玲,江逸是冷淡淡的,机缘早逝,还有什么可说的。可她却还以为能回到过去,认为他还应该对她顺从忍让。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活在气恼悔恨中,认为是自己没有能力挽回滕玲,还犯下不可原谅的错。离婚后,看过瞿紫芳留下的笔记,当年的一切全方位地展现在他眼前,知道了很多他从不曾在意思考的事情,那些恼恨的情绪渐渐消失。有些怨和恨,就让它们过去好了,一直放在心里,无疑是自我折磨,为了旁人的错,而在惩罚自己,耽误整整十年时间,毁了他和瞿紫芳的婚姻。 他和瞿紫芳已经不能挽回,据母亲无意地透露,她已经开始和上次相亲会上的一个对象在见面,他为她感到高兴。所有的过去就留在过去,他和瞿紫芳都要在现在重新出发。瞿紫芳的对象不是他,他的对象不可能是滕玲。 “滕玲,我建议你去看看这里。”江逸敲敲脑壳,毫不客气地说。“十年了,你怎么就以为我还该是过去那个样子。你变了,我也变了,这个世界一直在变,没有一刻是停止不前的。” 滕玲后悔刚刚冲口而出的话,连忙走到江逸的跟前,紧紧拉着他的衣袖,“逸,别生我的气,我是太急了才口无遮拦。我知道自己错了,再给我一次机会。你不是和瞿紫芳都分开了嘛,我们再试一次,我保证这次一定会让你幸福。真的,相信我。” “滕玲,人不会在同一个地方栽跟头。我谢谢你这份心意,可我已经不是过去那个江逸了。我早就不爱你了,所以放手。”江逸动了动胳膊,示意滕玲松手。 “逸,我相信你是爱我的,不然你不会和瞿紫芳离婚的,对不对?逸,求你了,别对我这么狠心。”滕玲哪儿肯松手,江逸这一走,她就彻底没戏唱了。 “我们离婚和你一点儿关系都没有,纯粹是我们自己的问题。说到狠心,我怎么都比不上你。我现在是当着你的面表明态度,而你呢?当年,毫无征兆说走就走,既然走了为什么还要回来?回来做什么?”江逸问,虽然他根本就不在乎滕玲的答案。 “你以为我一个人远在异乡就好过吗?我没有一天不想你,所以一直都没有结婚。”滕玲喊叫起来。 “那是你自己的问题,和我无关。”江逸狠下心来说道。 “你怎么能对我这么狠心?你就这么恨我?”滕玲咬牙问。 “好了,别浪费时间了,松手。”江逸试图掰开滕玲的手指,奈何她的手指扣得死死的,他又不敢太过用力。 “不放手!你答应我,不然我不松手。”滕玲做垂死前的挣扎。 “滕玲,何必呢?”江逸叹息,“你这是爱我吗?或者这样说,你爱过我吗?” “我当然爱你,过去爱,现在还爱。”滕玲颇为惊讶地说,江逸为什么要这样问。 “不,你不爱我。过去你爱我的家庭背景,认为我是你人生中的踏板,可我爸妈不喜欢你,希望用钱结束我们的感情。你是非常现实的人,掂量之后,觉得与其跟着我吃苦,不如拿钱走人,多么的实惠。” “不!那是你妈妈逼我的,我是没有办法。”滕玲拼命摇头否认,这些没有真凭实据的事情,只要她否认就不是事实。 “滕玲。”江逸盯着眼前的女人,她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掉泪,非要他把话说的通透才过瘾。“我妈那时候已经没有办法了,那是她最后的没办法的办法。如果当时,你可以抵御住金钱的诱惑,和我在一起,也许我们会吃几年的苦,我爸妈一开始会不接纳我们的婚事。可他们毕竟是我的父母,我是他们唯一的儿子,你想想看,到最后谁才会是胜利者。可你不愿意等待,不愿意付出,只想着享受、拥有。走到今天,你能怨谁?这个世上没有后悔药卖,你就认了!” “还有,你口口声声说爱我。其实,你爱自己比较多。” 这些话,与那天在病房傅敏说的话惊人得一致。 滕玲的手没了力气,再用劲也无法挽回这个男人的心,他捧到自己面前的时候不要,现在再也抓不住。泪珠一颗一颗夺眶而出,渐渐模糊她的视线,恍惚间,她看见江逸走出门去,茫然里,听见他关上门的声音。滕玲呆呆地站在门前,站了很久很久,直到身体冰凉。 江逸头也不回地走出滕玲的家。人的一生中,只要有一段刻骨铭心的感情,就能让你有勇气走下去,不管将来多么惊涛骇浪,你都可以泰然处之。江逸想,他的一辈子何止只有一段,三十三年的人生,两个女人走过。都说男人的成长脱不开女人的引导,母亲的,爱人的,当然也包括那些在生命中停留过的女人。先是滕玲,后是瞿紫芳,她们俩教会他什么是恨什么又是爱。这些爱恨,伴随着她们的离去都如云烟般消散于空中。 夜晚再次降临Sweet的门被推开,帅哥服务生看了一眼,感叹老板娘桃花太旺,前一阵刚送走蚊子哥,现在又来了赵哥。 “赵哥,来了。”服务生上前打招呼,并且主动说,“紫芳姐在后场,我去叫她。” 以前那个蚊子哥,服务生都看出瞿紫芳不是非常积极,也就是男方单相思。可这位赵哥不一样,每次都码准老板娘的喜好带来礼物,譬如少见的香料、酱料、调料,漂亮的餐具,惹得老板娘笑得很开心。 瞿紫芳听说赵伟明来了,解下围裙从后场出来。其实赵伟明不是经常来,他很忙,半个月也就见个二三次面,而且每次地点都是在Sweet。 “来了。”瞿紫芳站在赵伟明的桌前说,“喝点什么?” “我已经点了,坐。”赵伟明指着对面的椅子,要瞿紫芳坐下说话。 等瞿紫芳坐下,赵伟明从边上的椅子上拿出一瓶红酒放在桌上,“给,送你的。” 瞿紫芳拿起酒瓶端详了一下,瞥眼看他,“拉菲!太贵了,我不能收!” “这是我这次到法国考察,主人送的。一是本就不要钱,二是我不喜欢收藏红酒。放在你这里蛮合适,收下。哪有让我带回去的道理?” “那也不行,你每次来都带东西,这让我很不安。调料就算了,可这红酒我真的不能收。”瞿紫芳说着将红酒推向赵伟明那边,她知道这瓶酒的价值,也很想拥有。可无功不受禄,收下会让她有负担。 “有什么不安的?我觉得女人就是有这方面的优势,可以尽情收礼物。”赵伟明又将红酒推了回去。 “你这话不对。”瞿紫芳挑眉说道。 “哪儿不对?”赵伟明问。 “我妈从小就教育我,女孩子不能随便要别人的东西,特别是男人送的东西。”瞿紫芳一本正经地板着面孔回答。 “因为他们会别有所图吗?”赵伟明好笑地接话。 “反正不能收!”瞿紫芳不想与他探讨下去,她的辩论水平绝对在赵伟明之下,最后只会被他说服。 “那好,不收就不收,存在这里总可以?当是给这里装点门面。”赵伟明只好退而求其次地说道。 “那好。”瞿紫芳勉强答应,总该给对方留点面子,何况赵伟明还是有些身份的人,这种人更注重面子问题。 “就还差不多。”赵伟明放松心情笑起来,揉了揉额头,“喝茶。” 瞿紫芳看着赵伟明的动作,多了心思地问道,“你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头疼?” “嗯。”赵伟明按住太阳穴,闷声应了一句。“晚上总是睡不好,睡着也浅的很。” “那你还喝什么铁观音!”瞿紫芳一惊,赶紧拦下赵伟明倒茶的手。 “我以为铁观音比较提神。”赵伟明说道。 “是提神,可不适合你喝。你该喝点儿薰衣草茶,镇静安神,有助睡眠。”瞿紫芳扬手把服务生叫来,让他端走铁观音,上一壶薰衣草花茶。“你是不是颈椎也不太好?”她又问道。 “你怎么知道?”赵伟明好奇地反问。 “这是你们这些做大事的通病,常年伏案工作,不注意劳逸结合,随着年纪增长颈椎自然不好,影响头部供血,供血不足当然会头疼头昏,睡眠质量下降。听过这句话没有?十一点前不睡是不要脸,二点后还不睡是不要命,你属于哪种?不要脸还是不要命?” 赵伟明被瞿紫芳说得笑出声来,“我好像属于既不要脸也不要命的。” “身体是不能透支的,好比银行的信用卡,你恶意透支会被罚款,而且是重罚。” “我记住了,今晚回家就十一点前睡。”赵伟明老老实实地接受瞿紫芳的意见。“谢谢你的关心。” “你可别嫌我烦,我很害怕身边的人突然不见了。”瞿紫芳说道。 “为什么?有人突然不见吗?”赵伟明不禁奇怪地问。 “是我爸妈,几年前他们俩出去旅游遇上空难,一下都走了。”瞿紫芳苦笑着回答,“我很后悔,他们在的时候我是多么不听话,没有做他们顺心的女儿,现在孤零零的。” 赵伟明一下不知说些什么,原来瞿紫芳经历过这么多难过的事,离异,父母早逝。 真的是孤零零的。 42 见面有一段时间了,这是瞿紫芳在赵伟明面前第一次谈及自己的生活,而且是那么悲伤的过去。赵伟明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可心底有些甜丝丝的,这表明瞿紫芳已经不再那么防备他了。 瞿紫芳看见赵伟明木然的表情,意识到自己太过自我,让对方无所适从了,连忙摆手说道,“哎呀!我不该说这些的,说这些干嘛!你别放在心上。” “挺不错的,你终于不和我说那些什么调料面粉了,我很想听你的事。”赵伟明装作严肃的样子,说道。 瞿紫芳扑哧笑了,每次见面都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在餐厅话题上打转。他是搞餐饮的,瞿紫芳觉得只有这个可以作为共同话题,所以从调料说到面粉,瓷器说到座椅板凳,酱油说到美酒。 “你笑起来也很漂亮,应该多笑笑。”赵伟明又说。 “你可真会说话,又那么会哄女人。干嘛要找我这样的?离过婚,有孩子。以你的条件完全可以找一个二十几岁没结过婚的小姑娘,我想有大把人等着。”瞿紫芳问了一个很早就想问的问题。 “是可以。”赵伟明喝了口花茶回答,“我一离婚就有人积极地给我介绍,有的甚至还是没毕业的大学生,个个年轻漂亮。说老实话我见过几次,可……”说到这里赵伟明无奈地笑笑摇摇头。 瞿紫芳安静地听,等待着赵伟明继续往下说。 “年轻是年轻,漂亮是漂亮,但她们都想着跟了我可以穿名牌,买名包,开名车,没人想过我有一大家子在后面需要照顾。我父母健在,上面两个哥哥,下面一个妹妹,他们也都有子女,逢年过节老老小小坐下来两桌人。我有钱,有义务担起这一大家子的事情。哪个二十几岁的女孩可以做好这一切?我需要的不是林黛玉,而是王熙凤。嫁给我可以享受金钱,但也会很累。要处理好家里每个人,让他们都没话说,一碗水端平,没一点儿阅历的人办不到。” 赵伟明一口气说完,说的时候挺畅快,等说完便后悔了。瞿紫芳轻皱着眉头,若有所思地看着他。赵伟明心想不好,不该在大局未定的时候就说出这番话来,有哪个女人愿意到别人家做保姆管家的,吃力还不讨好。 “我是不是把你吓到了?”赵伟明无奈地笑笑,对瞿紫芳说道。 “没有。”瞿紫芳轻轻摇了摇头,“因为我过去过的就是这样的生活,没想到你家更复杂。”她苦笑道。 男人真是现实,尤其到了赵伟明这个年纪,婚姻对于他们来说就是搭伙过日子,无需爱情没有浪漫,精神感官上的刺激绝对不在家里发生。妻子是标准配备,放在家里要舒心,带出去要放心。 瞿紫芳用脚趾头都能够想出赵家的生活,叔伯妯娌小姑,外加公婆,人口众多,关系复杂,一个不慎就会引来轩然大波。再者又是二婚,也不会得到多少关爱,只有无尽的要求。 “那你是什么想法?”赵伟明忐忑地问。 “我不知道。”瞿紫芳实话实说,原本这一切就不在自己的计划之内的,从何而来的想法。“说实在的,我离婚是想活的轻松些。大学一毕业就结婚有了孩子,别人在享受恋爱的快乐,而我却成天和尿布奶粉泡在一起,当时我才不过二十三四岁。你知道的,有了孩子就不自由了,到哪儿都得带上他。慢慢的,朋友聚会我也不去了,人家都是未婚人士,我带着个孩子参合什么。公婆家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亲戚朋友众多,我这个做媳妇的当然不能袖手旁观,好就好在前夫是独子,没有妯娌小姑的烦恼,可也很累,何况做的一切前夫也看不到。” 赵伟明明白过来,瞿紫芳需要的不是家庭,而是爱情。全世界,最敏感最富有感情的生物莫过于女人,哪怕到了八十岁,女人想拥有的还是爱情。好莱坞常青树伊莉莎白泰勒一辈子结了八次婚,其中二次还是嫁给同一个男人,不得不让人佩服她的情感丰富敢爱敢恨。 “想想我最美好的十年都没享受过生活的快乐,到了现在已经感觉自己老了,走在大街上再也找不到过去的那种心情。”瞿紫芳说些话的时候,表情有些茫然。是的,离婚后她也曾想找回过去的快乐。可走在街上,看到那些年轻的面孔,他们脸上透着让人嫉妒的轻松。青春是你在年轻时最不在意的生活给你的礼物,而年轻的你却从不在乎不珍惜,等失去后才知道一切都无可挽回。 “所以,你务实的婚姻观让我不敢往里跳。”瞿紫芳不得不这样说。 赵伟明笑了笑,“我就知道说错话了。我们都是成年人,也都经历过一段不愉快的婚姻,所以我觉得还是把话说清楚比较好。但是,紫芳,我是真的有些喜欢你。虽然不能说这种喜欢有多么深,可真的是喜欢。希望你不要把我排除在外。” “我明白。”瞿紫芳了然地回答。到了她这个年纪再去幻想虚幻的爱情未免有些天真,虽然心里幻想,但现实不能拥有。 那天,赵伟明回到家,好好想了想。要他放弃瞿紫芳真的有些可惜,毕竟这是他离婚后第一次动心。他是那种有了想法就要行动的男人,何况是面对自己喜欢的女人。现在放弃也许很容易,但赵伟明怕今后自己会后悔。 第二天,赵伟明亲自来到公司大边上的花店。店家推荐他买玫瑰,他觉得有些俗气,一桶蓝紫的花吸引了他的眼球。花色紫中带蓝,蓝中见紫,清心爽目,给人宁静、幽雅、淡泊、舒适的享受。问了店家才知道那是桔梗花,又名僧冠帽、铃铛花。女店员又告诉他,桔梗花姿宁静高雅,花色娇而不艳,被誉为“花中处士、不慕繁华”。听了女店员的介绍,赵伟明感觉就是在说瞿紫芳,又问买来送给女士合不合适。 “桔梗的花语是永恒的爱,不变的爱,先生是想送爱人吗?”女店员甜甜地问。 “是。”赵伟明肯定地回答。“麻烦你给我做个花篮,送到这个地址。” 赵伟明给了花店瞿紫芳餐厅的地址,写好便签,心情愉悦地回办公室上班去了。 一个小时后,瞿紫芳在店里收到一篮桔梗花,蓝紫色的铃状花朵,含苞未放的如悬钟,清新灵动,美丽极了。打开随花篮一起来的便签,上面写着:看到它们就想到你,赵伟明。 瞿紫芳扑哧一下乐了,见了这么多次面,从不觉得赵伟明是个浪漫的人,送的礼物都很实际,这次怎么突然想到送花了。不管怎样,收到花总是高兴的,哪个女人不喜欢收到花呢? 在办公室里的赵伟明看着腕表上的指针,估摸着花应该送到瞿紫芳的手里了,犹犹豫豫着要不要打电话过去问问,可又觉得有些矫情。这是他第一次送女人花,前妻总说他这个太不浪漫,连片花叶子也没送过给她。记得他总是这样回答,“花有什么用?又不能当饭吃。” 秘书走进来通知赵伟明外出的时间到了,手里拿着手机赵伟明上了车。车上,秘书见老板不停地摸手机,好奇地问,“赵总,您有什么事吗?”说着话,还点了点赵伟明的手。 “我送了点儿东西给别人,要不要打个电话过去问一下收到没有?”赵伟明问道。 秘书有些疑惑地看向老板,这算是什么问题?又看了看赵伟明的表情,忽然明白过来,这个别人一定很重要,而且一定是个女人。“最好是问一下,对方一定会觉得很贴心。”秘书建议道。 听了秘书的建议,赵伟明不再犹豫,拨通了瞿紫芳的号码。 “喂,您好!”那端传来瞿紫芳轻快的声音,听上去心情很好。 “是我,花收到了?”赵伟明问道。 “收到了,很漂亮。谢谢!”瞿紫芳面对着花说道,另一只手不由自主地摸向光洁的花瓣。“怎么想到送桔梗?男人多半都送玫瑰。”她转而问道。 “我觉得玫瑰太俗气,看到桔梗就想到了你,看来没选错。”赵伟明兴奋地说。原来送花不是一点儿意义没有,对方高兴,你也会有被认同感。想到前妻对他不停不休的小抱怨,赵伟明现在也不全认为是她在无理取闹了,自己多多少少该为那段失败的婚姻负些责任。 “我第一次收到花。”瞿紫芳本不想告诉赵伟明这句话,可面对着蓝紫色的桔梗,她还是忍不住了。经过昨晚的谈话,她怎么还能告诉他,这是她第一次收到花,这不是更会让他积极起来了。而她的想法是,应该逐渐冷淡赵伟明才是。目前看来,这只单纯是她个人的想法而已。 “真的!呵呵……”赵伟明笑出声来,边上的秘书以更加奇怪的眼神看向一贯严肃的老板。 “告诉你一件事,这也是我第一送花给女人。”赵伟明大方地告诉瞿紫芳。 “真的?”瞿紫芳不相信地惊叹,虽然看上去不是个浪漫的人,可也不会到了四十岁才第一次做这种事情,她不敢相信。“我不相信,没有送过花给你前妻?” “没有,因为我觉得送花是件无聊的事,我总是对她说花又不能当饭吃,看来我错了。”赵伟明诚实地承认错误。 “呵呵……”瞿紫芳笑了起来,随后又笑不出来了。他至少还和前妻讨论过送花的意义,而自己和江逸,从来就没为这些“小事”操过心。 “我在车上,快到地方了。改天见,好吗?”赵伟明发现到了约定的地点,决定挂断电话。 “好。” 赵伟明很高兴听见瞿紫芳说好,花确实不能当饭吃,可它有着超出温饱外的意义。 43 随后一个星期,瞿紫芳每天都能在同一时间收到赵伟明送来的花,向日葵,茉莉,大叶玫瑰,蝴蝶兰,波斯菊,不同种类,相同意义。 这样的攻势,不动心是石头人,瞿紫芳从未遇到过把她当女人的男人。朋友拿她当男孩,江逸拿她当妻子。妻子又是什么?只是一个屋檐下生活着的两个人。当然,这一切不能都怨江逸,要怨只能怨自己,一意孤行地走到那一步,明明知道对方不爱自己,偏偏还要结婚。 母亲是对的,迟早有一天会后悔的。人们常常说,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年长的人经常挂在嘴上的一句就是,我们吃的盐比你吃的饭多,我们过的桥比你走的路要多。可有谁会在年轻的时候在意这些话,总觉得是父母阻扰自己前行的方式。他们老了,没有激情,我才不要一辈子像他们那样生活。 当自己真真切切走进现实的时候,才发现生活原该如此,一日复一日,周而复始,看着月亮落下,太阳升起,每天都是一成不变的。变的是容颜心境,头上偶然冒出白头发,先是恐慌再来是淡定。口味变的清淡,不再尝试刺激的口味,转而追求平和。绝对不喝雪碧可乐咖啡浓茶,不站在大街上吃东西,晚上十一点钟之前必须入睡,早晨没有闹钟也会准时六点醒来。总是对自己的孩子嚷嚷,“你怎么就那么不听话?”瞿紫芳想到,母亲那时对自己这样说的时候,她听进去了吗?没有,她和还幼小的儿子一样,固执地朝着自认为正确的方向前进,直到遇到障碍物被撞回头。人都这样的,喜欢用自身去试验真理的存在。 现在,没了母亲在耳边唠叨,瞿紫芳不知该怎么办,接受赵伟明还是拒绝。对他到底又是怎样的感觉,仔细体会,只能算是有好感罢了。为了一丝的好感,再度走进一段关系,这样的决定正确还是错误,谁能来告诉她。小时候,爬树上墙,多高的地方都敢往下跳,不计后果的做任何事情,因为还有明天。长大后,人的胆量慢慢减弱,知道了痛,知道明天越来越少,只想紧紧抓住手中的一切,也不再敢尝试新鲜刺激的事物。虽然抱怨日子平淡无味,却不想为改变现状做出努力,也许那样反而会一无所有,不如抓住现在所有。 瞿紫芳犹豫着,徘徊着,她需要这份宠爱,男人对女人的追求,即便用的是惯用手法,女人仍旧是乐此不疲。自私一些,不要去想未来会有什么结果,已经到了这个年纪,下一次,不,也许都不会再有下一次。男人送出心仪的小礼物,美丽的花朵,女人享受着物质精神上的愉悦。这些,这辈子也该经历一次。 瞿紫芳忽然感到,自己的身体里还住着一个人,是一个多情、柔弱、想依赖别人的女孩,那是她的本尊。只不过,无望的婚姻使她一天天理智、刚强、无所不能。 赵伟明给了瞿紫芳一个星期的时间,在这七天里,他给她和自己释放的空间,他们两人都需要好好思考一下接下来该何去何从。 瞿紫芳这样的女人对于他来说再合适不过,没有无用的幻想,不会像小女人般缠住他不放,也必定会把家里家外收拾得妥妥当当,他现在急需的是熟练工,没时间没精力去培训锻炼新人。说起来有些好笑,听上去有些像员工招聘,可对于一个家庭来说,有时比公司企业还要复杂,这也正是赵伟明需要瞿紫芳的原因。当然,不排除他是喜欢瞿紫芳的,可说到爱有些牵强。瞿紫芳没有前妻郭金玉的漂亮,可她拥有郭金玉缺少的理智与镇定。 赵伟明不知道瞿紫芳的前夫是怎样的人,可他们的婚姻一定是看起来完美无缺,人人羡慕,本质里却空无一物,没有真诚的交流,戴着面具在家里上演相敬如宾琴瑟调和,这些造就了今天的瞿紫芳。 摇摆间,瞿紫芳接到赵伟明的电话,约她去看话剧。 “这是最后一场了,票很难买,我买了两张前排的,你想去吗?”赵伟明问道。 瞿紫芳对着手机愣了半晌,明智的“她”告诉她不要去,不要再和他交往下去,另一个“她”却告诉她,去,不就是一场话剧,你也很想去看。 “紫芳,紫芳。”赵伟明听不见瞿紫芳的回答,着急的喊了两声。 “我在。”瞿紫芳回过神来,回答。 “去!主演是刘若英,我想你一定会喜欢她。”赵伟明一再蛊惑着瞿紫芳。 是的,她喜欢刘若英,尤其是那首《成全》。 不为了勉强可笑的尊严 所有的悲伤丢在分手那天 未必永远才算爱得完全 一个人的成全好过三个人的纠结 我对你付出的青春这么多年 换来了一句谢谢你的成全 完全唱出了她的心声,那个带着温润香浓芬芳的女子,瞿紫芳好想去看。 “好,我去。”瞿紫芳终是架不住赵伟明的好意,还是答应了。 “你那天别开车了,我去接你。”赵伟明说道。 那天,瞿紫芳特意打扮了一下,一字领红色连衣裙,平底鞋,裁剪合体的羊毛绒大衣,化了一个淡妆,手拿Chloe Rachel棕色蟒蛇皮暗扣手袋。接到赵伟明的电话,她提前走出Sweet,站在巷口等赵伟明的车。 赵伟明远远看见一个修长的身影站在街口,从没见过瞿紫芳穿裙装的他,直到开到面前才认出那确实是今晚的女主角。下了车,他用惊艳的眼神盯着瞿紫芳,“你今天好漂亮!” “你的意思是我平时不漂亮?”瞿紫芳打趣地回答。 “不是,不是。”赵伟明连连摇手,“你平时也很漂亮,今天特别漂亮。” “别越描越黑了,我对自己的长相有自知之明。”瞿紫芳笑着自嘲。 两人说笑着上了车,车里,赵伟明贴心的放着轻松的音乐。很快,开到了目的地。 话剧很精彩,编剧有才,演员敬业,中间无数次发出哄堂大笑,当然也包括瞿紫芳。中场休息的时候,赵伟明带着瞿紫芳来到休息厅,买了香草味的奶茶。 “饿吗?”赵伟明问道,“我去买点点心好了。” “不用,奶茶很好。看完再吃。”瞿紫芳拦住他。 赵伟明看着瞿紫芳泛着红潮的脸颊,她的眼中还带着因大笑引起的湿气,和耳朵上泪滴式珍珠一样熠熠生辉,谁说她不美,只是无人发现罢了。 “你喜欢吗?”赵伟明问道。 “什么?你指什么?”瞿紫芳不明白,示意了一下手中的奶茶,反问,“奶茶?” “两个奶茶,你都喜欢吗?”赵伟明发现了这个巧合,一语双关地说。 瞿紫芳眼睛一亮,笑了,“都喜欢,这个奶茶,还有那个奶茶。” “喜欢就好,我还担心你不喜欢。”赵伟明得到满意的答案,心中无比的舒畅。 “我明白你为什么会成功了。” “为什么?”赵伟明好奇地问,到底在瞿紫芳的心目中他是如何一个人,他很想知道。 “你很会准确得撺掇别人的心思,很敏感,抓住别人的喜好,这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对于餐厅经营者这点更重要。”瞿紫芳回答。 赵伟明哂笑地看着瞿紫芳,说他敏感,不如说她更加敏感,与外表不相符的特质。在貌似强悍的皮囊下,藏着一个纤细敏锐的女子。 两人说说笑笑,喝着手中的奶茶。如果没有江逸的出现,这将是一个多么美丽的夜晚。 “紫芳?”一个不确定的声音在瞿紫芳的身后响起。瞿紫芳一个转身,她的眼睛像猫眼似的紧缩,身体惊醒过来站得笔直。 “江逸,你也来看话剧。”瞿紫芳说着,眼光落到江逸身边的另一个人上。那是一个年轻的女人,绝对不超过三十岁,或许更年轻。是江逸一贯的审美观点,娇小玲珑,笑容甜美。此时,那个女人笑意吟吟望着她。瞿紫芳更注意到,那个女人手臂拐着江逸的胳膊,亲密地依靠在他的身上,不用说的关系匪浅。 “是。”江逸点点头。“这位是……”他对赵伟明伸出手,等着瞿紫芳介绍。 “赵伟明,你好!”不等瞿紫芳发话,赵伟明合作的介绍起自己。 “江逸,你好!” 两个男人的手握在一起,然后分开。 “逸,这位是谁呀?”甜美女人不满被忽略,小声地问道。果然甜美,连声音都像蜜糖,瞿紫芳立刻给她取了个外号“小甜甜”。 “越越妈妈。”江逸对着甜美女人耳语,可声音还是传到瞿紫芳的耳中,她是越越的妈妈。 “喔。”小甜甜恍然大悟地明白过来,眼睛盯着瞿紫芳不放。 “你好,我叫瞿紫芳,是江子越的妈妈。江逸,女朋友?”经过短暂的大脑停摆后,瞿紫芳迅速反应回来,笑着对小甜甜和江逸说。 “嗯,是。”江逸毫不迟疑地回答。 “哦!恭喜。”瞿紫芳百感交集,还好今晚站在江逸身边的不是滕玲,可为什么不是滕玲?可为什么又是滕玲标准的女人?突然觉得手中的奶茶不是那么的可口了,一股酸,一阵苦,反正没有甜。 幸好,中场休息结束的铃声响起,广播提醒观众重新入场。 瞿紫芳不知怎么走回座位的,接下来的戏想笑也笑不出来,脑中反反复复都是江逸和那个女人的身影。那个女人的笑容,两人亲密的举动,江逸的承认。 喜剧看在瞿紫芳的眼中都是那么的悲伤。 44 江逸没料到在这样的场合见到瞿紫芳。看见那个背影时,只是揣测,下意识地喊了一声紫芳。瞿紫芳回过身来的表情僵硬,她绝对不想碰见他,更不想有所交流。 瞿紫芳身边的男人他有印象,应该是那次相亲会上的一员,没记错的话,好像姓赵。双方简单介绍之后,果真不假。 今晚,他是和新女友一起来的,和她也是相亲认识。长相不错,家世不错,性格不错,在一家大公司做财务。总而言之,各方面都不错,符合江家和江逸的标准。父母眼见他和瞿紫芳复合无望,叹了几次气也就算了。不然还能怎样,儿子不过三十出头,难道当一辈子和尚,那是万万不行的。 看的出来,瞿紫芳经过一番精心装扮,高挑的身材穿着红裙子,远远看去非常亮眼,她的脸上还化了淡妆,掩盖了一些英气,透出优雅的女人味。离婚后,江逸才客观地看待瞿紫芳。当年满场飞的假小子早被瞿紫芳收到箱底,她已经彻底修炼成气质非凡的女人,举手投足间流露出自然脱俗的美。 走回座位的途中,小女友咬着他的耳朵嘀咕,“没想到越越妈妈那么漂亮,个子真高,身材又保持得那么好,像是个模特。” “你没看见我儿子多帅,儿子像妈妈,越越妈妈当然不会是个丑八怪。”江逸笑嗔。 “那你还离什么婚?”小女友不乐意地瞟了江逸一眼,堵了他一句。 “离婚和长的美丑没有关系,别问那么多,好好看戏。”江逸拉着小女友坐下,大幕拉开,礼堂暗了下来,演员又站上台来。 一个和自己生活了十年的人,怎么都不会是陌生人,江逸感到胸口闷闷的。再怎么说,瞿紫芳是他儿子的妈妈,而他更是她第一个男人,十年来唯一的男人。男人就是这样,有时无关乎感情,仅仅是触及到他们的男性尊严,即便是自己不想要,也不愿别人拥有,自私啊! 瞿紫芳离开他,没有沉沦,没有不堪。相反,她活得多姿多彩,开辟了自己的事业,找到新的男人。嘴上祝福她早日找到幸福,可真的看见了,却又发现原来没了他,瞿紫芳的小日子过得风生水起。那么,她留下笔记本仅仅只是为了让自己难受,好像将十年来一直背着的包袱一下通通扔了过来,现在放不下的反而变成了他。女人真是善变,只要狠得下心,说不爱便是不爱了。 瞿紫芳心不在焉地看完下半场,然后心不在焉地出了礼堂,上了赵伟明的车。 “想吃什么?”赵伟明问道。 瞿紫芳望着窗外的景致不断向后倒退,如果人生可以倒退就好了,她是否能够一切重来。 “我想喝一杯。”瞿紫芳幽幽地说道,“我想去一个地方,可以吗?” 赵伟明听出瞿紫芳的语序都有些乱了,自从见到那个叫江逸的男人之后,她一直处于恍然若失的情绪中。“那是不是你前夫?”赵伟明问道。 “嗯!”瞿紫芳点了点头,只用一个简单的音节做为回答。 “我好像见过他,要是没记错,应该是上次相亲会上见过。你们俩真奇怪,怎么会出现在一起?”赵伟明边开车边说。 一面之缘也能记住,这就是赵伟明这种人的功夫,瞿紫芳不得不佩服他的好记性,想糊弄他的问题都不行。 “那是我公婆捣的鬼,不,已经是前公婆了。他们希望我们复合,于是给我们报名,大概是想试探我们,可惜……”瞿紫芳的眼睛一直盯着窗外,慢慢地说道。公婆的心思应该也是没有白花,无心插柳柳成荫,江逸身边不是也有人了嘛。话又说回头,就算没有公婆多事,凭借江逸的条件,今晚的状况是迟早的事,从古至今没听说过男人可以守贞洁的,贞节牌坊是女人的专属。 “你是不是觉得很难受?那个女孩真年轻。”赵伟明猜测道。那个江逸简直可以说是玉树临风气度非凡,站在他的面前,赵伟明自觉矮了半分。江逸要钱有钱,要貌有貌。两人为什么会分开?难不成是男方有了外遇?所以瞿紫芳看上去才会那么的难受。 瞿紫芳用手撑住额头,靠在车窗上,她摇头否认赵伟明的说法。“不!不是你想的那样。” 她绝对不是因为那个女孩的年轻,而是女孩太像滕玲,像是十年前的滕玲。瞿紫芳的面颊上浮现出苦涩的笑容,江逸是最最无情的人,却也是最最有情的人,走到这一步,心底还是惦念着那个女人。 十年来,是自己太傻,彻头彻尾一个大傻瓜。 车开到一间火锅店门口,边上是本地最好的大学,夜已经深了,顾客没有几个。 老板奇怪地看着走进来的两个客人,男的西装笔挺,女的裙装优雅,穿成这样怎么会跑到他这样的小火锅店里来,该去西餐厅才合适。 “请问几位?”老板照例问道,再奇怪也是客,上门便是生意。 “两位。”赵伟明回答。 老板将两人带到一个安静清爽的角落,给他们俩倒上茶,递上菜单。瞿紫芳接过菜单,并不打开,像是熟门熟路地点起菜来。麻辣锅,一盘羊肉,一盘牛肉,菌菇,时蔬,特制粉条,半箱啤酒。赵伟明不插嘴,坐在她的对面随她去。 老板拿回没翻开的菜单,确定这位女客人是熟客,可为什么又一点儿印象都没有。“你以前是不是来过?我看你很熟的样子,可我不记得你来过啊?”老板忍不住地问。 瞿紫芳笑,“我过去经常来,十年前我是这里的学生。” “哦!难怪。”老板恍然大悟过来,原来是故地重游的学子。 “这里没什么变化,生意好吗?”瞿紫芳问道。 “马马虎虎。这里现在只有研究生,其他都搬到新校区去了,开了这么多年有些舍不得,也有你们这样跑回来看看的老校友,真是怀念啊!所以一直没关。”老板感慨道,遇到故人话也多了起来。 “是啊!真是怀念。”瞿紫芳也颇有感慨。 “我去给你们准备,你尝尝看味道变没变,锅底的配方我一直没变。”老板热情地说。 不一会儿,红彤彤的锅底端了上来。烧的滚开后,瞿紫芳动手将羊肉放下去涮。“以前,都是一帮穷学生,又很能吃,一盘羊肉下去,下手不快只能看别人吃。” 羊肉很快烫熟,瞿紫芳也不和赵伟明客气,夹起一筷子沾上酱料放进嘴里。“真香!他们家的酱料最好吃。” 这一点儿都不像赵伟明心目中的瞿紫芳,此时的她额头上冒出细汗,大快朵颐,一杯啤酒咕嘟仰脖就见了底,与她的一身正装完全不搭调。 瞿紫芳一杯啤酒下肚,透过蒸腾的雾气看向对面的赵伟明,他正用疑惑的眼神望着她。瞿紫芳咧开嘴呵呵笑了起来,“你觉得奇怪是不是?其实这才是我,你平时看到的瞿紫芳都是假装出来的,训练出来的。” “她学着笑不露齿,扔掉运动鞋换上高跟鞋,穿丈夫喜欢的裙子,细声细气地说话,收敛起性子,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像是个女人。可骨子里她还是那个过去的假小子,喜欢坐没坐样,站没站样,想笑就笑,想哭就哭。本性难移,有的东西是学都学不会的,只能是东施效颦。自己都觉得可笑!” “我们过去经常来这里,还有周围的小饭店,都是我们的地盘。我和他是同学,从高中到大学。他一直拿我当朋友,可我不这么想。他喜欢那种很小女人的女人,就像今天的那个女孩儿。我浑身上下找不出一丁儿他的标准,可想而知,他不可能喜欢我。现在我才知道,不该在一起的人永远都不可能在一起,时间不会让一个人爱上你。” 瞿紫芳说着说着,到最后已经不知道是在对谁说,眼睛渐渐模糊,头重脚轻。 桌子上空酒瓶一个个多起来,赵伟明滴酒未沾,都被瞿紫芳一个人喝了,她的酒量不错。 瞿紫芳趴在桌子上,一只手无助地搭在桌边,黑夜的衬托下,手那么的白。手指细长白净,没有戒指的痕迹。赵伟明被那样的白怔住,想伸出手去抓住。他也晓得,一旦抓住就不能松手,要尽力让她快乐。让一个女人快乐不是件容易的事儿,失败一次之后还有信心吗? 但,赵伟明还是抓住了那只手。“紫芳,醒醒。”他轻声说。 瞿紫芳抬起头来,她满脸的泪水,泪痕像无数道伤痕布满脸颊。那个一直都能保持冷静的女人,那个可以笑着离婚的女人。现在,她哭得没了自我,哭得不像她自己。 “我没醉,很想醉,可真的没醉。”喝了一杯又一杯,脑子却越发清楚。自己守候了十几年的都是空中阁,瞬间化为乌有,以后她到底该怎么办。 “你还在为那个人难过吗?”赵伟明问道。 瞿紫芳望着他摇头,“不!我不是为了他难过,我是为了自己难过。怎么能把自己活到这个地步,太蠢了!” “三个人的晚餐没有人开□谈,窗外星光斑斓,没有人觉得浪漫,三个人的晚餐怎么吃也吃不完,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互道晚安。”瞿紫芳的嘴里哼起一段歌,她的声音很好听,赵伟明不打扰她,由着她去唱。 “我道了晚安,不想再三个人一桌,我很勇敢,是不是?”瞿紫芳像个哭泣的孩子,对着赵伟明说道。 勇敢,没有人比瞿紫芳更永往无前,前路漫漫也不惜一个人走。 45 哭着,哭着,瞿紫芳趴在桌上睡着了。 半梦半醒之间,她感觉飘了起来,飘着飘着又落回地面,周围仿佛是柔软的草地,头顶是蔚蓝的天空和雪白的云帆,舒服极了,情不自禁地将脸埋进草地里,闻着淡淡的青草香。 梦里她回到居住二十多年的机关大院,手里牵着蹦蹦跳跳的江子越。爬上四,父亲拉开了门板,看见外孙越越,父亲的脸上露出宠爱的笑容,一把将越越抱起走进屋里。 吃了午饭,父亲在房间哄江子越午睡,她走进厨房帮母亲洗碗。 “江逸怎么又不陪你来?有这么忙吗?”母亲没好气地嘟囔。 “他最近在忙一个大项目,妈你就别和他计较了,他也想来的。”瞿紫芳连忙替丈夫解释。 母亲嗤笑一声,“你别替他遮掩了,我看的人比你多多了,难道我看不出他不想来?我和你爸爸又不是妖魔鬼怪,会吃了他?” 父母在机关待惯了,一向表情严肃,不苟言笑。成了瞿家女婿后的江逸更怕上门,岳父母审视的眼光让他不自在,除了躲不掉的传统节日,他是能推则推。 “你和江逸,不管你怎么瞒,我多多少少也能看出一点儿来。婚姻就像鞋子,舒不舒服只有脚知道,有时幸福是给别人看的,冷暖自知。我只希望你再假装,也别在我和你爸面前装。” “妈!”瞿紫芳的心头一紧,不想让母亲再说下去。 “我的女儿何苦要这样委屈地过日子!太让我心酸了。”母亲有些恨恨地说,“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才修得共枕眠,能遇到就是有缘人。孩子都快四岁了,就是块冰也捂热了。早知道这样,当初我就应该把你押到医院去,怎么都不能结这个婚!我也是女人,所以知道女人要什么。我们女人要什么?大半部分的时候不是要钱,只要男人给一点儿温暖,哪怕只是一句你为了这个家辛苦了,那么这个女人会把心肝都掏出来。女人就是这么傻!可你也太傻了!” 梦中的她无言以对,确实也是无言以对。 她的爱没有回报,她只记得她爱过了,在青春年华时全心全力爱过一个人,永远记得看到他时的心悸,自己有多么的真诚。 瞿紫芳睁开眼睛,只觉得做了一个好长的梦,可是这个梦还在继续,因为她发现自己身处一个陌生的地方。环顾四周,这里像是饭店的一个房间,豪华的套房,身下是软硬适中的大床,身上是轻柔温暖的蚕丝被,遮光窗帘让她不知道现在是几时。看了眼床头的时钟,居然已是将近十点钟。 半坐起来,瞿紫芳摸摸脖子和臂膀,身上的衣服完好。有没有发生过什么?一个成熟的女人应该清楚知道自己身体任何异常的变化,可以肯定什么也没发生。那么,是谁带她来的。 想了想,除了赵伟明,不会有第二个人。 酒这东西真不是好东西,差点儿又犯下同样的错误,好在对方比较有礼教,否则……瞿紫芳真不敢想象后果会怎样。 呆呆地坐着,直到卧房的门被打开。 “你醒了。”赵伟明站在门口说道。 瞿紫芳抬起头来,昏暗的屋内,她看不清赵伟明的表情,只感觉自己浑身一下冒出后怕的汗来。瞿紫芳点点头,垂下头捋了捋额前的碎发,掩饰两人之间现在的尴尬。 赵伟明慢慢走到窗前,轻轻拉开遮光窗帘,大好阳光瞬时透了进来。“这是大学边上的一个酒店。”他转过身来对瞿紫芳说道,“昨晚那个情况我只能带你到这儿来,别担心,什么也没发生。” 是什么也没发生吗?当然不是。 昨晚带着瞿紫芳进了房间,幸亏平时有健身的习惯,赵伟明还有力气抱起喝醉的瞿紫芳。 将她放在套房的双人大床上,哪知瞿紫芳拽住他的衣领死都不撒手。“紫芳,松一松。”赵伟明想掰开瞿紫芳的手指,不过喝醉的人力气还真是大,他也不敢用力,怕伤着她。 “别走!”瞿紫芳闭着眼睛嘀咕,那个怀抱很温暖,离开会感觉冷,只有紧紧抓住他才不会逃开。 “我不走,躺下来好吗?你会觉得舒服一点儿。”赵伟明小声说,瞿紫芳的酒品很好,只是闭着眼睛不动,就是拉着他的衣领不松手。 瞿紫芳乖乖地照着赵伟明的指示往后躺下,两人不得不一起躺在松软的大床上。“你是不是没把我当男人看?我不是柳下惠。”赵伟明苦笑着窃窃私语。 瞿紫芳的鼻翼里钻进一丝熟悉的烟草味,她将整个脸埋进滚热的胸膛,大胆的,没有顾忌的,闻着。眼泪又跟着下来了,默默地流着。 赵伟明紧紧抱着在他怀里无声哭泣的女人,抱的那么紧,紧到他听见心中咕嘟咕嘟冒出的一串串气泡,气泡挤满心脏的每个角落和血管。那些眼泪如同名医的汤药,缝补他带着伤口的心。 这个不一般的夜晚,瞿紫芳贪恋着这个坚硬如石的怀抱。哪怕是多年之后,她都记得那个滚热的温度,直入灵魂,埋进去不愿抬头。失去父母,离开丈夫和儿子,这个男人给予她坚实的拥抱,温暖她冰冷的身体和孤独的灵魂。 夜晚,让人软弱,驱使他们去寻找属于自己的慰藉。 这是瞿紫芳和赵伟明最靠近的一次,天亮了,有些东西变得不再如昨天。表面上两人不动神色,心底却都心知肚明。 瞿紫芳的脚落到地上,地板上铺着长绒地毯,很软,非常舒服。走近窗前的赵伟明,想必他也是一夜未归,因为他的衣服仍旧是昨天那件,而且皱巴巴的。 “你在哪儿睡的?”瞿紫芳的声音略微有些沙哑。 “外间的沙发上。”赵伟明指了指卧房外面,看见瞿紫芳面露愧色,赶紧用轻松的口气补充道,“这里的沙发很大,蛮舒服的。过去我经常住办公室,可没这里的沙发舒服。” “谢谢!让你受累了。”瞿紫芳十分惭愧地说,让他看见那么不堪的自己,还要睡沙发。 “不累,挺享受的,有点儿像贵妇醉酒。其实你酒量真不错,酒品也很好。”赵伟明打趣地回答。 瞿紫芳终于又笑了,“不好意思,好好的一个晚上,我失态了。”她还是感到抱歉,他没必要为她糟糕的心情负责。 “没关系。”赵伟明摇摇头,“我刚离婚的时候有一阵也这样,心里空荡荡的。虽然不是段愉快的婚姻,可我们也是从恋爱开始的,走到那个地步谁都不好受。我可以经营好一个大公司,却不能维系婚姻,感到很失败。那时,多亏了家里人和忙不完的工作。而你,身边什么人都没有,我很高兴在你身边,你也愿意在我面前宣泄。” 瞿紫芳睇凝着眼前的男人,眼角不禁闪动微光,他完全懂她。没有伟岸高大的身材,没有英俊的相貌,走在人群中的赵伟明就是擦肩而过的路人甲乙丙丁。可那又怎样,灵魂的吸引不用依靠终会衰老的皮相。 瞿紫芳迈出小小的一步,看上去只有十厘米的距离,可这一步需要无比的勇气,那是她决定重新出发的勇气。这一步,拉近她和赵伟明的距离,近到看见瞳仁中的彼此,听见鼓噪的心跳,感受到紊乱的气息。 几乎是同时,赵伟明一把拉过瞿紫芳,像昨晚那样将她紧紧按在怀里。 缓缓地,赵伟明低下头去,嘴唇落在瞿紫芳的唇角,他没有再进一步下去。他们都需要时间,需要更深的适应对方的时间,在这个年轻不容易,因为他们的心都包裹着厚厚的痂。时间之于他们是奢侈品,不可以拿来随意挥霍,每一步都要仔细想好小心翼翼才迈出。 目光穿过赵伟明的肩头,瞿紫芳看见太阳正精神矍铄地向天空的顶端爬,多么好的一天。 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遇见必是有缘。 一定是天上的父母在保佑她,看不得她孤零零的一个人,才将这么一个人送到她的面前。 亲爱的人,亲密的爱人,谢谢你这么长的时间陪着我, 亲爱的人,亲密的爱人,这是我一生中最兴奋的时候, 啊……啊……啦……啦…… 今夜还吹着风,想起你好温柔,有你日子分外的轻松, 也不是无影踪,只是想你太浓, 怎么会无时无刻把你梦 …… 店堂里播放着王若琳翻唱的《亲密爱人》,梅艳芳唱出的情歌小调,到她的嘴里变成时髦的爵士风情。 “老板娘最近的心情真好。” “那当然,有爱情滋润呗。” “有爱情滋润就是不一样,我发现老板娘好像变漂亮了。” “笨!老板娘本来就漂亮。” “切!你个马屁精。” 近来,店里的生意不错,瞿紫芳又招了一个店员。现在,白晚班都是两个店员,忙时瞿紫芳再插手,一般只管管收银了。 今天,又到了给店里换花的时候。瞿紫芳边插花,边跟着音乐哼唱起来,脚步轻快和着乐曲移动,身姿轻盈。 难怪店员都私下嘀咕,老板娘不再板着脸了,笑容越来越多,应该是那个赵哥的原因。 女人果真还是要爱情滋养啊! 黄昏时分,瞿紫芳坐在窗前朝外看,等着赵伟明过来。两人约好晚上去逛街,给各自的孩子添点衣物。赵伟明不知道十几岁女孩的喜好,让瞿紫芳给参谋参谋。 一束车灯在瞿紫芳眼前闪过,那辆车太熟悉,是赵伟明的车。 瞿紫芳站了起来,拿上早就摆放在身旁的包包和大衣,和店员打了个招呼,推开门迎了上去。 拉开前座车门,瞿紫芳愣住了,那里已经坐了一个人。 一个女孩子,穿着初中生校服,清水挂面似的学生头。 不用说,这一定是赵伟明的女儿,赵巧巧。 这突如其来的碰面有些早了,瞿紫芳全然没有心理准备,微张着嘴想不出要说怎样的开场白。 而女孩,显然比瞿紫芳镇定,来的路上她一直在思索怎么面对父亲的新欢。 赵巧巧,摆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扬起下巴,鼻孔冲着天,明明白白告诉瞿紫芳,她不喜欢她。 46 “巧巧,叫人呀!这就是瞿阿姨。”驾驶座上的赵伟明对女儿说道。 “瞿阿姨好,我坐后面去。”赵巧巧笑着说话,说着伸出一脚来要从副驾驶位子上下来。 女孩虽然笑着,瞿紫芳却看出她眼底的精光。瞿紫芳不禁怀疑,是怎样的环境让这个女孩子小小年纪深有城府。眼中笑着,只跨出一只脚来,却不下车,这是女孩对她的试探,自然不能上当。 “我就坐后面,你别下来了。”瞿紫芳对赵巧巧说道。 赵巧巧根本没打算下车,听见瞿紫芳这么说,理所当然将脚收了回去。瞿紫芳为赵巧巧关上车门,然后走到后座上车,疑惑着赵伟明怎么突然让她与赵巧巧碰面,不免心中有些不悦。 许是瞿紫芳上了车就没说话,赵伟明感觉到她的不悦,从后视镜中看去,瞿紫芳轻蹙眉头,不知在想些什么。今晚的状况是有些突然,难怪她不能接受。 今晚本来和瞿紫芳约好先逛街,然后到一家很有西北风味特色的饭店用餐,顺便考察一下取长补短。哪知道正准备从办公室出发的时候,女儿赵巧巧出现在自己面前。女儿虽然归前妻抚养,但都说女儿是父亲的小情人,赵伟明对这个女儿当心尖肉一样宝贝,不过也真是有些宠坏了。 赵伟明和郭金玉离婚的时候,赵巧巧还是个小学生,她记得父母总是争吵,后来干脆是冷冰冰的冷战。赵伟明很忙,常常忙到夜深人静才回家,与女儿的沟通越来越少。父母婚姻不愉快,受影响最重的无容置疑的当然是孩子。郭金玉像祥林嫂似的在女儿面前嘀咕丈夫的不是,什么男人有钱就变坏,女人变坏就有钱,你爸爸都是被外面的狐狸精勾住了才不回家。赵巧巧一开始不相信父亲是那样的人,在她的心目中父亲一直都是伟岸的,可这些都架不住郭金玉每天的洗脑。特别是父母离婚后,赵巧巧更加相信母亲的说辞,要不是外面的那些狐狸精,父母不会离婚,她不会失去父亲。 离婚协议里,赵伟明每个月可以有不少于两次对女儿的探视,他多半将女儿接回家住几日,满足赵巧巧所有的要求。 现在,赵巧巧已经是个初中生,虽然有些娇惯,可遗传了赵伟明的好头脑,小升初时考进了一所名校。平时,赵伟明总以这个聪明漂亮的女儿为傲。 上次回家的时候,赵巧巧听爷爷奶奶说起父亲好像有了再婚的打算,这个消息深深刺激到她青春期的心灵。自己的父亲,怎么可以和另外一个女人生活在一起,那个女人又凭什么住进这座房子。这个家就算父母离婚了,也还是她的,她不能接受除母亲之外的女人出现在她的领地里,绝对不行。 在得知父亲要和那个女人碰面后,赵巧巧直接杀到父亲的公司。果真,父亲和那个女人约好逛街吃饭。 “我也要去!”赵巧巧噘着嘴对赵伟明嘟囔。 “巧巧……”赵伟明为难了,让女儿和瞿紫芳现在接触为时尚早,这种突然袭击瞿紫芳也必定不会喜欢。 赵伟明的犹豫不决,让赵巧巧更加有危机感,那个姓瞿的女人已经在父亲的心中占据了一定位置,否则父亲不会如此。 “爸,让我见见瞿阿姨嘛,我不捣乱,一定乖乖的。再说,我们迟早要见面的。”赵巧巧拉着赵伟明的胳膊撒娇,她今天一定跟去看看,那个女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赵伟明想了想,女儿说的有道理,再看女儿的态度,好像对这件事并没有多少反对的意思,或许让女儿同瞿紫芳接触接触也是件好事。 “好,带你去,你这个小尾巴。”赵伟明没法子地捏捏女儿的鼻子,他可以拒绝任何人,唯独对赵巧巧不行。 就这样,赵巧巧坐上了赵伟明的车。在路上,赵伟明简单介绍了一下瞿紫芳的情况。赵巧巧心想,也不是个什么了不起的人物,离过婚,有孩子,比母亲强到哪儿去了。 车快到Sweet门前的时候,赵巧巧注意到父亲的嘴角微微翘了起来,朝店门口方向瞟了一眼,一个修长的身影站在路边,这个人一定就是那个女人,叫瞿紫芳的女人。 车上,三个人都默不作声。瞿紫芳不想去过多讨好显然对她有敌意的女孩,赵巧巧在等着瞿紫芳的主动。一般来说,有孩子的人想再婚,不是都要孩子满意吗?她倒要看看,瞿紫芳有何本事打动她。赵伟明自然能察觉车厢内微妙的气氛,当着女儿的面,也不好对瞿紫芳解释。 直到进入商场的时候,赵伟明才有机会小声对瞿紫芳解释。“我也没想到巧巧跑到公司,非要跟来,我拗不过她。” “没关系。”瞿紫芳撇撇唇角,这种状况迟早要经历,只是没想到来的这么快这么突然,让她措手不及。 赵巧巧上前拽住赵伟明的胳膊,“爸,我想去那家看看。”说着,不容分说地将赵伟明往前拖,落下瞿紫芳一个人跟在后面。 进了店里,赵巧巧也不撒手,挽着赵伟明的胳膊看来看去。瞿紫芳暗笑,小丫头在跟她示威呢。想告诉她什么?赵伟明是她的爸爸,别的女人别想染指。女孩子对父亲有种说不出的情感,除了母亲是不能接受别的女人在父亲身边的,也许长大后恋爱对象都带着父亲的印记。 瞿紫芳在沙发上坐下,喝着店员送上的茶,翻开杂志慢慢看起来,由着小丫头自己去演这出戏,她才不想参与。垂眼看杂志的时候,瞿紫芳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恐怕儿子越越也正在面对同样的问题,“小甜甜”会有耐心解决与越越的关系吗?瞿紫芳不禁轻轻叹了口气,但愿儿子能够顺利走过这段日子,虽然不好过,可也一定要挺过来。这就是人生,你永远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也许会碰上你不愿面对的坎儿,可也要咬着牙跨过去,要不然便会被绊倒。无奈的是,越越和眼前这个女孩子现在就要面对,有些残忍,但却无法避免。 “坐这儿干嘛,帮我看看。”赵伟明不知何时站在瞿紫芳的面前,她对女儿的态度有些冷,大概是有些不高兴了。“我不懂现在的小姑娘都喜欢什么。” 想到儿子,瞿紫芳放下手中的茶杯和杂志,做为一个成年人,不该和孩子计较,她该积极地度过这一关才是。 “我也不知道,我家是儿子,他还没到挑三拣四的年纪,基本买什么穿什么。”瞿紫芳站起来对赵伟明说道。儿子和江逸的服饰搭配都是她一手包办的,对于赵巧巧这个年纪的女孩,她还真是没有什么研究。 话虽这样说,瞿紫芳还是朝赵巧巧走去,女孩正在往身上比划着一件长款毛衣。 “爸爸,好看吗?”赵巧巧对几步之外的赵伟明叫。 赵伟明看了看,实在说不出合适的意见,就是件毛衣,还又肥又大,穿在身上像武大郎,哪里好看。 “爸,问你呢!”赵巧巧不依不饶地又叫。 “太大了,买件合身的?”赵伟明只好老实说出对这件衣服的看法。 “你不懂,大有大的味儿。”赵巧巧噘着嘴回答。 “我是不懂,那让瞿阿姨看看。紫芳,你觉得怎么样?”赵伟明指着衣服问瞿紫芳。 “要看怎么搭配。”瞿紫芳打量着衣服和赵巧巧,毛衣是当季新款,只有一个缺陷,那就是赵巧巧身高不足以驾驭这件衣服,可不能直截了当地指出,她有些犯难。 走上去,瞿紫芳将毛衣的一角折了进去,抽下一条柜台上深色小方巾,拧成麻花状,挂上赵巧巧的脖子,飞快地打了一个项链结。 “怎么样?是不是感觉比刚才效果好?”瞿紫芳指着镜中的赵巧巧问道。 赵巧巧揪着脖子上的丝巾,嘴上虽不承认,但不得不承认丝巾的作用。 “这叫项链结,颜色应当比衣服略深一些,这样可以使别人的视线向上移,可以掩饰身高的不足。”瞿紫芳轻声说道。 “不用拐弯抹角说我矮,大洋马似的,有什么好?”赵巧巧赌气地拉下脖子上的丝巾,脱□上的毛衣,认为是瞿紫芳借着衣服嘲笑她的身高。 瞿紫芳轻轻苦笑,后妈难为,一点儿都不言过其实。 赵巧巧气呼呼地拉着赵伟明出了店门,后面又去了几家少女服饰店,瞿紫芳不再去试着取悦女孩,大家彼此间都需要时间去适应。 赵巧巧一股脑儿地买了一大堆衣服,等她逛完时候已经不早了,瞿紫芳只能放弃为儿子越越购置衣物的念头,打算有时间自己一个人慢慢逛。 三个人来到预先定好的饭店,点完菜,赵伟明借口去洗手间给女儿和瞿紫芳独处的时间。 “你一点儿都不好看,我爸看上你哪儿了?”赵伟明一走出包间,赵巧巧便冲口而出。 “我也不知道,你可以去问问你爸爸。”瞿紫芳瞥了眼满脸不屑的女孩,喝了口茶后慢悠悠地回答。 “我妈比你漂亮多了,你见过吗?”赵巧巧又挑衅地问。 “没有。”瞿紫芳还是不急不忙地喝着杯中的茶,逛了那么久真是又渴又饿。“不过,从你长相上来看,你妈妈应该很漂亮。”她据实说出自己的观点,不带一丝讨好的成分,只是就事论事。 赵巧巧切了一声,得意地笑了一下,不过嘴上却一点儿都不放松,“不要以为说我好看我就会喜欢你,我永远不会喜欢你的。” 瞿紫芳也笑了,女孩还真的直接,近乎伤人。说话不留余地好像是这代人的特点,从不为他人着想,只要自己高兴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说实在的,我也不喜欢你。”瞿紫芳清清嗓子,放下杯子,正色面对女孩。 47 “嗄!”赵巧巧叫了一声,张大嘴瞪着面前的瞿紫芳。这是怎么回事儿?一般来说,后妈不都该讨好前妻留下的孩子吗?就算变脸也该等到结婚后,怎么会现在就承认不喜欢她。这个女人有些怪,和她的设想一点儿都不一致。 况且,撇开瞿紫芳此时的身份不说。赵巧巧从小到大还没被人这样说过,长像甜美可爱,学习成绩优秀,又加上是赵伟明的女儿,谁不喜欢她,在这之前赵巧巧听到的都是溢美之辞。所以,赵巧巧对瞿紫芳的不喜欢很惊讶。 “你一定会以为,我应该陪着笑脸对你,应该讨好你,把你当成一个很重要的人物,否则你会在你爸爸面前说我的不是。可是,我没有这么做,你很惊讶,是不是?”瞿紫芳笑眯眯地对着女孩说。 “哼!”赵巧巧从鼻孔里发出一个很响的哼声,以表达对瞿紫芳的不满,这个女人凭什么在她面前狂妄,看来是不知道自己在父亲心中的分量。从小到大,只要她喜欢的就能得到,不喜欢的,必定不会出现眼前。赵巧巧实在是很想和这个女人较量一下,看看谁更重要,谁将取得最后的胜利。 “你大概不知道我爸多么喜欢我,别看他在外面说一不二,可只要我提出要求,爸爸没拒绝过我。”赵巧巧抱臂得意洋洋冲着瞿紫芳冷笑。 “是,我可以理解。因为我也是爸爸的女儿,我爸爸也会这样对我。可是,做女儿的就应当这样挥霍父亲的宠爱吗?一个不会为父亲考虑的女儿不是好女儿。我明白你的心情,你认为属于你的爸爸被人抢走了,你心里不舒服,所以对我非常敌对。即使不是我,今天换了任何一个人,你都不会喜欢。我还想问你一句,你可以陪在你爸爸身边多久?” “我会陪着他,不用你操心。” “一辈子?就算你能做到,你爸爸就幸福吗?你能够满足他情感上的一切需要吗?你不觉得你这个做女儿的太自私了吗?” “我自私!你凭什么这样说我!”赵巧巧气得脸涨得通红。 “因为我没把你当孩子看,你已经是个中学生了,女孩子又早熟,我想你应该好好想想这些事。我和你爸爸还没到谈婚论嫁的地步,我也不想这么早和你碰面。可既然见了,把话说清楚比较好。你对你爸爸的影响力有多大我不想知道,但我不希望你拿自己的爸爸做试验品,可能他最后会退步,但等你有一天真正长大的时候会后悔的。” 赵巧巧啐了一口,“我妈妈说得一点儿不假,你们这些女人都一样,都是看上我爸爸的钱,狐狸精。”赵巧巧感觉说不过瞿紫芳,这个女人果然不简单,难怪父亲在离婚二年后头一次动了再婚的念头。 瞿紫芳在心底轻轻叹了口气,女孩已经被母亲的观点误导,磨破嘴皮也不会有用。做为一个母亲,怎么能把婚姻的怨气撒在孩子身上,用狭隘偏颇的认识教育孩子。赵巧巧有长大的一天,会谈恋爱,会结婚,她该用怎样的思想经营婚姻。 赵伟明回到包厢后,瞿紫芳再懒得和赵巧巧说一句话,三个人各怀心事用完了晚餐。 赵伟明先送女儿回家,然后将车开到瞿紫芳家下。 “不能请我上去喝杯茶吗?”赵伟明笑着问,交往了一段时日,可还没进过瞿紫芳的家门,更别提让她到家去。 “不行。”瞿紫芳轻轻摇晃着头,一如既往地拒绝赵伟明的这个要求。有人说,离过婚的男女在一起会轻而易举走向亲密关系。这方面赵伟明比较迁就瞿紫芳,顶多蜻蜓点水般的亲吻一下。 结婚十年,孩子也生了,在别人的眼里,这种女人应该对情事驾轻就熟,可瞿紫芳不是。虽然有十年的时间,新婚前几年忙着看护幼小的儿子,后来又分了房,夫妻之事如同嚼蜡似的例行公事,瞿紫芳没有多少美好的记忆。这样的自己是不是有些可悲,瞿紫芳无数次的自问。他们这种夫妻叫做“假面夫妻”,表明看上去和美,可就像母亲说的,冷暖自知,鞋子舒不舒服只有脚知道。对于她和江逸来说,都是一种煎熬。 也可以这么下结论,瞿紫芳对男女关系还是个生手,她根本不知道进了家门该如何应付赵伟明,与其如此,不如将他挡在门外。 “你和其他女人还真的不一样。”赵伟明笑嗔。周围也有再婚的朋友,有的人见面不到三次便上了床,而他和瞿紫芳却像是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懵懂地相互试探。 “我没思想准备在家里接待你,说我假装也好,矫情也好,这就是我。”瞿紫芳回答。 “我没想怎么样,只是想和你谈谈今天的事,你和巧巧相处的还好吗?你对她什么感觉?”赵伟明问道。 瞿紫芳皱起眉头,略微想了想,“我的感觉是,你们离婚对她影响很大。表面看不出来,可她心里对男女关系看的很极端,这不是好事,会影响到她一辈子。” 听瞿紫芳这么一说,赵伟明不禁叹了口气,“都说父母离婚,倒霉的是孩子,一点儿不假。巧巧受她妈妈影响很大,可也没办法。” “你没想过要回女儿的抚养权吗?”瞿紫芳问了这么一个问题。当初之所以敢将儿子越越交给江逸,瞿紫芳知道江家不会在儿子面前抱怨自己,至少江逸会客观的对待她和这段婚姻。 “我不敢。”赵伟明无可奈何地摇头,“我很想要,可郭金玉会想尽一切办法和我闹下去,这样不是对巧巧更不好,所以我只好放弃女儿的抚养权。” “她对我很排斥,这个年龄段的女孩刚刚进入青春期,对两性关系似懂非懂,也刚刚把父亲当男人看,不再会做出小时候亲密的举动,有一种神经质的洁癖。但又不能接受父亲和别的女人有亲密关系,特别这个时候碰上父母离婚会更糟糕。长大后,往往不能冷静地看待身边的男人,即使结婚也没有安全感,所以父母离异的孩子更容易自己也离异。” “你真厉害,研究过?”赵伟明惊诧。 “是。”瞿紫芳点头。“我也有孩子,我要知道如何将影响降到最低。我考虑了很久,就是怕儿子人格失衡。思来想去,与其让他看到相敬如冰的父母,不如让他可以自在一些,虽然伤害没办法避免,可快刀斩乱麻比凌迟要好。” “如果她有你一半冷静就好了,或许我们也不会走到离婚这一步。”赵伟明感叹。 “我先上去了,比起我的想法,巧巧的想法更重要。”瞿紫芳边说边推开车门。 赵伟明看着瞿紫芳走进道,无力地趴在方向盘上,心里再清楚不过,看瞿紫芳的表情就知道,今天的会面绝对是失败的。 女儿正值青春期,如果在这个时候感情出现波动,就如瞿紫芳所说,会对她一辈子造成不好的影响。他这个做父亲的应该怎么办,在非要他两选其一的时候,当然不能把自己放在前面,那么放弃与瞿紫芳的关系就成必然。这种选择可不可以不要做?赵伟明在心底不断地重复这句话。 与郭金玉离婚已是他做出的最难的选择,一开始为了女儿他想坚持,想给女儿一个完整的家,可郭金玉的疑心病越来越重,好像都到了神经质的地步。家里闹得鸡犬不宁,公司绯闻满天飞,女职员都绕着他走,深怕被老总夫人盯上没个好下场。虽说身正不怕影儿斜,可郭金玉这么个闹法赵伟明实在是吃不消,每天下了班只想躲在办公室不回家。他越是这样,郭金玉越是不放心。最后,郭金玉干脆弄了个人跟踪他,有次与合作单位的女经理吃饭,郭金玉跑到两人面前大闹一场,泼了对方一身茶水,气得女经理给了郭金玉一巴掌,还放话说再也不和赵伟明合作。这下赵伟明彻底下定决心,二话没说和郭金玉离了婚。 刚离婚的那段时间,郭金玉还不时上门来找他,保证自己绝对再也不会犯过去那种错误,要求与他复婚,赵伟明当然不相信郭金玉的话。纠缠多次之后,郭金玉没再上门。赵伟明也不敢和女性多接触,仿佛是前妻留下的后遗症,总害怕与对方说话的时候,郭金玉冲出来。时间久了之后,赵伟明见郭金玉没有进一步动作,渐渐放下戒心,见了一些家人介绍的对象,可都没遇上称心的,直到遇上瞿紫芳。 赵巧巧回到家,郭金玉还在客厅看电视,见女儿拎着大包小包进门连忙迎上去,“买这么多?”郭金玉翻看了看,上衣,鞋子,围巾帽子,一大堆。 “那当然,我爸对我多好。”赵巧巧得意洋洋地在郭金玉面前炫耀。 “你爸还算有点良心,总归对你不错。”郭金玉酸溜溜地说着,手里摆弄着女儿的衣物,一件件拿出来欣赏,不得不承认赵伟明对女儿非常慷慨,这让郭金玉有些嫉妒。 “他是我爸爸,我是他女儿,他不对我好,谁对我好。”提到这些,赵巧巧不由得想到今晚,那个女人,好像开始威胁到她的地位。 “男人就是这样,孩子是自己的,老婆是外人,都不是好东西。”郭金玉愤愤不平地嘟囔。 “妈,拜托你不要这样说我爸,我爸不是那样的人。”尽管经常听母亲谈论父亲,可从她嘴里出来的永远没好话,赵巧巧已经听得耳朵出茧子,也越发讨厌母亲用那样的语气说起自己的父亲。 “怎么不是?”郭金玉叫了起来,情绪开始波动,“他一直和公司女职员勾勾搭搭,还和外公司的那些女人上酒店,难道这些都是假的?” 这些话赵巧巧听了无数遍,郭金玉就像祥林嫂一样重复同样的理由,认为是外面的女人勾引赵伟明,所以造成他们夫妻不和直至离婚。 “妈,抓人抓赃,捉奸在床,我爸是在酒店餐厅和人家谈公事,是你不分青红皂白上去泼了人家一身水。”赵巧巧反驳道。当然这些话是爷爷奶奶和姑姑告诉她的,一开始她不相信,可现在她渐渐相信这个版本。 “我要不上去拦着,他们就该去开房了,难道让我看着你爸和别的女人去开房吗?”郭金玉完全不顾颜面,对女儿这么吼着。 “妈,我真是受够你这些调调了。”赵巧巧翻翻白眼皮,她不想坐在客厅继续听母亲的怨妇史,长篇大论母亲可以说上一整晚不休息。 赵巧巧抓过沙发上的大包小包,往自己房间走去。 48 郭金玉跟在赵巧巧身后,最近女儿对她的态度有些变了。过去,女儿对她的说辞笃信不疑,可现在却越来越多提出自己的观点。这些让郭金玉感到一种威胁,与赵伟明离婚后,女儿是她手中最好的武器,赵巧巧是赵伟明的心头肉,这是赵家人尽皆知的,所以离婚时郭金玉死也不肯将女儿给前夫。只要掌握着赵巧巧,那么她和赵伟明就还有希望。 “你现在怎么和我这样说话?什么叫受够了我这些调调?”郭金玉进了赵巧巧的房间,在他身后大喊起来。 赵巧巧烦透了母亲只要一提到父亲就发疯的样子,恨恨地将袋子扔在床上,转过身来叉着腰瞪着郭金玉。“妈,拜托你不要总是把爸爸说得那么难听,他毕竟是我爸爸,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什么?”郭金玉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女儿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看来女儿和前夫接触的时间太长了,他还总是满足女儿不同种类的要求,这些是她办不到的。 “什么叫没考虑过你的感受?你爸本来就是那么的人,不负责任,沾花惹草,抛弃我们母女。你不要受了点儿他的好处就忘了妈妈为什么会离婚!”郭金玉也叉起腰来,从这个动作上来看,两母女简直一模一样。 “爸爸是什么样的人我自己会去感受,我不想从别人的嘴里,特别是妈妈的嘴里听到爸爸的坏话!”赵巧巧看着眼前的母亲,她为什么就不能和今晚的那个女人一样保持一定的风度,为什么要把自己摆在怨妇的日子,和父亲离婚已经有二年了,她为什么就不能重新开始,搞到大家都这么难受,每天要照顾她的脸色过日子。 “你现在是反了是不是?就因为你爸给你点儿好处就向着他,嫌弃我这个穷妈妈是不是!所以说孩子都是白眼狼,我辛辛苦苦把你养大是为了什么!”郭金玉叫了起来,眼底透出对前夫的恨。 “妈,我不是小孩子了,不要总在我面前说你自己的观点。我是你一个人养大的吗?我小时候都是爷爷奶奶带的,你到底有多少心放在我身上,总是把全部心思放在爸爸身上,难道没有爸爸你自己就不能活了吗?难道天下离婚的女人就你一个人吗?你为什么就不能像别人那样好好活出点儿样子来,成天把自己搞得像祥林嫂似的,谁看的都嫌烦,真是应了一句,可怜之人必有可嫌之处。现在外公外婆舅舅都躲着你,只有我没办法没地方去,我现在都害怕回家,早知道这样我就该跟爸爸过,这个家现在就像是牢房。” 听到女儿说的最后一句,郭金玉眼里都冒出了火光,大家都躲着她,没人愿意听她那些反反复复的说辞,父母都让她放下,可她怎么才能放下呢?真的做不到,心像生了病一样,只觉得那些想法都是对的,什么才能救她,她也很想知道。 郭金玉想也没想冲上去给了赵巧巧一个耳光,“啪”的一声,在夜晚的房间里显得更加清澈。 “你干嘛打我!”赵巧巧捂着火辣辣的脸颊,眼眶里含着泪水对郭金玉喊道。 “我为什么打你?你说我为什么打你!你应该这样对我说话吗?” 赵巧巧呜呜地哭起来,母亲已经不是第一次打她了,父亲从来不碰她一下,连重话都没说过,可母亲不会,总是把对父亲的怨气发在她的身上。她同情心疼走不出来的母亲,可为什么要让她来承受这一切。 “我要告诉爸爸,说你打我,我不要和你在一起了,我要去爸爸那儿。”赵巧巧边哭边摸出手机,想给赵伟明打电话。 郭金玉慌了,不能让赵伟明知道她对女儿动手,否则不会放过她的,说不定会夺去女儿的抚养权。她扑到女儿面前,一把夺过赵巧巧的手机。赵巧巧见手机被母亲拿走,便要往门外走。“你去哪儿?”郭金玉叫。 赵巧巧本来只想到客厅安静一会儿,听见母亲的问话,她赌气地回答,“我到爸那儿去。” “你敢!”郭金玉将走出门的赵巧巧拉回来,把女儿推到床边,指着赵巧巧的鼻子大声吼,“除非我死了。” 赵巧巧被母亲推得好不容易才站住,“你不要动不动就要死要活的,有本事死给我看看,你没那个胆子!”她也暂时彻底失去了理智,对着郭金玉大喊大叫。 “你现在翅膀硬了是不是?敢这样和我说话,都是你老子让你对我这样的是不是?”郭金玉不分青红皂白劈头盖脸就往赵巧巧头上身上招呼过去。 赵巧巧一边用手臂挡住母亲的攻击,一边在嘴上进行反抗,“我爸才不像你,他从来不在我面前说你什么,还让我对你好一点儿,可你呢?就会对我凶,还打我,你算什么妈妈!” 郭金玉气得浑身发抖,手上的力道渐渐失去水准,赵巧巧被打得趴在床上捂着脑袋只顾呜呜哭。郭金玉见女儿没了话,脑子也慢慢清醒一些了,停下手来望着女儿。惊觉,怎么能这样对自己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疯了吗?可刚刚明明又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郭金玉气喘吁吁地往门外走,转身关上门板,站在门口等了一会儿,侧耳听里面的女儿还有什么动静。 赵巧巧爬起来,抓起枕头朝门板上砸去。“人家就不像你,一样是离过婚的,别人就能保持良好的心态,为什么你不行,难怪爸爸不要你,连我这个女儿都受不了你!我告诉你,我爸要结婚了,要结婚了,你就成天怨天尤人的过日子!” 郭金玉大惊失色,离婚二年了,赵伟明那边一直没有动静,她以为自己还有机会,可现在看来是自作多情。郭金玉握紧了拳头,赵伟明怎么能再婚,那她要怎么办,人生好像都失去了所有的希望。 她和赵伟明是大学同学,因为漂亮,当年也是男人纷纷追求的对象。要说怎么看上其貌不扬的赵伟明,完全是为了他的执着和诚恳。结婚后,郭金玉证明自己的眼光没有错,赵伟明自己创业,从一间小小的餐厅做起,没有几年已经开了好几家分店。随着日子越过越好,郭金玉却心态失衡了。 生了赵巧巧之后,尽管保持的不错,可郭金玉还是觉得自己不像过去那样漂亮了,再怎么说都是为人妻为人母的女人了,站在镜子前面就觉得自己慢慢老去。然而,男人和女人不同,岁月对于他们来说好像格外照顾,同岁的郭金玉和赵伟明站在一处,如同姐弟。 郭金玉一开始还有工作,巧巧跟着爷爷奶奶,后来赵伟明的生意越做越大,郭金玉干脆辞职在家做了家庭主妇。说是家庭主妇,郭金玉根本就不用做家务,家里请了阿姨,她每日就是和朋友闲聊美容逛街。这样的生活,郭金玉该是满足了,可对着忙碌不已的丈夫,她就是不能放心,总觉得赵伟明不是去工作,而是和什么女人见面去了,她害怕失去这样的丈夫,这样的生活。 疑心病像杂草塞住了郭金玉的心,堵得她没法想其他的事情,加上不断涌现的小三新闻,她深怕做了糟糠被丈夫抛弃。那些过分的举动,郭金玉认为是保护自己权利的一种方式,没有什么不对的。 这一夜,郭金玉和赵巧巧母女俩都没有睡好。赵巧巧因为被母亲打太委屈,郭金玉则是为了赵伟明要再婚的消息,彻夜不能安睡。 想了整整一个晚上,郭金玉决定第二天好好哄哄女儿,从巧巧的嘴里套出点儿什么来。 第二天,赵巧巧起了个大早,本来想趁着母亲没睡醒就去上学,没想到出了房门就看见郭金玉端了一口锅走出厨房。“巧巧,来吃早餐,我煮了你爱喝的八宝粥。” 赵巧巧理也不理母亲的这套,昨天夯一棍,今天给颗糖,拿她当什么?真把她当成小孩子吗?她没好气地冲着郭金玉哼了一声,然后往大门口走。 郭金玉放下锅,追到赵巧巧身后,拉住女儿的胳膊,“巧巧,昨天是妈妈不好,妈妈不该打你,对不起。你看妈妈早饭都做好了,吃完再走。” “不吃,要吃你自己吃。”赵巧巧想甩开郭金玉的手,可无奈郭金玉拽得太紧了。 “巧巧,妈妈真的知道错了,我保证以后都不打你了,真的保证。”郭金玉举起一只手来发誓,可怜巴巴地看着女儿。 赵巧巧无言地盯着郭金玉,她同情自己的母亲,想不通母亲为什么要这样没自尊地活着,有时候甚至恨起她来,可更多的时候是心痛。她总是暗暗发誓,以后自己再不要像母亲这样活。 郭金玉看出女儿脸上表情的松动,连忙拉着赵巧巧回到屋里,忙前忙后地给女儿盛粥摆点心。 母女俩坐在桌前喝着粥,郭金玉看着女儿喝了大半碗粥,装作无意中提及似的,“你爸有对象了?” 赵巧巧从碗里抬起头,忽然感到满心的失落,原来这一切又是为了父亲,她黯然放下手中的碗筷。“有了,我昨晚见过。”赵巧巧狠狠地说出话来,看到母亲的脸颊抽动了一下,她有些幸灾乐祸地觉得愉快起来。要让母亲重新站起来,就应该断了她对父亲的念想。 “什么?你已经见过了?”郭金玉的声音发抖,如果赵伟明都安排与女儿见面了,这只能说明他的好事真的将近了。 “那个女的挺漂亮的,个子很高,身材很好,离过婚有个儿子,自己开了间餐厅。”赵巧巧将了解到的竹筒倒豆子般都吐露出来。 郭金玉的脸色从红到白,由白变青,现实一下将她打到谷底。她算什么?她和赵伟明十几年的婚姻,他们共同养育的女儿,那些美好的不堪的回忆,都将随着那个女人的到来变得一文不值。 49 从上次之后,瞿紫芳没再见过赵巧巧,想想一个初中生应该也没那么有空,没了赵巧巧杵在中间,她和赵伟明的相处要容易的多。 想到这里,瞿紫芳不禁轻轻叹了口气,再婚的人是否都绕不开这层关系,必须要面对对方的孩子。 “老板娘,怎么又叹气?是不是赵哥几天不来想的呀!”店员拿瞿紫芳开涮。 “干活去,偷懒扣你工资。”瞿紫芳冲店员挥挥拳头威胁道。 “赵哥不知道你这么粗鲁。”店员揶揄完,赶紧闪开去干活。 说笑间,有顾客推门进来。瞿紫芳看过去,是个差不多年近四十的女人,头发纹丝不动地绾在脑后,身穿当季名牌套装,手里拎着名牌包包。 男店员正要上前招呼,瞿紫芳伸手拦住了他,“我来。”不知怎么的,这样一个女人走进她的店里,瞿紫芳觉得她一定是为了什么而来。为什么会有那样的感觉,也许只是出自女人的第六感。 “这位女士是第一次来?这是菜单,请慢慢看。”瞿紫芳来到女人坐定的桌前,送上菜单,对她说道。 女人接过菜单,没有立刻打开来看,而是将菜单正反面翻过看了一下。然后,她将厚重的菜单放在桌面上,抬起眼皮瞟了眼瞿紫芳。薄薄的嘴皮动了起来,“我只要一杯伯爵奶茶。” 瞿紫芳愣了一下,什么都不要,只要一杯伯爵奶茶,可时间并没到下午茶的时间。“要来一些点心吗?”她多问了一句。 “不要,没听我说只要一杯伯爵奶茶吗?”女人不耐烦地回答。 “好的,请您稍等。”瞿紫芳收起菜单。顾客是上帝,她心里默念。哪怕是一杯奶茶,都要用十二分的心去对待。 瞿紫芳去准备奶茶的时间,那个女人左右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目光最终落在台上忙碌的瞿紫芳,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奶茶很快准备好,瞿紫芳端着托盘走到桌前,放下奶茶。“请慢用。”说完,瞿紫芳退回到台。 女人端起奶茶啜了一小口,品出这杯奶茶绝对不是用奶精冲泡出来的,喝起来幼滑醇香。一杯奶茶喝了半天,女人朝瞿紫芳招了个手,示意她要结账。 瞿紫芳递上账单,女人看了一眼,从包里掏出钱包拿出一张金卡。“不好意思,我没现金,刷卡可以吗?”她笑着对瞿紫芳说。 “当然可以,请您到台。”瞿紫芳能说什么,一杯没多少钱的奶茶也要刷卡,扣完手续费根本就没有利润了。 女人签完字,边收起金卡边问道,“你姓瞿,是吗?” “是的。”瞿紫芳惊讶地看着女人,她怎么会知道自己姓什么,她到底为了什么而来,绝对不是为了喝杯奶茶才进来的。“可您是怎么知道的?我们好像是第一次见。”瞿紫芳反问。 “我们还会再见的,我姓郭。再见!”女人说着曝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那女人走出店很长时间,瞿紫芳这才想起赵伟明的前妻也姓郭,可会是同一个人吗?仔细回想,那个女人和赵巧巧有些神似。瞿紫芳百思不得其解,赵伟明的前妻到店里来做什么? 尽管不想费神,瞿紫芳还是想弄清楚,证实自己的想法是否正确。她拨通了赵伟明的手机,告诉他下午有个姓郭的女人到店里喝茶。 “姓郭?”赵伟明心底咯噔一下,非常明显,应该是郭金玉无疑。但赵伟明还是不敢相信,郭金玉怎么会找到瞿紫芳那里去了,她去做什么?“她长什么样子?” “皮肤白白的,嘴唇很薄,身高大概一米六左右,穿的戴的都是名牌,和巧巧很像。”瞿紫芳清楚说出那个女人的特征,现在想起来更加清晰,那个女人对她笑的样子,真的和赵巧巧如出一辙。 “那应该是巧巧妈妈。”赵伟明不得不承认那是郭金玉,虽然心里希望不是。又要来了,这次她又要干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来。赵伟明想都不敢去想,只觉得害怕。 “可她到我店里来干什么?你们不是离婚了嘛!”瞿紫芳不禁奇怪地嘀咕。 赵伟明用手支着额头叹了口气,“我们是离婚了,可你不知道巧巧妈妈那个人,什么奇怪的想法都能冒出来。刚离婚的那阵子还闹着要复婚,后来慢慢也就不提了。” 瞿紫芳对着手机抿起嘴唇,赵伟明的前妻也许根本就没走出他们曾经存在的婚姻,下意识里觉得赵伟明还是她的。继赵巧巧之后,自己又要面对他的前妻,这到底是什么世界。 “紫芳,你是不是不高兴了?”赵伟明在那头问道。 “我能高兴吗?先是你女儿,然后是你前妻。”瞿紫芳无奈地回答,“我在考虑要不要重新估量我们的关系。” “紫芳!”赵伟明一听慌了,这不正中了郭金玉的下怀,她就是要让接近他身边的女人都打退堂鼓,即使自己不能如愿,也万万不能让别人称心。“你千万别这么想!” “说实话,我不想卷进这么复杂的事情当中去,我只想要平静的生活,为什么就不行呢?”说完,瞿紫芳果断地切断对话。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咬着手指甲思来想去。照着赵巧巧的个性,郭金玉绝对不是盏省油的灯,应该是有过之无不及。就是从赵伟明平时的只字片语也可见端倪,这位前赵太太一定是个难缠的角色。 郭金玉直接杀上门来,瞿紫芳担心了好几天,每次店门被推开的时候,她都要伸头去看一眼,不是郭金玉才松口气。忐忐忑忑过去了半个月,郭金玉却没再出现,让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她唱得是哪出。 瞿紫芳想着是自己神经过敏,他们毕竟离婚都二年了,郭金玉也许只是来看看她是个什么样的人而已。就在她放下戒心之时,郭金玉再次出现在Sweet。 这次,郭金玉的头发有些乱蓬蓬的,穿着一身黑,更衬得没化妆的脸惨白疲倦,像是多久都没睡好似的。 瞿紫芳装作不认识她的样子,还是送上菜单到郭金玉的面前。“女士想用些什么?”瞿紫芳问道。 “我什么都不要,给我一杯白水就好。”郭金玉有气无力地回答。 “好的,您稍等。”瞿紫芳端来一杯凉水放在郭金玉的眼前,正要转身离去的时候,郭金玉叫住了她,“瞿小姐,可以坐下来我们谈谈吗?” 瞿紫芳抱着托盘没有坐下,只是问了一声,“我们有什么可谈的?我甚至不认识你。” 郭金玉冲着瞿紫芳冷冷一笑,“我是赵伟明的老婆,我想和你谈谈我老公。” 瞿紫芳瞪着眼前的这个女人,突然觉得她的神经不正常,“郭女士,你们好像已经离婚了?”瞿紫芳说道。 “呵呵……”郭金玉捂着嘴呵呵笑起来,笑了一会儿,她对瞿紫芳慢慢地说,“离婚了我们仍旧是夫妻,他是我老公,是巧巧的爸爸。” 瞿紫芳不想和郭金玉纠缠下去,和她说话犹如对牛弹琴,一个字,累。“我想我们没有什么好谈的,有需要再叫我。”瞿紫芳欲转身离开。 郭金玉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没等瞿紫芳反应过来,拉着她的胳膊顺势跪了下来。 “瞿小姐,求求你,把老公还给我!我求你了。”郭金玉跪在地板上拉着瞿紫芳的手哀求,让店里其他的客人大惊失色,这是怎么说的,这家店的女主人原来是个小三! “你这是干什么!”瞿紫芳傻了,再怎么也没料到郭金玉会来这手,太毒了!“有什么话起来好好说,你怎么能这样!” “不!你今天不答应我,我就不起来。”郭金玉死死拽住瞿紫芳的手,赖在地上耍泼。“我知道你有能力,可我什么都没有,年纪也大了,我没有他该怎么活啊!求求你!你就当是可怜可怜我,我们都是女人,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呢?” 瞿紫芳的脑子十分清醒,郭金玉是有备而来,目的是为了诋毁她的名誉,破坏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信誉。她的手被郭金玉拉得火辣辣的痛,耳边响起客人们的窃窃私议。 “我不知道该答应你什么!”瞿紫芳低头盯着郭金玉的眼睛,大声说道。“你和赵伟明已经离婚二年了,现在是你在为难我。你起来!如果你不起来,我只好报警处理了。” 郭金玉听见瞿紫芳要报警,自知理亏,等警察上了门,难看的是她。她装腔作势从地上爬起来,哭哭啼啼指着瞿紫芳,嘴里还在骂骂咧咧的。 “你这个破坏别人家庭的女人,你不会有好下场的,我们走着瞧。”郭金玉看见桌上的那杯凉水,冷笑一下,抓起杯子朝瞿紫芳的脸上泼去。 瞿紫芳猝不及防,被一大杯凉水泼个正着,水滴顺着发丝脸颊流进脖子,滴在衣服上,凉冰冰的,却愈发让她冷静。 店员连忙上前,问道,“紫芳姐,要不要报警?” 瞿紫芳抬手抹去脸上的水滴,寒着脸摇摇头,对店员说,“不用。” “你闹也闹了,心理平衡了?麻烦你离开我的店,再待一秒钟我就打110!”瞿紫芳觑眼瞪着郭金玉,一字一句对她说。 郭金玉从鼻子里愤愤哼出一声,抓过皮包像阵风冲出Sweet,走出去没几步,她转过头来,嘴里念念有词。 “我不会放过你的,想当赵太太,门儿都没有。” 瞿紫芳吩咐店员将一片狼藉的桌子地板收拾干净,她来到自己那个小小的办公室,找来毛巾擦干净脸和衣服。过了一会儿,她从办公室里出来,已又是那个镇定自若的瞿紫芳,好像刚才的一切没有发生过。 今天是周末,该是她去接儿子越越的日子,瞿紫芳早早离开Sweet,只想和儿子度过这美好的夜晚。 晚上,赵伟明下了班来到店里,见瞿紫芳不在店里,经过店员提醒才想起今天是周末,而周末是属于瞿紫芳宝贝儿子江子越的。 “赵哥,今天下午你老婆,不,不对,你前妻跑到店里来闹,泼得紫芳姐一脸的水。”店员对赵伟明抱怨。 虽然瞿紫芳说了不要再提下午的事,可看到赵伟明,店员还是没忍住,再怎么说老板娘根本就不是小三,凭什么受这种窝囊气。 “什么!”赵伟明情不自禁叫了起来,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不可阻挡地发生了。 50 瞿紫芳接了儿子直接回到家,准备了简单的晚餐,看着江子越做完功课,母子二人挤在沙发里看动画片。时间一到十点,瞿紫芳就安排江子越上床睡觉。 赵伟明打来电话的时候,江子越刚刚睡下,瞿紫芳连忙抓起听筒,深怕扰了儿子的清梦。 “紫芳!”电话那头,赵伟明火急火燎地叫了一声紫芳。 “嗯。”瞿紫芳慢慢地在沙发上坐下来,相对赵伟明的焦急,瞿紫芳早就平静下来。 “听说她去店里闹了,对不起。”赵伟明说道。 “你和我说对不起干什么?你们不是离婚了吗?你们不是没关系了吗?”瞿紫芳一连串的反问。虽说赵伟明也是受害者,可她还是将怨气转移到了他的身上。 “除了说对不起,我不知道能做什么。”赵伟明无可奈何地回答。 “什么都不用做,我只想静一静。”瞿紫芳说道。 “那好,你早点儿休息。”赵伟明轻声说完,挂断电话。 第二天是个大晴天,瞿紫芳先去菜市场买菜,回到家把床铺被褥拆洗晾晒,忙完已是中午时分。在厨房淘米准备煮饭的时候,大门门铃响了。瞿紫芳对着客厅沙发上的江子越喊,“越越,去看看是什么人,问清楚再开门。” 过了一会儿,江子越跑到厨房门口来汇报,“妈妈,是个我不认识的叔叔,我没放他进来。” “呃?你不认识的?是谁呀?”瞿紫芳嘀咕,边在围裙上擦干手边往大门走,猫眼看出去,居然是赵伟明。 来者皆是客,没道理挡在门外不让他进门。瞿紫芳打开了门板,问道,“怎么来了?” 站在门外的赵伟明笑着,手里拎着一大袋水果,对瞿紫芳的问题答非所问,“也不知道买什么,就买了些水果。” “进来吧。”瞿紫芳让开道,将不请自来的赵伟明放进来。 赵伟明看见瞿紫芳身后的小男孩,咕噜噜的大眼睛,个头比同龄孩子显得要高大。“这一定是越越吧?好家伙,真是个听话的好孩子,就是不放我进来。”赵伟明揶揄。 江子越顿时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腼腆地笑了起来。赵伟明从袋子里掏出一个盒子,递给江子越,“都说现在的男孩子玩这个,给,拿着。” 江子越没敢接过来,瞟了眼瞿紫芳。瞿紫芳看了眼盒子,是江子越早就想要的新版悠悠球,赵伟明真是会拿捏人的心思,连小孩子的兴趣都摸得一清二楚。瞿紫芳对儿子点点头,“拿着吧,谢谢叔叔。” “谢谢叔叔!”江子越大声地道谢,拿过悠悠球,急不可待地跑回客厅,坐在沙发上拆包装。 “吃了吗?”瞿紫芳问赵伟明,想也没吃过,到吃饭的点了,只好留他下来吃午饭。赵伟明连忙摇摇头,就是趁着这个时候跑来的,应该不会被瞿紫芳赶出去的。 “那你坐一会儿,我在做饭,中午留下吃个饭。”瞿紫芳说道。 “好,你去忙,我和越越玩一会儿。”赵伟明自然是十分乐意,顾自坐在江子越的身边。 坐定下来,赵伟明打量起屋子。房子不大,眼睛转一圈便看完了。两间卧室,卫生间,厨房,客厅,装修很是瞿紫芳风格,简洁舒适。 “叔叔,你是妈妈的同事吗?”江子越突然问道,这个叔叔是他从来没见过的。 赵伟明怔愣片刻,随即点点头,“对,同事。”这个解释也不为过,Sweet现在是赵氏集团合作关系,他和瞿紫芳当然可以是同事关系,这对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孩子是不是好一些。 “我妈妈做的饭可好吃了,叔叔要多吃点儿。”江子越听见母亲留这位叔叔吃午饭,不无骄傲地说。 “好,一定。”没几句话的功夫,赵伟明已经喜欢上这个漂亮的开朗的小男孩,看的出瞿紫芳平时教子有方。 午餐是三菜一汤,红烧鱼,拌豆芽,酸辣土豆丝,青菜汤,家常的不能再家常。 小区的中央有片绿地,吃完饭,瞿紫芳提出下楼散散步,只是觉得家里实在不是说话的好地方。 绿地说起来更像个小型公园,人工湖里放养了很多锦鲤,为了通行方便架设了几座木栈桥。难得的好天气,小区不少人都选择出来活动活动筋骨。 江子越看见了熟悉的小伙伴,一帮孩子跑来跑去不亦乐乎。瞿紫芳和赵伟明在人工湖边的长椅上坐下来,瞿紫芳手插在口袋里,缩着脖子望着波光粼粼的水面。 “你冷吗?”赵伟明问道。 “不冷。”瞿紫芳摇头,“干嘛这么问?” “我看你好像很冷的样子,把你的手给我。”赵伟明对瞿紫芳说道。 瞿紫芳奇怪地看着赵伟明,要她的手有什么用处,慢慢从口袋里伸出手来。刚一伸出来,瞿紫芳的手立刻被赵伟明紧紧抓住,紧得瞿紫芳想挣脱都挣脱不开。 他的手很大,有力,非常温暖。可以被这样一只手抓住,该是很有安全感的事,瞿紫芳在心底思忖。 “我想你是个轻易不会被人左右的人,所以我希望你不要被她左右,不要打退堂鼓。”赵伟明在瞿紫芳耳边轻声说道。 即使不点名道姓,说的也没有那么直白,瞿紫芳却能明白赵伟明在说什么。是的,在昨晚的一段时间内,她是想过要结束这段还没来及走得更远的关系。麻烦的事,麻烦的人,对于瞿紫芳来说都是麻烦。 “我喜欢你,我想你也不是对我一点儿喜欢都没有,这样放弃不是很可惜吗?找到对的人不容易。”赵伟明继续说。 赵伟明说这些话的时候,眼光落在前方的水面上,瞿紫芳也没有转头去看他,两人的眼睛都直直地望着前方,只是一个在说,一个在听。 “那你前妻的事准备怎么解决?”听完赵伟明的话,瞿紫芳有瞬间的感动。可现实就是现实,比起好听的话,郭金玉更像是座眼前的山,不翻过去便看不到大道。 “我会找她谈。”赵伟明回答。 “那我就相信你一次好了。”瞿紫芳说道。她想着,赵氏集团那么大的一间公司,赵伟明可以管理得妥妥帖帖,对待前妻这个问题上,应该也不是难事儿。 “谢谢你,紫芳。”赵伟明总算松了口气,从进了瞿紫芳家门开始,她一直都用不冷不热的态度对待他,让他的心七上八下蹦蹬个不停。 午后的阳光很是温暖,晒在人身上懒洋洋的。赵伟明一直抓着瞿紫芳的手不放,两人默默无语坐在长椅上,直到江子越玩累了来找他们。 看见母亲靠在叔叔身上闭着眼睛,江子越愣住了,眼睛圆澄澄地瞪着赵伟明,好像他是个怪物。赵伟明用手指按住嘴唇,示意江子越不要吵醒瞿紫芳,江子越慢慢撅起嘴来,明显看上去有些不高兴了。 就在江子越犹豫要不要出声的时候,瞿紫芳睁开了眼睛,尽管时间不长但像是睡了很长时间。一睁开眼就看见儿子站在面前,瞿紫芳吓了一跳,连忙从赵伟明的身上起来,冲着儿子尴尬地笑了笑。 “妈妈,我要回家。”江子越生气地对瞿紫芳喊。 瞿紫芳站了起来,两个孩子都没选对好的时机见面,儿子比赵巧巧还小,更加不能理解成人的世界。 “好,回家。”瞿紫芳挤出一个笑容,走到儿子跟前牵住他的手,“跟叔叔再见好吗?越越。” “叔叔再见。”江子越很不情愿地对赵伟明挥挥手,向他道别。 赵伟明也站了起来,笑着摸摸江子越的头顶,说道,“越越真是个好孩子,下次叔叔带你出去玩,好吗?” 江子越不做声,低下头来,手上用力拽了拽瞿紫芳,暗示母亲赶紧离开。瞿紫芳不好意思地对赵伟明点了点头,就当作是再见。赵伟明不想让瞿紫芳难做,连忙对急着不想看到他的江子越和不知如何是好的瞿紫芳挥挥手,“我走了,再见,越越。” 赵伟明渐渐走远,母子二人却留在原地没动半寸,赵伟明离开了,江子越好像也不那么急着回家了。等到完全看不见赵伟明的时候,瞿紫芳牵着儿子的手慢悠悠地朝家走。 “妈妈,你要和那个叔叔结婚吗?”路上,江子越终于说出憋了半天的话。 “妈妈还没想过这个问题。”瞿紫芳老老实实地回家儿子的问题。 “那以后呢?”江子越显然对这个答案不甚满意,接着追问。 瞿紫芳笑了,低头看着儿子。儿子的脸上带着疑问,小眉头也轻蹙着,小小少年为了母亲开始有了烦恼,瞿紫芳不无忧伤。 “也许吧。”瞿紫芳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但是,越越,不管怎么样,妈妈最爱的还是我的儿子。” “真的!”江子越终于抬起眼来看瞿紫芳,惊喜地叫。 “当然是真的,因为你是我儿子,我是你妈妈。”瞿紫芳抓紧儿子的小手,看见儿子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赵伟明回到家,思来想去半天,决定还是找郭金玉谈一谈。 从瞿紫芳的店闹了一通回家后,郭金玉就一直在等赵伟明的电话。她相信,不论那个女人对赵伟明重不重要,他一定会主动来找她。 接到赵伟明的电话,郭金玉按捺不住剧烈的心跳,“伟民,找我有事?” “我想约你吃顿饭,晚上有空吗?”赵伟明冷静地说。 “有,有,当然有。”郭金玉连连点头,“在哪里?几点?” “你七点在楼下等我,我开车过来接你。” “好的,好的,我七点就在楼下等你。”郭金玉忽视赵伟明口气中的冷淡,兴奋地叫着。 晚上,赵巧巧上完补习班回到家的时候,郭金玉穿着香奈儿套装正准备出门。 “妈,你去哪儿?”赵巧巧疑惑地问道,这个时间母亲不在厨房做饭,却要盛装准备出门,她到底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值得去这样做。 “你爸约我吃饭,我好看吗?怎么样?”郭金玉转了圈,给女儿看她今天的装扮。 “我晚饭怎么办?”赵巧巧不想也知道,整个下午都被母亲用来打扮了,她根本没准备自己的晚餐。 “你随便吃点儿,下方便面,或者叫外卖。”郭金玉只顾着自己的心情,完全没察觉女儿阴沉沉的脸。 赵巧巧气呼呼地走到自己的房间,当着郭金玉的面,“砰”的一声用力关上门板。 “这孩子,动不动就冲我发火。”郭金玉嘴里嘀嘀咕咕地出门了。 事实上,郭金玉下楼的时候距离七点还有十几分钟,她满心欢喜地站在小区门口等待着郭伟明的到来。 作者有话要说:有些女人只围绕着男人过日子 51 赵伟明准时七点出现在郭金玉家小区门口,前妻身着漂亮的名牌套装,背着单肩皮包,脚穿秀气的高跟鞋,看上去非常高贵优雅,但赵伟明知道那都是她的表面。一旦惹毛了郭金玉,她会立刻变成另外一个人,歇斯底里,不可理喻,根本无法用语言好好来沟通。 郭金玉看见赵伟明的车,连忙满面笑容地迎了上去,打开副驾的车门坐了上去。 “伟民,我们去吃什么?”郭金玉兴高采烈地问。 “到了你就知道了。”赵伟明不想和郭金玉多说话,说完便装作专心致志开车的样子。 毕竟是做了十几年夫妻的人,郭金玉知道赵伟明不想说话的时候最好就不要找话说,她老老实实坐在副驾上,一动不动。赵伟明选的地方离郭金玉家不远,只隔了几条巷子,是一间环境僻幽的私家菜馆,两人进了赵伟明先前定下的包间。 “我们好久没在一起吃饭了。”郭金玉坐下后,观察着包间里的装修,暖色调的灯光让人感到安静温暖。想想过去,一家三口也经常出来吃饭,那时是多么美好的时光。可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样的结局,家庭四分五裂,夫妻间形同陌路。 “要是把巧巧带上就好了,下次叫上巧巧吧。”郭金玉又说。 “我要结婚了。”赵伟明的一句“我要结婚了”结束了郭金玉的自说自话。 郭金玉的脸都白了,可还是强撑着让自己笑,“你说什么?我没听清。”她问了一句。 “我说我要结婚了。”赵伟明明明白白地又说了一遍。 “和谁?”郭金玉问。 “她姓瞿,你应该听巧巧说起过。”赵伟明回答。 “我以为你要找个年轻漂亮的,没想到是个离过婚还有个孩子的女人。”郭金玉讪笑着说。 “我觉得合适就行了。”赵伟明不咸不淡地回答。 “你要是找个黄花丫头我还理解,可那样一个女人!我真不甘心!”郭金玉愤愤地嘀咕,眼睛狠狠地瞪着赵伟明。 赵伟明听她这么说,也不动气。对待郭金玉,就是不要和她一样疯,因为自己永远疯不过她。 “言归正传,我要结婚了,希望你不要去骚扰她。我们已经离婚二年了,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互不干扰。”赵伟明的声音始终是平稳的,没有任何起伏,这恰恰说明了他有多么的认真。当年,赵伟明执意要离婚的时候,也是这样的状态和声音。 “你真的要这么绝!”郭金玉眯觑起眼睛,目光渐渐透出一股狂乱的寒光。那她将来该怎么办?自己已经四十岁了,男人四十一枝花,女人四十却是豆腐渣。赵伟明这条路走不通,意味着她有可能将会孤老后半辈子。不行!绝对不行! “绝的是你,不是我。”赵伟明斩钉截铁地回答,“如果你不把事情做到不可回旋的地步,如果你不是总把原因强加到别人身上,也许一切都会不同。” “哼!”郭金玉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你这是为自己找借口,把所有的错都推到我一个人身上。难道你就一点儿错没有?我和那些女职员还有那个女经理,真的就那么干净?” “够了!”赵伟明终于忍无可忍,大声呵斥。从过去到现在,郭金玉对于自己的所作所为没有丝毫悔过,她总是沉浸在自己单方面的假设中,无论自己怎么解释保证都是枉然,她只相信自己脑中臆断的“事实”。“我不想管你是怎么想的,这些都和我无关了。我今天只想提醒你一句,我们早就没关系了,你不要再想干涉我的生活,否则……”接下去的话赵伟明没有说完,他相信郭金玉一定明白他想说什么。 “否则怎样?”郭金玉冷冷一笑,根本不把赵伟明的警告放在眼里,“你能把我怎么样?是啊!我们离婚了,所以我要做什么你也管不着!” “我是管不着。”赵伟明的表情也是冷冷的,心底无比的悲怆,曾经最亲密的两个人,现在却要用这样的口气对话,真是人生的悲哀。“不过,郭金玉,我要警告你。如果你做了妨碍我的事情,我会要回巧巧的抚养权,也不会再给你一分钱,你可以试试,我说到做到。” 郭金玉的双手“啪”的一声拍在桌面上,人跟着站起来探到赵伟明的眼前,死死地瞪着他。“你敢!那些钱是我的青春损失费!我白白跟了你十几年,最美好的时光都浪费在你的身上,你现在居然敢这样对我。赵伟明,你不是个东西!” 赵伟明镇定自若地一动不动坐着,“要说浪费青春,我也一样。而且,我本来也不是个东西。看在巧巧的份上,我不想对你太绝,可你也不要欺人太甚。想玩儿,我奉陪到底!” “好!好啊!”郭金玉慢慢坐回座位,“既然你不仁,我也不义。” 这次轮到赵伟明站了起来,理了理坐皱的衣服,对气得脸色发青的郭金玉说,“我先走了,你慢慢吃,好好想想我说的话,希望你理智地考虑问题,不要做傻事。” 赵伟明走出包厢,吩咐当班经理将帐记到他的名下。回程的路上,赵伟明心想郭金玉再大的胆子应该也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只要她这次再有所行动,他也再不会客气,必定会向法院提出变更女儿的抚养权,他要郭金玉一无所有。 可赵伟明想错了,大错特错。郭金玉彻底疯了,她的理智已经溃堤。面对满满一桌子的菜,郭金玉恨得牙根挫得咯吱咯吱响。今天受的侮辱都是因为那个女人,那个叫瞿紫芳的女人。只因为一个不怎样的女人,赵伟明居然威胁想要回女儿,停了她的经济来源。就算她痛苦,也不能独自一个人品尝。她要瞿紫芳陪着一起吞下这枚苦果,哪怕是两败俱伤也在所不惜。 那天晚上,郭金玉很晚才回到家。 在门口玄关换鞋子的时候,听见动静的赵巧巧走出卧室。“怎么这么晚?吃什么了?吃到现在。”她问道。 “吃什么吃!吃屁!”郭金玉脱下脚上的一只鞋,狠狠地扔在地上,抬起头对女儿发难,“现在还不睡觉?在干嘛?看电视还是上网?” 赵巧巧翻翻眼皮,准是今晚没和父亲相谈甚欢,又把气出在她头上。她这个女儿在母亲的眼里到底算什么?出气包吗?“我在看书好不好,你哪只眼睛看见我看电视上网了,别成天瞎冤枉人。” 正愁无处发泄的郭金玉逮到了好机会,脱下另一只鞋就朝赵巧巧脑袋上砸去,“我冤枉你?我冤枉你怎么了!我告诉你,你这次考试不考第一我就活剥了你!” 赵巧巧一个低头,那只鞋“嗖”的一下从贴着头皮飞了过去,落在身后的地板上。“妈!你有神经病啊!好端端的冲我发什么火!更年期提前啦!” 听见女儿跟自己回嘴,郭金玉提着拖鞋就冲了上来,作势就要打。“孩子就是白眼狼!老公靠不住,指望靠孩子,我看靠你也靠不上!你敢这样和你妈说话,作死啊!” 赵巧巧灵活地闪开郭金玉的追打,迅速跑回房间将房门一关,把郭金玉结结实实关在门外。转过身来,对着门板喊,“难怪我爸不要你,你这个样子谁能受得了!我是你女儿吗?我就是你的出气包!” “你给我出来,死丫头,作死!我养你这么大,你就这样对我,早知道我就不该生你!”郭金玉在外面把门板拍得震天响,想必左邻右舍都听得清清楚楚。不过,邻居们也都习以为常,这对母女时不时就会上演这样的闹剧。只不过,大家都对年幼的赵巧巧唏嘘不已,在这样的环境之下长大,她的未来会是个什么样子。 “是啊!你就不该生我,免得我现在这么痛苦!动不动就拿我撒气,你的眼里只有爸爸,可惜他不要你了,不要你了,你活该!活该!” 这场母女间的争吵无疑更增加了郭金玉对瞿紫芳的怨恨,女儿不开门,她徒劳地站在门外生气,听见女儿高喊着“活该!活该!”郭金玉筋疲力竭地回到自己的房间。寂静的屋子,孤单的大床,冰冷的空气,一切的一切都深深刺激着郭金玉。 躺在床上,郭金玉左思右想。她要报复,当然对象就是瞿紫芳。 直接一点儿,开车撞死她?不!这样自己付出的代价太大,不值得。郭金玉轻轻摇摇头。 俗话说的好,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报复瞿紫芳,一定不要来明的,要好好计算一下,既要她倒霉,还要自己不受牵扯。郭金玉想了整整一个晚上,晨光露出大地的时候,她有了一个主意。 郭金玉暗暗地笑了,心情也跟着一下子好转起来。 等她一觉睡醒起来的时候,已是正午时分。走出卧室,家里异常安静,这才想起来,女儿一早有补习课。 地板上,歪斜着躺了一只鞋子,那是她的鞋子,昨晚顺手就出去了。郭金玉弯腰捡起鞋子,走到玄关把鞋子放到鞋架上。不得不承认,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女儿没少跟着挨打挨骂。想起昨晚,郭金玉心底冒出一丝丝后悔,不该那样对巧巧,毕竟是自己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 “哎!”郭金玉叹了一声,边往房里走边自言自语,“做点儿她喜欢的菜。” 相信女儿会体谅理解,过去每次女儿都原谅了她,这次也一定会。 郭金玉深信不已。 52 那天和赵伟明谈过后,瞿紫芳放松下心情,每天忙着店里的生意。她相信赵伟明可以解决好与前妻的关系,离婚都二年了,双方都应该重新开始各自的生活,就如同自己和江逸。 听儿子越越说起,那个“小甜甜”已经去过江家。虽说年纪轻轻,却好像深知做人的道理,哄得江家二老十分高兴,甚至连江子越也不是很排斥她的出现。瞿紫芳舒心地哂笑,没想到江逸那边如此顺利,说不定过阵子他就该结婚了。该高兴还是悲伤,瞿紫芳发现找不到了感觉,也突然明白那个人和她没有关系了。她真的只是他的一段过去,是翻过去的书页,老同学,前妻,曾经的朋友。 “这样很好,真的很好。”瞿紫芳嘴里默默念叨。 “紫芳姐,什么很好。”男店员凑到跟前问道,最近老板娘总是喜欢发呆,一幅多愁善感的模样。 “我说店里的生意很好,干活去,别偷懒。”瞿紫芳拍了一下店员,指挥他去收拾桌子。 郭金玉闹了一下之后,瞿紫芳以为生意会受到影响。不过,现在的社会对这些私人问题容忍度不断在上升,不再像过去那样见风就是雨,大概也是每天发生在这座城市的事情太多,谁也不会在意那天的小插曲。所以,生意还是那样,出乎瞿紫芳的意料。 瞿紫芳正想着,不远处的一张桌子有人叫了起来,引得顾客纷纷朝那边看去,瞿紫芳连忙走上前去打探是什么情况。 “菜里面有虫子!怎么会有虫子,好恶心啊!”那桌的女顾客用勺子挖起一口菜,里面果然夹着一个虫子。看见瞿紫芳走过来,她叫道,“你是老板吗?你看看,里面怎么会有虫子?” 瞿紫芳低头看去,一个黑乎乎的虫躺在勺子里,格外显眼。“对不起,对不起,我给您换一盘。”瞿紫芳赶紧说道,虽然弄不清菜里为什么会冒出虫子,现在最重要的是安抚顾客,不要把事情闹大。 “换一盘就行了吗?”和女顾客一起来的男顾客非常不乐意,“还好发现的早,吃下去怎么办?中毒怎么办?我们还是经人推荐来的,没想到卫生这么差!” “就是!”女顾客放下勺子,跟着男同伴附和,“太恶心了!你今天一定要给我们一个说法。” “两位,你们看这样好不好。这顿饭免费,再送两位一份招牌点心。”瞿紫芳毕恭毕敬地说出解决的方法。 “点心就算了,还不知道能不能吃。光免费就想了结?我们的精神损失怎么算?好好一顿饭吃成这样,你让我在女朋友面前很没面子。”男顾客不依不饶地回答。 “那两位想怎么解决?”瞿紫芳问道。 “我看这样吧。”女顾客出声了,“我们也不想为难你,我们两个各赔一百块,一共两百块,这事就这么算了。” 瞿紫芳想了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虽然不能肯定对方是不是来讹她的,但只讹两百块不像是老手的做法。 “好,可以。”瞿紫芳说道,说完走到吧台取来两百块钱。 花了两百块钱打发走那两个人,瞿紫芳端着那盘菜走到后厨,纳闷自己对厨房卫生一向严守死防,怎么还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这件事过去了几天,瞿紫芳就要渐渐忘去。 每到中午时分,是Sweet生意最好的时间,周围办公楼的白领都要出来用餐,店里会顾客盈门,空着率为零。店员和瞿紫芳忙得不亦乐乎,点餐,上菜,翻台,瞿紫芳额头上冒出细汗。 稍微有空暇的时候,瞿紫芳站在角落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水,看着一张桌子都没空的店,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自己的努力终于收到应有的回报,或许可以考虑分店的事了。 突然,角落一张桌子旁,一个顾客“咚”的倒在地板上,同桌和周围的人都不由得惊叫起来。瞿紫芳慌忙跑上前,低□来去看那个人的情况。 只见倒在地上的年轻女人脸色发白,双眼紧闭,一副痛苦不堪的样子,手捂着肚子蜷缩在地板上。 “你哪里不舒服?”瞿紫芳大声问道。 那个年轻女人指指自己的肚子,结结巴巴地回答,“我肚……子疼,疼……” “赶紧送医院吧。” “打120。” 围观的人们七嘴八舌出着主意,瞿紫芳思索片刻,这个时间是中午高峰时间,等120来不知要到什么时间。她让男店员抱起那个女人,亲自开车将人送到医院。 医院急诊室外,瞿紫芳和同来的店员等在外面。在店里瞿紫芳打听了一下,女孩是一个人来的,没有同伴,她打算急诊完再联系女孩的家人。 过了一会儿,急诊室的门被推开,医生走了出来。 “医生,怎么样?她什么病?”瞿紫芳急忙问道。 “你是她什么人?”医生不回答瞿紫芳的问题,反而问道。 “我不认识她,她在我店里用餐,突然就倒下来了。”瞿紫芳回答。 医生瞟了瞿紫芳一眼,冷冷地说了一句,“她是食物中毒。” “食物中毒!”瞿紫芳的脑子嗡的一声,呢喃道,“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难道我会看错?”医生毫不客气地反唇相讥,“这种情况我们要向卫生部门汇报,你是饭店负责人吗?你不能走,等人来调查取证。” 瞿紫芳惊得浑身冷汗,要不是店员扶着她,怕是连站都站不稳。 “紫芳姐,怎么办?”店员的脸也吓白了,慌里慌张地问。 瞿紫芳扶着墙壁,慢慢坐了下来,“让我好好想想,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呢?”前几天是有人在菜里发现虫子,现在干脆是食物中毒,这不是小事情,闹大了还有可能上法院打官司。 坐了一会儿,瞿紫芳也没想出应对的方法,脑子里一片混乱,无法正常思考。那边,店员的手机响了,说了几句便挂上了。店员走到瞿紫芳跟前,对她说,“紫芳姐,有卫生监察到店里,封存了所有成品还有半成品,还让停业整顿。” “我知道了。”瞿紫芳无意识地点点头,没想到现在机关办事效率这么快,接下来自己恐怕是不得安了。 女孩经过急救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为了保险起见,医院建议再观察治疗三天,如果没有出现其他情况,女孩可以出院。瞿紫芳看女孩没有立刻醒来的迹象,让店员留在医院里,她先回店里看看。 回到Sweet,正门被卫生部门贴上了封条,瞿紫芳只好从后门进去。店员和厨师都在等她的到来,看见瞿紫芳回来了,大家像是终于找到了主心骨。 “紫芳姐,那个女孩怎么样?没事了吧?”大厨焦急地问。 瞿紫芳轻轻摇头,“没事了,再观察治疗三天。” 众人纷纷松了口气的样子,然后告诉瞿紫芳方才卫生监察上门封存了所有食材和调料,还带走了女孩剩下的食物样品回去做试验。由于负责人不在,卫生监察留下话,明天还会上门来调查,要瞿紫芳必须在场。 瞿紫芳放了职员的大假,许诺放假期间薪水一分不少照发,等人都走了之后,她来到办公室整理资料。营业执照,卫生许可证,消防许可证,购货合同,进货发票,瞿紫芳一样样准备妥当。 考虑再三,瞿紫芳还是决定把情况告诉赵伟明,毕竟她的店现在挂着赵氏集团的牌子,赵伟明有权知道实情,没有隐瞒的必要。 赵伟明接到瞿紫芳的电话大吃一惊,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瞿紫芳一向对食物品质固执执着,她的身上怎么会发生中毒事件。 很快,赵伟明感到Sweet,看见店门上贴着的封条,他才确信不是瞿紫芳开玩笑。在办公室,赵伟明找到满脸疲倦的瞿紫芳。 “怎么回事儿?”他问道。 瞿紫芳无奈地摇头,她不知道,没人能她一个圆满的答案,自己也很想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可无论怎么想都没有结果。 “那个女孩突然倒在地上,说是肚子疼,我就把她送到了医院,没想到医生确诊是食物中毒,然后就有卫生监察来封门。我都懵了,我也搞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儿,我不知道。”说着说着,瞿紫芳的眼眶里蓄满了泪水。 “没事的,没事的。”赵伟明上前一步,将已经脆弱不堪的瞿紫芳揽进怀里,轻声安慰着她。“有我呢,一切有我,没事的。” “我努力了这么长时间,生意慢慢好了起来,中午我还在想分店的事,一瞬间就什么都没了。”瞿紫芳抽泣着叙说着心中的委屈。 “不会的,会好的。”赵伟明说道。“你还有我,我们会闯过这一关的。” 瞿紫芳摇晃着头,呜呜地哭泣起来。也不知哭了多长时间,桌子上一盒抽纸都快被赵伟明抽完了,垃圾桶里一堆丢弃的抽纸,瞿紫芳才终于渐渐平静下来。赵伟明也不去劝她别哭,耐心地等待着她将心中的憋屈发泄完。 “喝点儿水。”赵伟明倒来一杯水,递给瞿紫芳,“好点了?” “嗯。”瞿紫芳点点头,喝了口水,“谢谢。” “好了,哭也哭完了。我们把事情缕一缕,看看后面该怎么办。”赵伟明在瞿紫芳的身边坐下,冷静地说。 “我刚才把资料整理了一下,我想明天肯定是要查的。”瞿紫芳说道。 “那是当然,卫生监察一定会查食品来源。”赵伟明肯定瞿紫芳的做法。 “最近怎么这么倒霉,前几天是发现有虫子,今天有人食品中毒。”瞿紫芳禁不住嘀咕了一句。 “什么?什么虫子?”赵伟明蹙紧眉头,疑惑地问。 瞿紫芳将前几天的事情原原本本都告诉了赵伟明,赵伟明的眉头越皱越紧,他敢确定这两件事绝对有联系。 “你有没有得罪什么人?”听瞿紫芳说完,赵伟明问道。 “得罪人?”瞿紫芳被赵伟明问糊涂起来。 “你不觉得这两件事情距离太近了吗?”赵伟明凝视着瞿紫芳的眼睛,说道。 53 是自己得罪了什么人吗?得罪了谁?什么时候得罪的?从店里出来直到回家的一路上,瞿紫芳反反复复想着这几个问题。如果是她不经意间得罪了谁,最大可能会是谁呢? 瞿紫芳第一个想到滕玲,可自己已经和江逸离婚,即使现在江逸不接受她,滕玲也不至于恨到自己头上来,她完完全全没有这样做的必要。 第二个,瞿紫芳自觉地想到赵伟明的前妻,郭金玉。那个女人有疯狂的眼神,从她上次的作为,瞿紫芳认为她有这样做的可能。可赵伟明不是已经找她谈过了吗?而且一对夫妻离婚二年,为何还要阻挠对方再婚,岂不是有些说不通。 实在想不通的瞿紫芳坐在沙发上对着电视机发呆,想着明天如何应付卫生监察,自己手上的合同进货票据证明食材调料来源正常,那么又怎么会发生食物中毒的,这又是瞿紫芳想不通的另一个问题。 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沙发边的电话响了,瞿紫芳抓起听筒放在耳边。 “喂,你好!请问哪位?”瞿紫芳问道。 “紫芳,是我。”电话那头分明是江逸的声音。 “江逸?怎么是你?有什么事儿?”瞿紫芳惊讶居然是江逸打来的电话,第一个念头是不是儿子出什么事了,“是不是越越怎么了?” “不是越越,你店里出什么事了?”江逸在那头反问。 “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可莫非也传得太快了些,怎么连江逸都知道了。“你怎么知道?” “新闻里都播了,你没看到?”江逸说道。 “什么?新闻!”瞿紫芳立刻按动遥控器,转到地方台,可已经错过了。“新闻怎么说的?”她急忙问。 “说是某家餐厅,可我一看就是你的店,把门头都拍下来了。怎么回事儿?那个中毒的人没事儿?” “没事儿,中毒不是太深,观察几天就能出院了。谢谢你打电话过来。”瞿紫芳由衷地说。 “谢什么,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就说一声,千万别一个人死撑。”离婚后,特别是看到瞿紫芳的笔记,江逸一直愧对她。这个女人默默坚守着他十几年,虽然得不到回应,可也无怨无悔,世上能有几个人这般爱自己的,只可惜自己无以为报。 “谢谢!我想会调查清楚的,我也相信自己,里面大概是有什么误会。没事的,放心。”听到江逸的安慰,尤其是那句别一个人死撑,瞿紫芳会心地笑了。危难时,患难时,才能看出人心的真假。 “随时和我联络,再见。”江逸说完,挂上听筒。 第二天,瞿紫芳如约在办公室等卫生监察上门。果然,监察让她拿出所有食品以及材料的合同,购货清单发票,瞿紫芳将昨天准备好的复印件全数交给对方。 “我们的购货渠道都是非常正规的,进口材料的手续也都齐全,我不清楚怎么会发生中毒的,我也希望把事情调查清楚。”瞿紫芳对卫生监察说道。 对方大致看了一下瞿紫芳准备的资料,从表面上根本难以看出问题的症结,昨天取走的样品还未化验完毕,所以不能下定论。在结果没出来之前,Sweet不能营业。 “化验要多长时间?”瞿紫芳问道。 “一般是三天,结果出来后我们还要根据报告出具处理意见。一是行政处罚,二是民事责任,行政处罚由我们处理,民事部分要看受害人有什么想法。”卫生监察回答道。 瞿紫芳点点头表示明白,处理完这边,她还要到医院去看看那个女孩。 卫生监察看完文字资料,又把店里店外看了个遍,他们也想不通,这家看上去管理十分到位的店怎么发生食物中毒,实在是让人匪夷所思。 送走卫生监察后,瞿紫芳回到办公室,准备收拾收拾到医院去。隐约间,前面传来敲门声和喊声。瞿紫芳走到前面,透过玻璃看见久违的谭卓文在敲门。 瞿紫芳连忙从后面绕到正门前面,“蚊子,你怎么来了?” “我昨晚看到新闻,起先还不相信,过来一看真的是。怎么回事儿?怎么会有人食物中毒?”谭卓文不可置信地问。 反之谭卓文的焦虑,瞿紫芳却笑了。店里出了事,但她体会到自己的价值,还有那么些在关系着她。虽然平常都不碰面,也不联系,可她一出事儿,江逸也好,谭卓文也好,第一个便选择相信她。 “你还好吗?”瞿紫芳的笑让谭卓文更加着急,以为她是气急攻心了,要不怎么那么反常,这个时候还能笑得出来。 “我很好!”瞿紫芳肯定地点头,肯定地回答。她再好不过,他们让她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身后有着坚实的靠山。“我真的很好!有你们的关心,我会挺过去的。” “你为什么总是这样,凡事都要一个人硬抗。”谭卓文不无心疼地嘟囔。 瞿紫芳呵呵笑出声,“要是哭哭啼啼的,那就不是你认识的瞿紫芳了。进去,我请你喝杯茶。” 谭卓文跟着瞿紫芳从后门进入Sweet,在办公室里,瞿紫芳为两人泡上一壶醇香的红茶。 “你最近怎么样?过的好吗?”捧着热乎乎的茶,瞿紫芳问道。 “老样子,忙,到处跑。”谭卓文喝着茶回答瞿紫芳的问题。 “和**呢?怎样?有进展吗?”瞿紫芳大胆地又问。 提到白立珊,谭卓文眼底闪射出喜悦,可只回答了两个字,“挺好。” 瞿紫芳立刻咧开唇角,“那是不是很快就能喝到你们的喜酒了?” 谭卓文笑着摇头,“没那么快,倒不是她的问题,是她爸妈不同意。” “为什么?”瞿紫芳惊讶地问。 “主要觉得我年纪比立珊大很多,他们想给她找个年纪相当的。”谭卓文苦笑笑,他的情路还不知要走多久。单恋瞿紫芳那么多年,终于决定抛开的时候,又碰上白立珊父母的反对。 “你可要坚持住,她爸妈迟早会松口的,就看你的态度了。” “知道。别说我了,你这儿有什么要帮忙的?” “没什么可做的。”瞿紫芳耸耸肩,“刚才把该提供的资料都上交了,就看调查结果了。我正打算去医院看看。” 谭卓文放下茶杯,麻利地站起来,爽快地说,“我陪你去。” “好啊!”搁在过去,瞿紫芳一定会想办法打发谭卓文回去。可现在她想着,不要总是装作那么坚强,适当接受朋友的好意是应该的。有谭卓文在身边,去医院的时候她会感觉有底气的多。 收拾掉茶杯,两人出了后门,准备开车门的时候,赵伟明正巧赶了过来。 “紫芳,去哪儿?”赵伟明问道。瞥见瞿紫芳身边的人,想起他是瞿紫芳的大学同学,还曾经喜欢过瞿紫芳,果然她一有事儿,这个人就来了。 “去医院看看。”瞿紫芳回答道。 “一起去。”赵伟明提议。 就这样,三个人来到医院,瞿紫芳进去前买了些水果。病房里,除了瞿紫芳安排的值班店员,多了一个中年妇女,说是女孩的表姐。表姐说表妹是跟她出来打工的,在当地举目无亲,又碰上了这种事,表妹中毒住院还不知能不能保住工作。 “表姐你放心,我不会丢下你表妹不管,一定让她健康出院。”瞿紫芳对表姐打下保证。 “工作的事不用担心,实在不行可以到公司来上班。”赵伟明也跟着许诺。 “不用,不用,太麻烦你们了。”听了瞿紫芳和赵伟明的打算,女孩反而好像慌了神,连连摆手推辞。 “是啊,不用那么麻烦,我想表妹出院后就带她回家,就是关于赔偿的事……”表姐搓着手说,声音越说越小。 “赔偿问题要等相关部门的检验报告出来,现在还不能确定是吃了店里的食物造成的。如果是我们的责任,我们一定不推脱,可如果不是,那就不好办了。”听到表姐谈及赔偿的事情,赵伟明话锋一转,目光炯炯地盯着表姐说道。 “什么不好办!”表姐一下激动起来,“我表妹就是在你们店里中毒的,你们怎么能耍赖呢!欺负我们农村来的不懂法是不是!” “表姐,你别激动,大家有话好好说。”瞿紫芳连忙劝道,不明白赵伟明为什么要说这些刺激对方,现在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安抚为主嘛。 一旁沉默不语的谭卓文似乎看出了些什么,暗中拉拉瞿紫芳的胳膊,在她耳边低语,“你别插话,看他怎么处理。” 赵伟明笑了笑,“这位表姐,说到法,法律都是要讲证据的。你表妹倒在我们店里不假,可并不能证明就是我们店的责任,一切要等公家机关的调查结果出来。我刚才也说了,要是我们错了,我一定不赖。可丑话说在前头,如果不是我的责任,只是想讹我,那事情就不好办了。我做生意这么多年,大事小情经历不少,是真是假,大家心中明白。到时候,不是你找我,而是我找你要说法了。” “你这人怎么这么说话!明摆着欺负人啊!”表姐的脸涨得通红,跳脚冲着赵伟明尖叫,吓得躺在病床上的表妹直拽她的袖子,“表姐,别说了,别说了。” 表姐甩开表妹的手,摞起袖子,双手叉腰,“什么别说了,今天我把话撂在这儿,欺负人可不行,人就是在你们店里中毒的,想赖也不行,门儿都没有!” 赵伟明一直风轻云淡地微笑着,看着这对表姐妹拙劣的表演,“我一定奉陪到底。” 该说的说了,吵也吵了。三个人没有必要在医院里待下去,临走瞿紫芳还是嘱咐店员负责送来可口的一日三餐,在事情没搞清楚之前,该做的少不了。 站在电梯前,瞿紫芳不禁埋怨起赵伟明,“你为什么要刺激她们?” 赵伟明看了瞿紫芳一眼,他显得不急不忙胸有成竹的样子,“你对自己有信心吗?你相信她是在你店里中毒的吗?” 瞿紫芳愣了几秒钟,马上摇摇头,回答道,“我相信自己。” 赵伟明撇嘴一笑,“那不就成了,相信自己。她绝对不是在你店里中毒的,化验结果可以说明一切。” “结果还没出来,你怎么就知道?”瞿紫芳奇怪地嘀咕。 “找个地方我请二位吃饭,坐下来我慢慢说给你听。”赵伟明讳莫如深地回答。 54 “你觉得到你店里消费的都是什么人?” 三个人找了间餐厅,赵伟明要了一壶上好的普洱,给三个茶杯里倒上茶水。赵伟明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后慢悠悠地问道。 “周围办公的白领啊。”瞿紫芳顺口回答。 “是的,Sweet有固定的消费人群,价位不高不低,但不会是普通工薪阶层去的地方。那么,你觉得那个女孩是消费得起Sweet的人吗?” 瞿紫芳想了想,轻轻摇了摇头。 “当然,我也不排除她是难得去一次。可刚才在医院你们也看到了,我说让女孩去我公司上班,她慌慌张张地说不要,而那个表姐并不关心表妹的病情,上来就和我谈赔偿的事,我不得不怀疑她们是为了钱而来的。”赵伟明继续说道。 “你的意思是她们是想讹我钱?”瞿紫芳问道。 “有可能。”赵伟明点点头,“一切要等化验结果出来,到时候就看她们两个的反应了。这两天,你最好不要到医院,让店员送去吃的喝的就行了。” “这样好吗?”瞿紫芳犹犹豫豫地问。虽然赵伟明这样说了,瞿紫芳总觉得不太合适。 “我看你就照着赵总说的做好了。”谭卓文在一边笑着说。 “你也觉得她们是在讹我?”瞿紫芳又问谭卓文,在医院的她想劝的时候,谭卓文在一旁悄悄拉住了她,显然他也赞成赵伟明的看法。 “只是看她们的表情不太自然,大概也不是老手。”谭卓文说出自己的观点。“等化验报告出来后,看看她们提出什么要求。” 赵伟明和谭卓文两个人都这么说了,瞿紫芳当然只有点头同意。想想这两天被中毒事件搞得晕头转向,根本没有时间坐下来好好思考,自己大学毕业后就待在家里做全职太太,对于这个社会的阴险面所知甚少,把人都想得太过善良,所以才会被骗。 赵伟明让瞿紫芳拿到检验报告后的第一时间就通知他,也不要单独和那两个女人碰面,接下来的事情由他全权处理。 用完餐后,赵伟明公司还有会要开,留下谭卓文和瞿紫芳先走了。 “这个赵总和你什么关系?不光是合作的关系?”等赵伟明一走,谭卓文发问了。 瞿紫芳垂下眼皮,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一切都很明白,无需多说了。 “你和他看上去一点儿都不般配。”谭卓文酸溜溜地说。 瞿紫芳扑哧一下,捂着嘴咯咯轻笑起来,然后抬起头来对谭卓文调皮地说,“你是不是有点儿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谭卓文举起筷子毫不客气地敲了敲瞿紫芳的脑袋,“胆子大了,敢拿我开涮。” “不过,紫芳。”谭卓文转头一本正经地说道,“你现在比过去快乐多了,这我很高兴。” “嗯。”瞿紫芳点点头,“我做得最正确的一件事就是和江逸离婚,放了他,也解脱了我自己。” “和江逸在一起,大概因为我们年龄相仿,我还大他三个月,相处起来不像是夫妻,倒像是姐弟。我小心翼翼地和他相处,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对待我,在一起太累了,坚持了十年实在是坚持不下去。和他在一起就不太一样,很自由舒心,不用考虑太多,因为都是他做主。其实这个世界上没有哪个女人想做女强人,因为无处可依才会越变越强。” “我以为天下的一半都是你们的,不是成天喊着男女平等嘛!”谭卓文想起在他身边说他大男子主义的白立珊,笑着打趣。 “那是现在的男人都无业可立,所以女人也无家可依,只好讲求男女平等。”瞿紫芳也笑着回敬。 “你还是那么有话就说,一点儿都不顾及别人的情面。”谭卓文真的很高兴瞿紫芳又找到了过去的那份自信,不再只是做为江逸的影子,而是瞿紫芳自己。 二天很快便过去了,化验报告如赵伟明意料之中,食物中没有发现任何引起中毒的病菌,而所有材料进货手续和途径都是正规的,没有任何问题。 女孩已经出院,赵伟明将女孩和表姐带到Sweet,瞿紫芳接到消息等在店里。看见瞿紫芳,女孩连忙低垂下头。瞿紫芳拿出化验报告,放在女孩和表姐的眼前。表姐接过去看了一眼,目光稍稍一沉,不过与女孩相比,她显得不是那么的底气不足。 “谁知道你们是不是做了手脚,说不定找了人改了结果。反正,我表妹在店里出事是真的,我不管什么报告不报告的,我只认事实。”表姐丢下化验报告,强硬地说。 “事实是你表妹中毒和我们一点儿关系都没有,我们还垫了那么多的医药费,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赵伟明的态度也很坚决 ,对于这种问题他的态度是绝不退步,否则有一就有二,没完没了。 “你们这些城里人怎么能这样,睁着眼睛说瞎话,明明倒在你们店里,怎么死不认账?”表姐瞪大双眼叫道。 “表姐,那你说你想怎么解决这件事?”瞿紫芳问道,她想知道这个表姐到底想要什么。 表姐看看瞿紫芳,脸上露出一丝丝得逞的笑容,还是边上这个女人怕事。“我表妹工作也丢了,我们不要多,五千!”表姐张开一个手掌,说出数字。 瞿紫芳嗤笑了一下。五千!这个女人说的真轻松,简直把她当凯子宰。她一点儿责任都没有,凭什么给她们五千块。有手有脚,为什么不能找份正经工作,凭自己的双手吃饭,却要用这样的方式骗钱。 “我一分钱不会给你。”瞿紫芳硬生生地回答,对待这种想不劳而获的人,最好的方法就是绝不姑息养奸。“如果你现在走出我的店门,我可以不追究你诬陷我,也不会要回医疗费。否则,我会报警。三千元以上就构成诈骗罪,判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你们好好想想,我给你们五分钟的考虑时间。”说完,瞿紫芳站了起来,顺便把赵伟明拉了起来。两人走到几步之外,让那对表姐妹自己商量。 “你怎么知道三千元以上构成诈骗罪?”赵伟明对着瞿紫芳耳语。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瞿紫芳冲他眨巴眨巴双眼,笑着回答。 “学聪明了。”赵伟明揶揄。 “那是,吃一堑长一智,不能老被人骗,又不是傻子!”瞿紫芳娇嗔道。 两人不约而同朝几步之遥外的两姐妹看去,女孩显得有些慌张焦急,拽着表姐的袖子要朝外走,表姐的表情貌似很不甘心,拉着表妹在说些什么。 瞿紫芳和赵伟明站在那里等着,看两姐妹最后商量的结果。 也就是过了一两分钟,女孩硬拽着表姐走出了Sweet,跨出门的那一刻,表姐不甘心地跺了一下脚。 Sweet的门板重新合上的时候,瞿紫芳泄了气样地坐下来。这几天来所受的刺激太多,精神负担太重,让她有了喘不过气得感觉,现在重压一下都没了,瞿紫芳像韧劲消散的弹簧,浑身没了气力。 赵伟明站在她的身旁,轻轻拍了下她的肩头,“好了,没事了。我说过的,会没事的。” 瞿紫芳抬起头,对着赵伟明微微一笑,“谢谢!” 赵伟明在瞿紫芳眼前坐下,伸出手去握住她的手,“谢就不用谢了,和我父母见个面,好吗?” “嗄!”瞿紫芳惊诧地叫出声来,然后结结巴巴地反问,“见……见面?” “是啊!”赵伟明点头,“见个面,我爸妈老早就想见你了。一开始我觉得时机不对,毕竟交往的时间不长。现在,我们俩也蛮长时间了,我想该和我爸妈见个面了。” “能不能……再等一段时间?”瞿紫芳犹豫了,和他父母见面意味着将这段关系彻底固定下来,可好像又有很多事情还不确定,对于自己的心来说,见面为时尚早。 “不是什么正式的见面,只是在家吃个饭而已。”赵伟明又握了握瞿紫芳的手,“就见一次,好吗?不要有什么负担。” “可……”瞿紫芳心底说了一句,怎么会没有负担,一旦见了面便不能随意更改,他们都不是小孩子了,也不是二十几岁想要结婚的小两口。过去用责任套住江逸的瞿紫芳,现在却不想被这两个字套出。责任二字太沉重,她不想去负担。 “一次,就一次。”赵伟明继续恳求。 瞿紫芳真的开不了口再拒绝下去,只好微微点了点头,蚊嘤般地答应了一声,“好。” 赵伟明高兴地抓紧瞿紫芳的手,“太好了,我爸妈一定很高兴。” 瞿紫芳不忍去打扰赵伟明的喜悦,但她却一丁儿也高兴不起来。此时的她彻底谅解了江逸,想到他十年前被逼着走上结婚之路,心情应该也是这般的沉重。 和赵伟明父母的见面定在二天后,瞿紫芳穿了较为庄重的套装,只是点了唇彩,没有化妆,买了些水果,还有亲手做的糕点。 瞿紫芳将糕点从盒子里拿出来,“这是我自己做的红枣松糕,很软的,请阿姨叔叔尝一尝。” 赵母很是高兴,拿起一块松糕咬了一小口,赞叹道,“嗯,真是好吃,不甜不腻,很爽口。” “阿姨夸奖了。”瞿紫芳客套道。 “她可不光会做糕点,菜也做得非常好。”赵伟明在一旁使劲为瞿紫芳加分,看的出,瞿紫芳从一进屋,父母脸上就露出欢喜的笑容,对这个不温不火的女子很是喜爱,趁着母亲品尝糕点的机会,赵伟明更添枝加叶为瞿紫芳说好话。 其实,瞿紫芳并不希望第一次见面太过亲热,万一将来让两位老人失望,岂不是更加叫人伤心。 晚饭是赵母准备的,虽说儿子是开饭店的,可赵母的手艺真不怎么样。一盘红烧鱼酱油放得过多,看上去黑乎乎的,炒青菜大概是加了二次盐,咸的一口菜可以吃下满满一碗饭。 瞿紫芳勉强吃了一点儿,赵伟明也不好意思起来,连忙为母亲打圆场,“我妈今天大概有点紧张,太失水准了。” “我今天太激动了,忘了青菜已经放过盐了,起锅的时候又放了一遍,所以咸了。紫芳,这汤不咸,多喝一点儿。伟民,别顾着自己吃,给紫芳盛碗汤。”赵母异常热情地嘱咐儿子好好招待瞿紫芳。 赵伟明拿过瞿紫芳的碗,边给她盛汤,边在她耳边嘀咕,“看来我妈很喜欢你,她可从来不支使我干活的。” 瞿紫芳接过赵伟明盛好的汤,无奈地对着他笑了笑,然后低下头来喝着汤。 “紫芳,你和我家伟民接触不少时间了。你觉得他人怎么样?”赵母试探地问道。 瞿紫芳抬起头来,望着对面赵母期待的眼神,“不错,挺好的。” 赵母以为瞿紫芳是害羞不好意思,“我家三儿,不是我王婆卖瓜自卖自夸,真是没话说。虽然生意做得那么大,可一点儿都不花花肠子,这你以后可以放一万个心。你问问左邻右舍,谁不说我儿子好!” “还说不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一直无话的赵父开口取笑老伴儿。 “本来就是。”赵母瞪了赵父一眼,嗔道。 不用说,赵家老两口的感情一定很好。 吃完晚饭,瞿紫芳又小坐片刻,看看时间也差不多了,以不打扰二老休息为由要走。赵母见也留不住,连忙跑进房间拿了一个红包出来。 送瞿紫芳到门口的时候,赵母将红包塞进她的手中。“紫芳,收着,你第一次来,这是见面礼。” “这……”瞿紫芳摸着红包,里面厚厚一沓,数目必定不少。想起做为江逸未婚妻正式上门的时候,傅敏给了她一枚红宝石戒指,说是给她的见面礼,当时瞿紫芳非常情愿地收下了。这个红包,垫在手里怎么会感到烫手,瞿紫芳连忙推辞,“阿姨,这不合适,我不能收,您收回去。” “有什么不合适的,你和三儿还不是迟早的事。收下!是我和叔叔的一点儿心意,不多,你别嫌少。”赵母哪有收回去的想法,拼命往瞿紫芳手里塞。 “你就收下,是我爸妈的一点心意,没别的意思。”赵伟明在旁边小声劝说。 万般无奈,瞿紫芳只好乖乖地将红包放进皮包里。 到了赵伟明家下,瞿紫芳沉沉地说,“我没想到你爸妈这么热情。” “他们是老观念的人,我不知道他们准备了见面礼,也不和我打个招呼,我都吓了一跳。”赵伟明替自己解释。和瞿紫芳一起算是经历了一些事情,可她仿佛还是离他有些距离,赵伟明感觉的到瞿紫芳还没完全打开心扉,也许还要花上一段时间。但不管怎样,赵伟明都不想放弃瞿紫芳,正如他自己所说,找到对的人不容易。 中毒事件过去了,卫生监察没找到中毒的根源,对Sweet也不好做出行政处罚,店门终于重新打开营业了。可事情远远没有这么简单,停业的这段时间,Sweet的信誉和品质早到毁灭性的打击。营业是可以营业了,却没有几个顾客上门,第一天恢复营业几乎没有任何收入。 赵伟明安慰瞿紫芳,事情总会过去,人们都是健忘的,撑过这段时间便会云开雾释的。瞿紫芳还能怎么办,只能像只鸵鸟,把头埋进沙子里,阿Q的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切都会好起来。 经过无所事事的第一天,瞿紫芳打起精神去上班。到了中午用餐时分,依旧没有人上门。店员坐在一起闲聊,瞿紫芳则望着窗外发呆。 窗外,一辆车停了下来,几个人从车里下来。瞿紫芳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以为是有顾客上门,急忙招手让店员都起来各就各位。 店门被推开,第一个进来是个年轻女孩,手里拿着一个话筒。上来就对准瞿紫芳发问,“请问您是这家店的店主吗?” 瞿紫芳奇怪地看着这几个人,女孩的后面,一个高高大大的男人肩上扛着一部摄像机,镜头正对着她。 “你们是什么人?”瞿紫芳迷迷糊糊地问, “我们是市电视台的,有些事想采访,请问您是店主吗?”女孩回答道。 “我是。”瞿紫芳点点头,额头上开始冒出汗来。这些人是来做什么的?难道是电视台美食节目?不会的,瞿紫芳有种不祥的预感,自己即将被卷进一场风暴之中。 “我们想调查一下前几天食物中毒的事情。”女孩这才说明来意。 “你们有证件吗?”瞿紫芳马上想到这个问题,对女孩伸出手去。 女孩笑了笑,不慌不忙从衣服口袋里套出证件递给瞿紫芳。瞿紫芳瞄了一眼,女孩果然是电视台某某栏目的记者。那个栏目一向以不惧权威而著称,是电视台黄金时段主打新闻节目。很多大公司,政府机关都被这个栏目爆过光,瞿紫芳万万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上这个节目,而且是做为被告。 55 瞿紫芳感觉到事态的严重性,这已经不仅是Sweet的事了,说错话搞不好还会连累赵氏集团。 瞿紫芳朝办公室走去,她要先给赵伟明打个电话,告诉他这里发生的一切,或者以赵伟明的人脉可以阻止这次的采访。 女记者跟在瞿紫芳后面想进办公室,被瞿紫芳伸出胳膊挡在门外,“不好意思,我要先打个电话,请你在外面稍等一下。” “为什么不能直接回答问题呢?你不是店主吗?”女记者的话筒一直对着瞿紫芳,后面的摄像镜头也是始终对着瞿紫芳,这让她更加随随便便说一个字。 “不好意思。”瞿紫芳顾不得许多,硬是关上了门。听见被拒之门外的女记者说采访受阻,不知其中是不是有什么不能说的事情。瞿紫芳感到好笑,不是不能说,而是不能随便说,她说的每一个字都将成为呈堂证供,处在不同角度的记者当然不能理解她的心隋。 在办公室里,瞿紫芳给赵伟明打去了电话,告诉他这里所发生的一切。赵伟明说他马上赶到Sweet,让瞿紫芳在他未到之前,不要说任何有关食物中毒的情况,一切都等他到了再说。 瞿紫芳出了办公室,给记者一行泡上茶水,端上点心,但对采访的问题只字不提。记者拿她没办法,只好和她一起等待着赵伟明的到来。 半个小时后,赵伟明带着一位男士走进了Sweet。经过赵伟明的简单介绍,记者和瞿紫芳知道这位男士是赵氏集团的法律顾问,陈律师。 陈律师从公文包里取出卫生监察发出的化验报告,他对女记者说道,“化验报告显示,我们店没有任何引起中毒的病菌,而且所有进货渠道都是正规的。” “可当时那个顾客确实是倒在你们店里,这个你们不能否认吧?”女记者问道。 “这个我们不否认,但食物中毒有时间性,有可能她在其他地方吃了什么不洁的食物,到我们店里才反应出来。”陈律师马上回答道。 “据我们所知,你们垫付了顾客所有的医疗费用,后来也没有要回那笔钱,既然你们说不是你们的责任,这又是为什么呢?”女记者立刻转移了话题的方向。 “这个问题我来回答可以吗?”瞿紫芳插了上去,见赵伟明和陈律师都点头同意,她接着说道,“当时那个女孩倒在店里,我马上把她送到了医院,医生说是食物中毒,我非常吃惊。卫生监察当天就取走了女孩剩下的食物去做化验,我也提供了所有进货合同和账单的复印件。化验报告要三天时间,所以我垫付了医疗费。化验报告出来后,没有证据显示那个女孩是吃了我店里的食物才中毒的,虽然我可以要回医疗费,但考虑到她的实际经济情况,我没有这么做。如呆说我 一时的好心造成你们的误解,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说。”说完,瞿紫芳的脸上尽显无奈之色。 女记者边点头边在笔记本上记下了什么,写完她抬起头,并没有显示出相信瞿紫芳的眼色,毫不留情地抛出另一个问题,“在食物中毒之前,店里好像有顾客发现菜品里有虫子,有这事吗?” 瞿紫芳不得不承认,女记者看上去虽年轻,可做事非常有条理,她是做了完全的准备才来上网。 这下,赵伟明和瞿紫芳都相信,这些事情串联在一起,绝对是有人指使的。可眼下不容许他们先找到那个幕后操纵者,他们要解决此时此刻的危机。 “确实有这么件事儿。”瞿紫芳不能否认,只得点头承认。可没等她解释,女记者又发问了,“你是不是赔偿了二百块?为什么要这样处理呢?说实话,我没见过这么好说话的商家。如果心中无愧,为什么要用钱了解这些事儿呢?” 瞿紫芳万万没料到,当时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态度,到了记者嘴里就变成了心中有鬼。她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纵使有千百张嘴也道不明了。 “我可以问一下是有人投诉我们的吗?理由是什么?”赵伟明再也坐不住了,他不能平白无故地让人颠倒黑白信口雌黄。 “我们是接到投诉才调查的。”女记者回答道,但却没有提到投诉人的情况。 “最近我们店接二连三出事儿,先是菜里发现虫子,做生意的谁也不想发生不愉快的事情,所以当时按照顾客的要求赔偿了二百块,不是说我们不在理,只是单纯的不想把事情闹大。后来 发生食物中毒,责任也不在我们店方,但出于对顾客的同情,没有要回垫付的医药费。事后,顾客还向我们开口要五千块的赔偿,这个要求我们没有答应。赵氏一向是和气生财,凡事不想搞得 太高调,也不能排除这些事情是有人故意指使的。我还想请记者同志把事情彻底搞清楚,也给我们一个公道。”赵伟明徐徐道来。 “赵总,我还想问您一些问题。”女记者将矛头转向赵伟明,似乎对瞿紫芳并不怎么感兴趣。 “当然可以,请问。” “这家店好像是前不久刚刚加盟赵氏集团的,这也打破了赵氏不加盟的规矩。是不是因为店主和您有什么特殊关系,您才允许加盟的?那么,这家店的管理真的达到集团要求了吗?其他股东对您的这个做法有没有意见呢?我们当然也了解到,赵氏集团旗下的餐厅一直以来都是卫生管理标兵,没有出现过此类事件。现在这些事情会不会影响赵氏集团的声誉呢?”女记者像开机关枪一样扫出一连串问题。 赵伟明似乎没有被这些问题炸蒙,他微微一笑。如果说记者是有备而来,他赵伟明也不是打无准备之仗的人,来的路上他便想到了这些问题。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赵氏过去不做的事隋,不代表今后将来就不做。至于我和店主瞿女士的关系与生意无关,她的加盟是公司做了调研的,总经会上一致通过的。我刚才也说了,这些事情是给赵氏集团带来了不好的影响,所以我更加希望把事隋搞清楚。如果需要我们提供资料,我们不会回避。但如果最终结果不是那样,找希望可以还一个公道给赵氏,让我对股东们有个交代。” “您是否认和店主的私人关系了?”女记者依旧在赵伟明和瞿紫芳两人的关系上打转。 赵伟明皱了皱眉,逼着自己静下心来,尽最大可能压抑心中的愤懑。“公是公私是私,如果我是公私不分的人,生意不会做到这么大。”和女记者一样,赵伟明也同样回避对方感并趣的问题。 女记者站了起来,“赵总,您说的这些情况我们会向有关部门进行核实。” “那是最好,我希望在事情役有调查清楚之前,这个节目最好不要拨出。”赵伟明对女记者说道。 对于赵伟明的这个要求,女记者没有给他明确的答复,一行人等如来时那样瞬间又消失在瞿紫芳的眼前。 晚上,赵伟明又接到市电台副台长的电话。这个食物中毒的投诉是有人找到栏目制片人,因为赵氏集团的关系,制片人非常感兴趣。这个社会就是这样,没有多少人是雪中送炭的,不落井 下石就不错了。显然那个人对赵伟明和瞿紫芳的关系非常了解,也对之前的事情很清楚。那么,这个人到底想达到什么目的?是讹诈不成恼羞成怒,还是生意对手找到瞿紫芳这个软肋,借此打击赵伟明。 陈律师的调查非常迅速,派人找到两个表姐妹,利用了些手段炸开两姐妹的嘴。 结果即出赵伟明的预料,但又不出他的料想。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前妻,郭金玉。赵伟明这才想起,郭金玉提起过,她有个同学在电视台工作。也许,那个同学就是制片人。 56 赵伟明二话投说,拿上陈律师准备好的证据处理好电视台的节目,然后开着车直接去了郭金玉家。 到了郭金玉家门口,按了半天门铃都不见里面有人开门,拨了她的手机号码,可是关机了。本来就火大的赵伟明顾不得形象,也不管是不是打扰了左右邻居,用力拍击着门板,嘴里大声嚷嚷道,“郭金玉,你给我开门,我知道你在家,开门!开门!” 任赵伟明将门板拍得震天响,可里面依旧没有任何动静。赵伟明又拨通了屋内的固定电话,贴着门板他可以听见电话听声响,半天过后却无人接听。 此时,郭金玉的隔壁邻居正好外出归家,看见气哼哼的赵伟明。虽然知道是郭金玉的前夫,不过郭金玉平素实在算不上是个好邻居,邻居嘌了瞟赵伟明,不做声打算开了门立刻进门。 “请问,您知道这家人去哪儿了吗?”可赵伟明拦下了正在开门的邻居。 “不知道。”邻居摇摇头,“前两天看她拎着行李出门了,好像都没回来。” “出门了?”赵伟明小声嘀咕。看来郭金玉是计划好的,也知道事情迟早会暴露,所以干脆躲了起来。赵伟明谢了邻居,泄气地下了楼。 坐进车里,赵伟明仔仔细细将思绪理清。巧巧还要上学,郭金玉不会出远门,她们俩一定会在一个相对安定的地方住下。那么,这个地方除了郭金玉的娘家,赵伟明想不出还有什么其他地方更为合适。 正如赵伟明所料,郭金玉的的确确带着女儿巧巧躲回了娘家。她闹出的事,赵伟明要想查清楚只是时间问题。赵伟明一旦知道她的所作所为,不会轻而易举放过她。就像上次,最后两人以离婚收场。 尽管明白赵伟明不会善罢甘休,郭金玉还是做了一连串的傻事。在她看来,只要想做就去做,可以不计后果,她就是这样一个人,等后悔的时候往往已经晚了。 回到娘家的郭金玉不敢将事情原原本本告诉父母,对父母撒谎说家里厨房漏水在维修,只好带着巧巧来娘家暂住,等厨房修好了就回家。 郭金玉娘家并不大,房子也很有些年头,再怎么出新看上去还是破破旧旧的。赵伟明爬上前老丈人的家,只叹郭金玉没遗传到父母的好脾气。没离婚的时候,赵伟明和老丈人丈母娘相处的不错。这次上门,赵伟明手里还是拎着几样礼物。 郭母听到敲门声,打开门板的时候吃了一惊,“你……你怎么来了?” 赵伟明看的出,郭母绝对不知道女儿做下的好事儿。“阿姨,最近过的好吗?”他笑着问候郭母。 郭母让开半个身子,将赵伟明让进屋内。心底泛起嘀咕,都和女儿离婚了,前女婿怎么会好心来问候他们的安稳。联想起女儿前两天突然的归家,难道女儿又闯了什么祸,赵伟明是上门算账的。郭母不禁感到头痛,这个女儿也不知是像谁,脾气火爆,性格急躁。原本以为嫁了个好人家,女婿也非常争气,自己创业,投几年的功夫做得风生水起,多少人羡慕的好日子。偏偏女儿放着好日子不过,成天疑神疑鬼,二天一小闹,三天一大吵。开始的时候,老两口还上门劝劝,可次数越来越多,他们俩也不想管了。就这样,一段好姻缘终于不欢而散。 一个女人,四十岁,离异,带着个半大的孩子。老两口彻底对女儿的将来失去了信心,只想着她把外孙女拉扯大,拿着赵伟明给的钱过完下半辈子。 可现在已经不是他们女婿的赵伟明找上门来,老两口第一个反应不是两人要复合,而是女儿又做了什么不可理喻的事情。 “伟民,坐,坐。”郭父招呼赵伟明坐下,指挥老伴儿去给前女婿泡茶,然后开始和赵伟明打哈哈,“你爸妈最近还好吧?” “还好。”赵伟明边回答边打量了一下周围,家里只有老两口。这个时间巧巧自然是在学校,那么郭金玉跑哪儿去了。 郭母端着滚烫的茶水走出厨房,将茶杯放到赵伟明眼前,“喝茶,喝茶。” 赵伟明端起茶杯,不慌不忙呷了口茶水,眼角的余光观察着前岳父母。老两口面面相觑,交换着疑惑的表情。赵伟明确信自己的判断没错,郭金玉一定在娘家。 “今天怎么有空过来?”到底是男人,又做过赵伟明十几年的老丈人,郭父还是有些底气的。 “路过,想着来看看二老的身体好不好,没打招呼就上未了。”赵伟明在等着郭金玉的到来,在此之前,他不想有人给郭金玉通风报信。 “呵呵……”郭母捂着嘴尴尬地笑了笑,心里最清楚赵伟明绝对不是好心好意来看他们的,恐怕是无事不登三宝殿。“难为你还这么惦记我们。” 三个人,各怀心事相对相视,聊着无关紧要的话题,都在急切等待着那个关键人物的出现。 终于,外面传来门锁转动的声音。老两口长出了一口气,女儿再不回家,两人就要心脏病发作了。赵伟明放下茶杯,在沙发上正襟危坐,只等着郭金玉打开家门的那刻,看见他时会露出什么表情。 郭金玉纵使早有了心里准备,但看见赵伟明的一刹那,她还是害怕了。赵伟明的面色阴沉,目光中带着冻死人的寒意,郭金玉的心虚立刻被他的眼神捕捉到。 “你来干什么?”虽然害怕,郭金玉还是故作镇定,没好气地问赵伟明。 赵伟明一个冷笑,她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我想和你好好谈谈,去了你家,可你不在家,听邻居说你出门了,我想也许你在这里。所以就来了。”赵伟明平心静气地回答。 赵伟明的态度是暴风骤雨来临的前奏,这点郭金玉非常是熟悉。当一个男人连火都懒得发在你的身上的时候,就该明白他真的会不顾一切。 “我们俩还有什么好谈的?”郭金玉反问。 “那要问你自己。”赵伟明马上回敬道。 “我不知道。”郭金玉低垂下眼皮,避开赵伟明咄咄逼人的目光。 “郭金玉,别和我装疯卖傻。”赵伟明冷言冷语地说道,毫不顾忌郭父郭母的在场。“你做了什么事自己最清楚,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谈,走吧。” 郭金玉连忙快步走到父母身边,她可不想和赵伟明单独出去,现在的他看上去像是要吃人。 “我哪儿也不去,我没做什么亏心事儿,我为什么要和你出去!”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是出去谈还是在这儿谈?” “我说了,我哪儿都不去。”郭金玉坚持自己的想法,没准儿赵伟明发起狠来,家里好歹有父母顶着,赵伟明不敢把她怎么的。 “好!”赵伟明讪笑着点点头,指着沙发对郭金玉说,“坐下!” 郭金玉胆战心惊地在离赵伟明最远的沙发角坐下,郭父郭母见状只好坐在两人中间,来回看着女儿和赵伟明。 赵伟明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在谈之前,我想给你看些东西。”说完,赵伟明将表姐妹俩的视频调出来,画面虽然不大,但声音清清楚楚。表姐妹俩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原原本本都说了出来,郭金玉让她们两人去Sweet闹事,然后讹瞿紫芳一笔钱,这样瞿紫芳是百口莫辩,生意必定会受到影响。 郭金玉本来没打算闹到电视台,只是不想让瞿紫芳好过。没想到有赵伟明在她后面撑腰,表姐妹俩没要到钱,那个表姐于是将五千元的帐算到了郭金玉的头上。一番讨价还价之后,郭金玉给了两人三千元,但有个条件,就是让两人去电视台投诉。 上电视哪有那么容易,郭金玉正因为想出这个主意,完全是因为有个老同学在电视台工作,恰巧就是栏目制片人。郭金玉给同学打了个招呼,制片人虽然奇怪郭金玉的动机,可赵氏集团是个难得的题材,搞不好就是独家,于是答应表姐妹的节目先上。 事情弄清楚之后,赵伟明托副台长见了制片人一面,把视频给他看了一下。制片人立刻明白是被郭金玉利佣了,幸亏节目还投上,不然要闹出大笑话。 解决好外面的事,赵伟明才来找郭金玉算账。 看完视频,郭金玉投什么反应,暴露是意料中的,后悔也投用处。 “这之前,你是不是还指使人去店里说菜里有虫子?”赵伟明问道。 “是。”郭金玉一口一个答应。 “你真是机关算尽!”赵伟明咬牙说道,“先自己到店里闹,让人误以为你是受害者,然后说菜里有虫子,再来是食物中毒。一步步的让大家都相信这家店有问题。” “是,都是我干的,怎么样!”郭金玉满脸无所谓的态度。 “郭金玉,你知不知道那家店挂着我的牌子?你想砸我的牌子吗?”赵伟明冷冷地问。 “哈!”郭金玉仰头一笑,“那个女的到底有什么本事把你服侍得服服帖帖的,还挂上了你的牌子?” “郭金玉,把嘴放干净点儿。”赵伟明有些火了。 “怎么?踩到你尾巴了?”郭金玉洋洋得意地说,“你一向如此,看见女人就走不动路,什么都愿意给她们,唯独对老婆吝啬。” 郭父郭母再也坐不住了,女儿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来。离婚是不假,可一日夫妻百日思,女儿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前女婿。 “金玉!少说一句。你为什么要这么干?”郭父拍了茶几一下,对着女儿喝道。 “没什么为什么,就是心里不舒服。”郭金玉耸耸肩,风轻云淡地回答。 “你有什么不舒服的?”郭母不禁问道。 “凭什么!”郭金玉瞪着双眼,指着赵伟明喊,“凭什么男人离了婚就能找个年轻漂亮的!我呢?我把青春都给了他,可到头未我得到了什么?把我一脚踢开就完事儿了?想的美!我不舒坦,他也别想安生!” “哎哟!我看你真是疯了,是不是有病了?怎么能这样!”郭母凑到女儿身边,举起手重重地拍了郭金玉一下 “是!我是有病!都是被他逼的!”郭金玉大喊大叫起来。 赵伟明看着丧失理智的前妻,再说下去也是无用。“我上次就警告过你,不要去招惹她,你不仅想毁了她,还想毁了我。郭金玉,我会要回巧巧的抚养权,也不会再给你一分钱。我看你太闲了!好!你自己出去找工作养活自己,这样就不会有时间想着害别人。” “你敢!”郭金玉跳起来,眼睛都瞪红了,冲赵伟明喊道。 “没有我什么不敢的,过去我念在夫妻一场,不和你争巧巧。可我发现对你太仁慈,你不值得!你从来不想想自身的问题,把错都强加到别人身上,我建议你该去看看心理医生。”赵伟明跟着站起来,对郭金玉说道。 “啊!”郭金玉狂叫着朝赵伟明扑过来,双手拽住他脖子上的领带,“我要杀了你!杀了你!要死大家一起死!我要你不得好死!” 别看郭金玉身材瘦小,但她现在已经疯了,满脑子充满对赵伟明的恨。赵伟明猝不及防,被扑过来的郭金玉压倒在沙发上,领带紧紧勒住他的脖子,赵伟明一下透不过气来。 “金玉,放手,放手,真会闹出人命的。”郭父郭母连忙上去阻止女儿,老两口年事己高,哪儿是郭金玉的对手,只看着赵伟明的脸涨得通红。 瞬时间,郭家客厅里哭声喊声一片。 赵巧巧放学回家,爬到二楼便听见楼上的喧闹声,一开始以为是别人家吵架,没等上到外婆家,抬头看见邻居在门口张头张脑,再仔细一听,是外婆家传出的动静。 “巧巧,你赶紧开门看看,你家不知怎么了。”邻居对赵巧巧说道。 赵巧巧慌手慌脚打开门,一眼瞧见母亲压在父亲的身上,外公跌跌倒倒去拦,家里乱成一团。 “妈!你干嘛!”赵巧巧边喊边冲上前去,想把母亲从父亲身上拉开,可看到母亲的一只手死死拽着父亲的领带,父亲好像已经喘不上气来,赵巧巧又不敢用力去拉。 “妈,你松开爸爸,爸爸要喘不过气了!”赵巧巧吓得哭起来,“妈,求你了!” “我要他死!我要他死!”郭金玉根本听不见女儿的哀求,手越勒越紧,赵伟明的脸色开始发紫。 “金玉,金玉,你快放手,你看把巧巧吓得,求你了!”郭母在一旁也哭起来。 无计可旋的郭父跑到卫生间,端来一盆冷水, 让开身子,郭父想也不想朝郭金玉兜头浇了下去。 对赵巧巧喊道,“巧巧,你让开!”等赵巧巧 郭金玉打了一个冷战,稍微清醒一些过来,虽然投有松手,可力道已经没了。赵伟明乘势甩开郭金玉的手,从她身下挣扎出来。 赵伟明狼狈不堪,满身是水,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脖颈火辣辣的疼痛。 “爸,爸,你没事吧?”赵巧巧连忙蹲下来,帮着松开赵伟明脖子上的领带。 赵伟明一个字都吐不出来,对着赵巧巧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儿。 赵巧巧看见父亲的脖子上一条深深的印子,面露痛苦之色,哭着抱住父亲,“爸爸,爸爸,你们为什么要这样!你们为什么就不能像别的爸爸妈妈那样!为什么要这样啊!” 赵伟明坐在地上,抱着女儿,听见女儿的哭喊,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抬起手轻轻抚摸女儿的后背,用嘶哑的喉咙说,“巧巧,对不起,爸爸对不起你。我不是个好爸爸,对不起。” 57 瞿紫芳又托著腮坐在靠窗的位子上发呆,这是她半个月来最常采用的姿势,因为实在是无事可做。不光是她,连店员也坐在一起闲聊,悄悄地说着什么时候关门,该找下一份工作了。 不仅如此,半个月以来,瞿紫芳都没见到赵伟明的影子,甚至连个电话都投有。前几天,瞿紫芳耐不住主动打了个电话过去,手机是秘书接的,说是赵伟明正在开会不方便接电话。二天前,瞿紫芳再次打过去,居然还是秘书接的。瞿紫芳想到不该在工作时间找他,于是晚上又打了过去,可手机始终无人接听。 “难道出什么事了?我要不要过去看看?”瞿紫芳望着窗外,小声嘀咕。但又怕万一赵伟明什么事都没有,她贸贸然跑去他家不是太好,瞿紫芳左右为难。 从下午坐到傍晚,落日的余晖渐渐消散,夜色笼罩下的城市有股神秘的美。瞿紫芳无心欣赏,暗暗叹气。一天下来,上门的顾客没几个人,所有的努力通通化为乌有,比之前的情况还要差。 一个女孩朝这里走来,越来越近,身影越来越清晰。 瞿紫芳站了起来,走到门口拉开店门,对站在门口的女孩说道,“巧巧,你怎么来了?” 这个赵巧巧和前一阵的那个赵巧巧判若两人,眉宁间尽是与年龄不相称的忧愁,脸颊瘦了一圈。 “我是特意来找你的。”赵巧巧说道。 “找我?”瞿紫芳奇怪地嘟囔,“先进来再说。” 瞿紫芳把赵巧巧领进店里面,让她在坐下,问道,“你放学就过来了?” “是的。”赵巧巧点点头。 “你妈妈知道吗?给她打个电话。” “妈妈不知道我来这里,我告诉她要补课,所以没关系。” “那我去弄点儿吃的,我们边吃边说,可以吗?” 赵巧巧没回答,只是点点头。瞿紫芳走去厨房,一边准备食物,一边想。也许是真的出了什么事,不然赵巧巧不会找上门来。而且,女孩对她的态度明显较上次不同。 为了不耽误赵巧巧回家,瞿紫芳做了韩式拌饭,一小碟凉拌蔬菜,一杯水。 “拌饭,喜欢吗?”瞿紫芳将热腾腾的拌饭放在赵巧巧的面前,为她摆放好小菜和水,又把拌饭拌匀,“饿了吧?吃吧。” 赵巧巧接过瞿紫芳递给她的勺子,挖了一大口饭放进嘴里。想起这半个月,她没有吃好没有睡好,眼眶顿时红了起来。 那天,郭金玉在娘家被郭父一盆冷水浇醒了,等她看见赵伟明脖子上的勒痕时才发现自己犯了不能饶恕的错。她居然昏头到想杀了赵伟明,这个与之有过十余年夫妻生恬的,曾经打算共度一生却没成功的男人。 “我……我不是有意的,我……我……我也不知道怎么搞的。”郭金玉恍恍惚隐地昵哺,伸出手去想触碰赵伟明,被他一下子甩开。 “我真不是有意的。”郭金玉努力地为自己辩解,一切都让自己搞糟了,明明白白地再无法挽回。 赵伟明的喉咙像火烧一样,皮肤火辣辣的痛,开不了口回敬郭金玉,只能在心底冷叱她的道歉。还好不是有意的,要是有意的,恐怕他早就被勒死了。 赵伟明设有在郭家久留,感觉好了些后便回家去了。 第二天,郭父把不省事的女儿赶了回去。郭父对女儿说,“我和你妈老了,你也四十了,巧巧都那么大了,我们只想过几天安生日子,实在管不了你的事,你回自己家好好想想,接下来到底该怎么办。动动脑子,别再干那些丢脸的事儿。” 回家后,郭金玉每天都是心惊胆战地过,门口稍微有些动静便惶恐不安,就担心是赵伟明来找她算账。她不敢出门,家里没了吃的,赵巧巧只好在外面胡乱买些吃的回家。见母亲把自己折腾到如此地步,赵巧巧可怜她的同时,又怒其不争。 郭母到底是女人,明知道女儿不好,却不能做到郭父那般铁石心肠。上门来看了女儿,发现母女二人就靠吃外卖过日子,老太太只好隔一天烧些栗送过来。 赵巧巧从外婆那儿知道母亲的所作所为,也知道父亲做了什么决定会惹怒她而致使自己受伤。 “巧巧,你要到你爸那儿去吗?可你妈该怎么办啊!”郭母这样对赵巧巧说。 当时,赵巧巧没法回答郭母的这些问题。对于还是孩子的她来说,这些问题太大,太沉重,她还没有学会立刻就能做出入生中最重要决定的本领。 夜晚,别人都睡着的时候,赵巧巧反复地思考,自己应该如何去做。和父亲一起生活当然可以轻松快乐一些,但却会良心不安,像是抛弃了母亲。 母亲是个弱者,这是无可争辩的事实。越是弱者越会装作强悍伪装自己,到头来遍体鳞伤的只能是弱者,就像现在的母亲。如果连她也离开母亲,赵巧巧想都不用想便知道结局,母亲一定会真正的失去理智。 即使明白母亲是个负担,可赵巧巧也没办法。外公外婆老了,母亲无处可去,只有她挑起这个担子,陪伴在母亲身边,给予她做子女的温暖。 赵巧巧不由得想起瞿紫芳对她说过的那些话,她所能给父母的远远不够,从母亲的身上便体会这点。母亲需要的是一个能够温暖她的丈夫,但现在已经不可能实现,她又怎能连母亲剩下的最后一丝光明都遮盖住。 想好了这些,赵巧巧才来找瞿紫芳。 赵巧巧闷头吃完瞿紫芳为她准备的晚餐,抬起身子坐好。 “阿姨,对不起。”赵巧巧对着瞿紫芳郑重道歉,这件事原本应该由母亲来做的,可她知道母亲一辈子不会承认自己的错误。 “怎么了?突然好好的……”瞿紫芳疑惑不己。 “我替我妈向您道歉,那些事情都是她找人干的。我爸去找过她了,发了很大的火。”赵巧巧说道。 “……”瞿紫芳无言地看着赵巧巧,也明白孩子为什么一下消瘦的原因。 “我妈虽然没有来,可她已经知道错了,请您原谅她。妈妈其实很可怜。” 瞿紫芳静静地盯着赵巧巧,这个不像孩子的孩子,才多长时间,她便从一个无礼的小Y头变成让一些成人都汗颜的入。 “爸爸说要要回我的抚养权,也不会再给妈妈一分钱。我知道爸爸是个说到做到的人,可我妈怎么办?她什么也不会做。” “你想让我做什么?”瞿紫芳终于知道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也似乎明白女孩来这里的原因。 “阿姨,你不是要和我爸爸结婚吗?我想你一定不希望有我这么一个女儿。你可以和爸爸谈谈吗?”女孩说道。 “你不想和爸爸一起生活吗?”瞿紫芳问道。 赵巧巧低下头来,轻声嗫嚅,“妈妈太可怜了。” “你为什么不自己和爸爸说呢?”瞿紫芳又问。 赵巧巧把头垂得更低了,“爸爸会伤心的。” 瞿紫芳情不自禁伸手摸摸女孩的头顶,“你真是个好孩子,爸爸妈妈该知道他们有个好女儿。” “那……阿姨答应了?”赵巧巧抬起头,露出今晚的第一丝笑容。 “这个坏人我来做好了。”瞿紫芳也笑了,她没有道理不成全这个孩子。 “可我这几天联系不上你爸爸,他不是在开会就是不接电话。”瞿紫芳转而又说。 “爸爸不是故意的。”赵巧巧连忙解释,“爸爸去找妈妈的那天打起未了,爸爸的脖子被妈妈勒伤了,这段时间说不出话来。” 瞿紫芳吃了一惊,连话都说不未了!那该伤的有多重? “阿姨去看看爸爸吧,他会高兴的。” “我会去的。” 赵巧巧看了看手腕的表,该是回家的时候了,拿起书包站了起来。“我要回家了。” “我送你回家。”瞿紫芳说道。 “好!谢谢阿姨。”赵巧巧干脆地答应,没有拒绝瞿紫芳的好意。 赵巧巧回到家,她尽到自己的力量去解决这些事,去帮助母亲。她想陪在母亲身边,时间久了,母亲慢慢就会走出婚姻失败的阴影,找到自我,重新开始生活。 进了家门,母亲郭金玉正坐在客厅的沙发里看电视,看见女儿进门来,轻轻嘌了一眼。 “吃过了吗?”郭金玉随意地问了一句。 “吃过了。”赵巧巧回答,说着走进厨房。 厨房里千干净净,投有一丝油烟昧儿,冷锅冷灶,打开冰箱门,里面还剩下点儿外婆送来的菜。苦笑了一下,要是自己说没吃过,母亲会怎么办? 走出厨房,赵巧巧问郭金玉,“妈你晚上吃什么了?外婆送的菜还在。” “我乱吃了一点儿,晚上不饿就没吃。”郭金玉回答道。 “那你还问我吃投吃。”赵巧巧嗔道。 “我也就随口问问,你真吃过了?吃的什么?” “拌饭。” “好吃吗?” “好吃。”想到方才那顿饭的滋味,赵巧巧不由得笑了起来。“我进屋复习了,妈你早点儿睡,别看的太晚。” “知道了,到底我是你妈,还你是我妈。”经过了半个月的时间,郭金玉终于能开得起玩笑了。 赵巧巧走了以后,瞿紫芳想了想,反正店里也没什么生意,便收拾东西提前关门了。 瞿紫芳买了些水果摸到赵家,赵母开门一看是瞿紫芳吃了一惊。“紫芳,你怎么过来了?” “阿姨,我来看看赵伟明,他在家吗?”瞿紫芳说道。 “在,在。”赵母连忙让瞿紫芳进来,回过头去高喊,“三儿,三儿,你快来看谁来了。” 在书房看书的赵伟明听见母亲嚷嚷,好奇地走出来,一看是瞿紫芳。“你?” “我过来看看你。”瞿紫芳笑吟吟地说。 “三儿,愣着干嘛!”赵母将赵伟明拉到瞿紫芳跟前,“带紫芳到屋里说话。” 在赵母的积极关照之下,瞿紫芳被“赶到”赵伟明的书房。书房里放着广播,书桌上摊开一本书。瞿紫芳走上去翻看了一下,是克里希那穆提所著,胡因梦翻译的《生命之书:365天的静心冥想》。 “你还真有闲情逸致。”瞿紫芳揶揄道。 “你知道了。”赵伟明说道。 赵伟明的声音依然有些沙哑,脖子上的伤痕也还全部褪尽。瞿紫芳走到他的面前,翻开衣服领口,浅红色的勒痕依稀可见,足见当时郭金玉的力道有多大。 “你是不是打算一直不告诉我?”瞿紫芳问道。 “我不是怕你担心吗?现在都好了,没事了。”赵伟明笑了笑回答。 “我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么长时间不和我联系,打电话也找不到你人,总会怀疑的吧。” “谁告诉你的?秘书?”赵伟明心想一定是秘书投错,秘书对他隐瞒瞿紫芳的做法疑惑不解,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让瞿紫芳知道,老板为了她付出了多大的代价。虽暗自责怪秘书多事,可看到瞿紫芳的那刹,赵伟明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瞿紫芳轻轻摇头,“不是,是巧巧。” “巧巧!”赵伟明轻叫起来。 58 “她……巧巧和你说什么了?”赵伟明紧张兮兮地问。 “赵伟明,你有个好女儿。”瞿紫芳理了理赵伟明的衣领,说道。 “……”赵伟明更加奇怪地盯着瞿紫芳,她的语气不像是嘲讽,表情也十分轻松,赵伟明真是好奇女儿和瞿紫芳谈了些什么。 “今天巧巧放学后来技我,代她妈妈来向我道歉,还告诉我你被打伤了,让我来看看你。”瞿紫芳缓缓说道。 “是嘛。”赵伟明绝对没想到女儿这样做,她还是个孩子而己,想到女儿那天哭得伤心,赵伟明越发感觉对不起孩子。 “嗯。”瞿紫芳点头,“所以我说你有个好女儿。” “她还告诉我,你打算要回她的抚养权,断了她妈妈的经济来源。”瞿紫芳继续说道。 “对!现在看来我更要把巧巧带回来,我不能让她和郭金玉生活在一起。”赵伟明的手不禁握成拳。 “可她不这么想。” “她和你说什么了?”赵伟明焦急地问道。 “她不想让你那么做,说她妈妈太可怜了。” “她可怜!”赵伟明嗔道,不敢苟同女儿的看法,在他眼里,郭金玉就是个疯子。 “我可以理解她。”瞿紫芳轻轻嘀咕了一声,其实她和郭金玉很像,只不过她没有让自己更加疯狂而已。她从无望的爱中自我解脱出来,但郭金玉却没能做到。她们俩的悲哀在于,都太爱对方,爱得比对方多,而恰恰爱得更多的人会是弱者。郭金玉用错误的方式想挽回赵伟明,却掉入泥沼越陷越深,想爬出来的时候为时己晚。 “你们女人真让人难以理解。”赵伟明摇摇头。 瞿紫芳无奈地苦笑,女人心海底针,男人永远无法了解。 “因为我曾经很像她,把所有心思都放在一个人的身上,可那个人却不这么想。我们越想抓住对方,对方就跑得越远。慢慢地,心就像生病了一样。嫉妒,怨恨,反正都是些不好的情绪,将自己逼到了死角。”瞿紫芳在椅子上坐下,盯着膝盖娓娓道来。“我也恨插进来的第三个人,恨不得她去死。可她消失了又怎么样?不爱我的还是不爱我,不会发生任何改变。” “后来我看到一本书,书里的女主角将自己所有的怨恨写成日记,写到最后她解脱了。我也想试一下,我把我们俩从认识一直到结婚的过程写了下来。每天写一点儿,写一点儿想一想,有时候写着写着就写不下去了。但越往后面写,我清楚地看到过去的那个自己。回想起来,很多事情自己也做错了,大错特错。感情不是你付出十分,就可以收回十分,这两者之间没有必然的联系,中间不是等于号。” 赵伟明沉默了,在书桌前坐下。恰巧眼前的书页上的大标题显示:四月欲望,婚姻,性,热情,下面写着,爱究竟是什么?我们的爱之中总是有占有、掌控或奉承的成分。 “我想郭金玉只是太爱你,所以害怕失去,可是她用错了方法。不仅没有牢牢抓住你,还让你离她越来越远。她真的很可怜,爱的多的那个人永远是输家。连巧巧都看出来了,你应该体谅体谅她。因为已经输了,所以更不会承认自己的错误。” “那我应该怎么做?”赵伟明问道。 “我也不知道。”瞿紫芳轻轻摇头。无论如何,这都是赵伟明和郭金玉的私事,她插不上手。 “对于你和郭金玉来说,我是个外人。虽然你们离婚了,可过去十几年的光阴是不能抹杀的,你不能要求她短短几百天就忘记曾经几千天的生活,太不公平了。婚姻关系可以用法律了结,人的感情要用什么才能切断” “那你切断了吗?”赵伟明问道。 “没有,我和他之间毕竟还有个孩子,为了孩子有时不得不碰面。每次碰面我尽量试着用最平和的心态去面对,告诉自己不要去怨恨他,一次会比一次好一些。” “不是每对离婚后的夫妻都能像你们一样,我想大部分都是怨恨对方的,看也不想看到对方的脸。”赵伟明露出一丝无奈,就像他和郭金玉,事到如今他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瞿紫芳站了起来,人看了,话也说了,该是回家的时候。“我走了,你好好休息。”她对赵伟明说道。 赵伟明赶紧跟着起身,上前抓住瞿紫芳的手,“紫芳。” “还有什么想说的吗?”瞿紫芳发现赵伟明欲言又止的样子。 “紫芳,栽现在的状况没资格要求你什么。”赵伟明抓住瞿紫芳不放,“给我一些时间好吗?等我处理好巧巧妈妈的事情,也许需要一些时间,所以……” “知道了。”瞿紫芳轻声回答道。 这之后,赵伟明脖子上的伤完全好了,每天忙着工作上的事情,似乎忘了郭金玉这茬子。但只要一静下来,他便想起瞿紫芳的话,思考该如何处理郭金玉。 想好之后,赵伟明约了时间来到郭金玉家。虽说是周六,女儿巧巧依旧要上课,家中只有郭金玉一个人。 这所房子是赵伟明投资的一所房产,地处闹中取静的黄金地段,较之当时房价已是翻了一番,离婚时给了郭金玉。 赵伟明拿出一张纸放到郭金玉眼前,“这是我写的一份协议,你看看。” 郭金玉展开那张A4纸,协议很简单,只要郭金玉不妨碍赵伟明的生活,赵伟明便不要回女儿的抚养权,也继续供给郭金玉的物质生活。一旦郭金玉违反协议,上述条件便自动解除。 “你也知道,我想要做什么就一定能做到,和我争巧巧,你觉得自己的胜算有多大?我希望你好好想想。”赵伟明在郭金玉看的同时对她说道。 郭金玉笑一下,她当然知道自己争不过赵伟明。他有钱有势,这个世界就是这么现实,上了法院没有人会支持她,她会失去一切。可想到自己即将一无所有,郭金玉不是想到妥协,而是要做最后的挣扎,鱼死网破又如何。 “我要是不同意呢?”郭金玉冷冷地问。 “你会失去一切,巧巧,钱。当然这所房子是你的,可栽会让这所房子卖不出去,到最后你连交水电费的钱都投有。你多少年没工作了?年纪又一大把,谁会要你这样的人?” “你!你真要这么毒吗?”郭金玉咬牙问道。 “不是我毒,而是你不得不让我这么做。我原以为和你离婚就解决了,所以当时没有准备什么协议,所以你就随意地干涉我的生活。我不会再那么笨了,你也别想在我背后捅刀子。你这次成功是因为我没有防备,你认为自己还会成功第二次吗?” “赵伟明,你真是无情无义!从认识到结婚,十几年的时间,我把最美好的青春都奉献在你身上,可你是怎么对我的!”郭金玉不由得声音又大了起来。 “郭金玉,你从来都是站在自己的角度看问题。你的青春就是青春,我的青春就不是青春了?我想过要和你好好过日子,我主外,你主内,带着巧巧好好生活,然后一起看到她出嫁。谁结婚的时候会想到耍离婚!我固然有对不起你的地方,我忽视了你的感情需要,可你呢?疑神疑鬼,闹得家里家外乌烟瘴气。你好好想一想,难道你就没一丁儿责任?” “现在说这些废话做什么!”郭金玉冷哼一声。 “对,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所以,我们离婚了,好聚好散,你走你的路,我过我的桥,互不干涉。把这份协议签一签,我不会再上门来。”赵伟明用手指敲敲桌面,说道。 郭金玉拿着协议看了又看,越笑越深。赵伟明有赵伟明的方法,她有她的对策。郭金玉问赵伟明要过笔,在桌子上趴下。赵伟明以为郭金玉要签字,可她写的字远远超过名字的长度。 过了一会儿,郭金玉写完了,看了一遍后递到赵伟明面前。“既然是协议,我当然有我的意见,看看吧。” 赵伟明接过来看,还没看完脸色就变了。 协议上,郭金玉没动一个字,只是最后加了一个条款。 赵伟明不得先于郭金玉再婚,如违反,此协议自动撤销。 也就是说,郭金玉一天不再婚,赵伟明都不能动再婚的念头。 “你什么意思?”赵伟明将协议摇晃得哗啦哗啦响,真没料到郭金玉会出这手。 “没什么意思,只是你先再婚我浑身不舒服。”郭金玉耸耸肩,轻松地回答。这一刀自己是捅对了位置,赵伟明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不同意都不行。“男人四十一朵花,女人四十豆腐渣,我们同岁,再婚方面我很吃亏的。你就当体谅一下我的心情,稍微让下步。你们也可以在一起,只是不结婚罢了。结婚证算什么,不过是一张纸,结了都能离,我看要不要都无所谓。你说呢?” 赵伟明恨不得把协议揉成团扔到郭金玉的脸上,忍了又忍,终于没有发作。 “你做不了主吗?还是要和她商量一下?要多长时间?我等着。”郭金玉愈发心情愉悦。 又是一个周末,赵伟明早早给瞿紫芳打去电话,让她不要将江子越接回家,想趁着后面两天的大好天气,和瞿紫芳去爬山散心。 周六的一大早,太阳还未完全露脸,但可以看出是个好天气。 瞿紫芳拿着简单的行李站在小区门口,到了约定的时间,赵伟明的车准时出现在她的视线中。 车程只有一个多小时,是最近刚刚开发完成的度假区。山下是度假中心,可以垂钓泡温泉 沿着石砌台阶爬到山顶,能呼吸到干净清新的空气。 “怎么想到要爬山?”在车里的时候,瞿紫芳这样问。 “散散心不好吗?”赵伟明反问。 “当然好。”想到最近烦心事的的确确太多,适当放松一下不是个坏主意。 两人先来到度假中心,登记房间的时候,前台问道,“几间房?一间?” “两间。” “两间。” 赵伟明和瞿紫芳同时出声说道,前台和瞿紫芳都惊奇地看着赵伟明。 为什么他会说两间。 59 房间内设施一应俱全,带着按摩功能的大裕缸,进口花岗岩洗漱台板,二十四小时运转的除湿系统,让你不至于在裕室滑倒,水晶镜面的化妆间,希腊印花羊毛地毯。走到房间外的弧形阳台眼前的风景更漂亮,光亮如镜的湖面,青黛黛绵延起伏的山峦,犹如人间仙境。 赵伟明租了钓鱼工具,带着瞿紫芳来到垂钓区。一人一张椅子,一根鱼竿,在微风习习的湖边坐下。瞿紫芳一次鱼都没钓过,体会不出钓鱼的乐趣到底在哪里。身边的赵伟明倒是好像能耐得住性子,坐在椅子上动也不动,遮阳帽压得很低,看不出在想些什么。 几十分钟过去了,两人都没有收获。阳光和微风熏得瞿紫芳昏昏欲睡,哈欠连天。 “是不是很没意思?”赵伟明问道。 “不是。”瞿紫芳轻轻摇头。虽然是瞌睡连天,但没觉得无趣。很难得有这样的地方和时间让她安静地坐着,可以什么都不去想,只看着湖面不时泛起的波纹,想到这平静的湖面之下又是怎样一番世界。“只是太阳哂得人想睡觉。”她又说道。 “你喜欢钓鱼?”瞿紫芳接着问道。 “喜欢,但是时间有限,钓的次数不多,也就是一年里钓个几次。要是将来老了,我就天天没事找个地方待着,无所谓收获,只是享受垂钓的过程,期待着水面下给你带来的惊喜。”赵伟明回答。 瞿紫芳噗嗤一声笑了,脑中浮现老去的赵伟明带着破草帽坐在湖边,手持鱼竿,另一只手则叼着根烟。 “笑什么?”赵伟明好奇地问。 “我想象着你和姜太公一样,留着长长的胡须,带着破草帽,身披蓑衣,在漫雪纷飞的湖边钓鱼。”瞿紫芳微笑着说。 赵伟明也笑了,只不过是苦笑,“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他钓的是缘分,像我这样的凡夫俗子哪能达到那样的高度。” 瞿紫芳看了看赵伟明,他的脸上显露出丝丝愁绪,语气中也透露出无奈,他这是怎么了?也许是和郭金玉有关吧,法律上的关系是解除了,可事实上哪有那么简单。割舍一段感情应该与切肤之痛一样,痛到脊髓。 “你是凡夫俗子吗?在我看来你达到了很多人羡慕的高度。”瞿紫芳像开玩笑似的安慰着赵伟明。 “我就是凡夫俗子,甚至连凡夫俗子都不如。凡夫俗子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哭就哭,想笑就笑,该骂人就骂人,该动粗就动粗,可我什么都不能做,要考虑的东西太多太多。我的生活就是如履薄冰,一不小心就会掉进冰窟窿冻死。”赵伟明叹息着说。 “所以要学会游泳,在还没有淹死冻死之前爬上岸。因为我们都是成年人,不能再像小孩子,碰上不想做的事情就哭着赖在地上不起来。尽管不情愿,不得己,还是要学着努力生存下去。” 赵伟明看着瞿紫芳,她和郭金玉最大的不同就是,她学会各种各样的技能爬上岸,而郭金玉只能是渐渐沉入湖底。她真的需要他吗?爱有时也是一种需要,当对方身上有你需要的东西的时候,爱便顺理成章。那么,他可以给瞿紫芳些什么,她又需要他什么。到目前为止,他给她带去的都只是麻烦和困惑罢了。 “啊!动了,动了。”在赵伟明沉思的时候,瞿紫芳指着他的浮标叫了起来。 赵伟明赶紧提起鱼竿,一条不大不小的鱼活蹦乱跳地被提上水面。 “不错啊!还蛮大的。”瞿紫芳看着被提上来的鱼,“看,人生还是惊喜不断的,缘分被钓上来了。” 赵伟明将鱼摘下量钩,打上鱼食,再次甩出鱼竿。 “今晚我们打牙祭,你喜欢红烧还是清蒸,要不就熬汤?”赵伟明问道。 “熬汤吧,要是有冻豆腐就更好了,起锅时撒上香葱和一丁儿胡椒粉,美味极了,想想都可以吃一大碗白饭。”瞿紫芳一脸享受的样子,想象着白如牛奶的鱼扬。 赵伟明被瞿紫芳的表情逗笑了,“好!就熬扬。我们可以自己熬,我的房间有个厨房。” “真的?太好了!吃自己钓上来的鱼,应该别有风味。”瞿紫芳高兴地说。 时间一点点过去,阳光的热量渐渐散失,微风吹到身上有了些寒意。赵伟明收拾好渔具,拎着今天唯一的战利品回到房间。 如赵伟明所说,房间里真的有一个厨房,冰箱里有肉有菜。赵伟明又打电话要了新鲜的东北大米,香葱和冻豆腐。 赵伟明脱下外套,卷起袖子,“今晚我露一手。” 瞿紫芳不相信的笑,“你会吗?” 赵伟明瞥了瞿紫芳一眼,“好歹我也是搞餐饮的,太好不敢夸,家常的菜不成问题。” 瞿紫芳抱臂站在赵伟明的身边,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好啊!就算拼死吃河豚了。” 赵伟明啐了一声,“那我要谢谢你这么慵慨就义了,不会让你失望的。” 赵伟明从水桶里拿出鱼,往水槽里用力一摔,摁住鱼头,抓住刀,用刀背飞快得刮去鱼鳞,抠出鱼鳃,取出鱼肠留下鱼泡。 瞿紫芳瞪大双眼,从不相信到满眼佩服,不由得为赵伟明的手上功夫鼓起掌来。“不错,真不错。看来你真的会做菜。” 赵伟明咧开唇角,得意地回答,“那是当然,如果我不会做,怎么能去说别人。” 杀好的鱼先放在一旁沥干水分,赵伟明洗干净葱,将冻豆腐切块,香葱切碎。又从冰箱里职出一点蔬栗,淘好米一边醒着。 准备工作做完后,赵伟明烧上锅,等锅烧热倒入少许油,撒上几颗花椒,将沥干水分的鱼放入油锅,两面煎成金黄色,因为火候时机把握得当,鱼皮完好无损。还未完成,瞿紫芳己能闻到一些鱼香味。 锅内倒八足量的凉水,赵伟明将火头开到最大,盖上锅盖等待烧开。 “原来你也不用生姜。”看着锅盖盖上,瞿紫芳说。 “其实熬鱼汤的一个秘诀就是用花椒不用生姜,不仅去腥还能让汤变得奶白。今天这条鱼的大小用来熬鱼汤是最合适的,对于食物我们俩有共同的认识。”随着制作食物的过程,赵伟明阴郁的心隋慢慢变好。无论结局如何,现在相处的每一刻都该好好度过。“喝点酒吧?你想喝什么?”赵伟明接着问。 “这么乡土的菜……”瞿紫芳撅起嘴想了几秒钟,“喝白酒,二锅头!怎么样?” “我没意见。”赵伟明回答,好笑地盯着瞿紫芳,她居然提议喝二锅头,“你能喝吗?能喝多少?” 瞿紫芳扬起下巴,“二两的,一人一瓶怎么样?” 赵伟明啊呵笑起来,“我还是第一次碰上要和我喝二锅头的女人,怎么能说NO呢。” 说完话,赵伟明继续做饭,洗好蔬菜,往电饭锅里加入开水,按下煮饭键。既然说要喝二锅头,怎么能少了一样不可少的下酒菜,油炸花生米。 赵伟明又要来花生米,洗干净,依然放在一旁沥水。这时,鱼汤已经烧开,打开锅盖,翻滚的汤汁是浓浓的奶白色,整间厨房浓香四溢。赵伟明把火头转小,千滚豆腐万滚鱼,鱼汤要熬到鱼身软烂才是最美的。 锅里倒上半锅油,油烧到六分热,关小火,倒入花生米,与其是炸花生米,不如说是用热油在煮,这样的花生米里外香脆,色泽却仍保持不变,这才是炸花生米的最高境界。 小小的厨房里,声色味俱全。浓郁的鱼扬,清香的饭香,诱人的油炸昧,噗吐噗吐,撕拉撕拉,谁说只有交响乐团才能奏出美妙的乐曲,厨房里一样可以。 饭锅跳开后,赵伟明炒好蔬菜,鱼汤里撒上香葱和胡椒粉,捞上花生米放入一个小碗中。赵伟明指着花生米问瞿紫芳,“喜欢放糖还是盐?” “盐。”瞿紫芳想也不想地回答,说完捏了一些细盐,慢陧撒在花生米上。 两人将饭菜端上桌子,一碟碧绿的时蔬,一碗油炸花生术,一锅牛奶般醇厚的鱼汤,真是两个人的晚餐。 两人的面前,放着各自的碗筷,当然是少不了瞿紫芳提议的二锅头。瞿紫芳先拧开瓶盖,并未倒入酒杯中,而是将酒倒进盖中,对赵伟明说,“这才是正宗喝法。” 赵伟明如法炮制,拧开瓶盖,酒倒入盖子里。端起瓶盖,“敬你!” “谢谢!”瞿紫芳端起酒,说完爽快地一口干掉了。 放下盖子,瞿紫芳再次倒满。拿起勺子舀了一勺鱼汤放进嘴里,没有放姜和料酒,只放了几颗花椒的鱼汤异常鲜美,品到最后透着胡椒粉的微辣。“真的很好喝!” 瞿紫芳举起盖子,“谢谢你的鱼汤,也谢谢你带我来这里。” “谢谢你的谢谢!”赵伟明也是一口喝尽。 而后,两人也不多话,你一口我一口就着鱼汤花生米喝完了二锅头。瞿紫芳面不改色,赵伟明却有些上脸,两颊红彤彤的。 “你真的没醉吗?你的脸很红啊?”瞿紫芳乐呵呵地打趣赵伟明,酒精虽然没让她醉,却使让她有些许兴奋。 赵伟明摸摸热热的脸,“我只是容易上脸,绝对没醉,相信我的酒量。倒是你,真让我吃惊,一瓶二锅头下去居然毫无反应。” “我酒量很好的。”瞿紫芳得意洋洋地回答,“你应该看看过去的我,真的很能喝。只不过现在年纪大了,不敢再像过去那样喝了。” “紫芳,我发现真的认识你太迟了。我很想知道十年前的你到底是个什么样子,但人是不能回到过去的。” “十年前的我?”瞿紫芳嘀咕了一声,然后咯咯一笑,“你绝对不会看十年前的我一眼,你们男人不都喜欢女人昧十足的女孩吗?长头发,声音嗲嗲的,喜欢穿裙子。可我不是那样的,我从小就是个假小子,没留过一天长头发,也不喜欢穿裙子,那样我会觉得不自在。男性朋友和女性朋友,个个拿我当哥们儿看。你会喜欢吗?我非常非常怀疑。” 赵伟明也哈哈笑了,“也对,男人特别喜欢漂亮女人,尤其是年轻男人。以貌取人是人之常情,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喷喷喷,你们男人真是有色动物。”瞿紫芳喷喷有声揶揄赵伟明。 晚餐在笑声中结束,两人合作洗干净碗筷。瞿紫芳又切了些水果,和赵伟明坐下来看电视。 过了一会儿,酒精渐渐发挥作用,瞿紫芳头点点地靠在赵伟明的肩膀上。 赵伟明垂眼看着睡着的瞿紫芳,“紫芳,你说我应该怎么办呢?” 60(完结) 郊游的第二天,赵伟明安排的日程是爬山。早知道要爬山,瞿紫芳做了充分准备,里面是吸汗服,外面是防风保暖的冲锋衣,脚穿轻便的登山鞋。赵伟明也是一身登山装备,登山包里放了食物和水。 一开始,两人还能并驾齐驱,半个小时后,瞿紫芳慢慢落了下去。爬山真的很累,因此瞿紫芳一向不喜欢爬山。她呼畴呼哧地跟在赵伟明后面,仰头看着他的背影。 今晨,瞿紫芳在自己的房间醒来,他们没有睡在一起,更没有发生任何关系。这大概超乎旁人的预想,也让瞿紫芳困惑,赵伟明好像真的只是来郊游散心的。 在把她送到房间门口的时候,赵伟明亲吻了一下她的额头,小声说了句,“晚安,好好休息,明天要爬山。” “……”瞿紫芳无语地凝视着他,奇怪他的言行举止。 “看着我干嘛?我脸上有什么东西?”赵伟明淡笑着问。 “没有,我只是有些好奇。”瞿紫芳不避讳地回答。 赵伟明了然一笑,“激情过后往往是后悔,我们都是成年人,不该做不适合我们年龄的事。” 瞿紫芳点点头,“谢谢你这么尊重我。” 听见瞿紫芳的感谢,赵伟明却报以摇头,“不是你想的那样,以后你会明白的,好好休息。” 眼看着瞿紫芳走进房间,转头慢慢地朝自己房间走去,速度非常慢,慢到时不时停顿下来,转头看看身后,再转身走。 赵伟明站住了,看见落在后面的瞿紫芳,她显得力不从心气喘吁吁。赵伟明伸出手,等着瞿紫芳能够够到他的手。 瞿紫芳抓住赵伟明的手,“累死了。”她上气不按下气地说。 “你不是体力很好吗?平时都锻炼,怎么体力怎么差?”赵伟明打趣道。 “体力好不代表就能爬山,我一向不喜欢爬山,太累了!”瞿紫芳摇摆着手回答。 赵伟明从登山包里拿出一根超轻碳素登山杖,展开后递给瞿紫芳,“给,可以减轻一些膝部压力。” 瞿紫芳手握登山杖,又被赵伟明在前面拽着,虽然还是走得很慢,但感觉好了许多。 中间瞿紫芳几次想停下,赵伟明非常严肃地驳回了她的请求。一旦停下,便会消失往上爬得力。 日光高过头的时候,瞿紫芳和赵伟明终于爬到了山顶。 因为是淡季,山顶上一个人都没有。山顶建了一座古色古香的凉亭,供登顶的游客休息之用。亭子的高度是周围山顶中最高的,站在亭子中央,有一览众山小的感觉。冷风强劲地打在两人的脸上,身上,但他们俩都不觉得寒冷。 气息稍微调整过来后,赵伟明拉瞿紫芳在亭子里坐下,拿出准备好的热饮和三明治。 瞿紫芳先喝了口热饮,然后小口小口咬着三明治。“谢谢你来带我爬山,过程虽然痛苦,但我却感受到胜利的愉悦。站在山顶,看着周围的事物都在脚下,心情好像也豁然开朗,所以说站得高看得远。” “是的,无论是钓鱼还是爬山,过程都是漫长而痛苦的,但与之后得到的结果相比较,这些等待与痛苦都不算什么。站在山顶,我们更加看清自己。原来自己如此渺小,一山还有一山高。”赵伟明说道。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和我说?”瞿紫芳的身体在喝下热饮,吃下事物之后暖和起来,也问出从昨天直到现在的疑惑。 赵伟明放下杯子和剩下的三明抬,慢慢走出亭子,在围栏前停下,看着脚下的一切,来时的山道现在看来只是一条细细的线。瞿紫芳也走出亭子,站在赵伟明的身边。 “想说什么就说吧,不要憋在心里,现在不说明天后天还是要说。就照着你之前的计划,就在这里说。”瞿紫芳说道,冷风随着她的话语濯进嘴里,让她体内的温度再次降低。 “我曾经想带郭金玉一起来这里,可她死都不肯,说太累了肯定爬不上来。”赵伟明开话了,是的,这些是不得不说的话。原本他就计划好,在臀顶后对瞿紫芳说这些话。 “她和你就是不一样的人。前几天我去找她谈了,还带了一份协议过去,内容是让她不要干涉我的生括,这样我就不要回巧巧,也不会断了她的经济来源,她可以继续舒舒服服地过日子。可郭金玉就是郭金玉,她能够想出别人想不出的东西。她同意协议内容,但有一个条件。”说到这里,赵伟明停了下来,深深地看了瞿紫芳一眼。 “什么条件?”瞿紫芳问道。 “我可以再婚,但一定要在她再婚之后,否则协议无效。”赵伟明回答。“也就是说,我们可以在一起,但只要她一天不结婚,我们就不能结婚。” 听到这里,瞿紫芳更加觉得寒冷,郭金玉居然提出这样的条件,真是够狠的。 “我也想过可以不搭理她,拿回巧巧的抚养权,停了她的经济来源,搞到她身无分文,逼她向我低头。”赵伟明恨恨地说着,眼中冒出熊熊火光,在面对郭金玉的当时,他真想那么做。 “可我不能那么做,我们撕破脸皮没有关系,可巧巧怎么办?我们因为恨对方反而可以更快地重新开始,可孩子不行。我和郭金玉的矛盾最受伤的就是巧巧,她会在无休止地争吵中度过青春期,那样她一辈子就完了。等她长大之后,她还会相信感隋,相信婚姻吗?那样的结果太可怕了,栽不敢。”赵伟明摇晃着头。 “那份协议你签过字了吗?”瞿紫芳问。 “……”赵伟明一时语塞,无法回答瞿紫芳的问题。 “签了吗?”瞿紫芳又问,不给赵伟明回避思索的时间。 赵伟明重重地点头,“签了。” “什么时候?当时?还是想了几天后签的?” 这次,赵伟明不再停顿,立刻回答说,“当时,当时就签了。” 瞿紫芳好像很满意这个答案,一边笑一边点头,“如果是我,我也会当时就签。这种问题还要想吗?这才是做父母的该做的,为了孩子舍弃自己。” “紫芳,我不是个好爸爸。那天,在巧巧外婆家,孩子看着我们打成一团,她抱着我哭,问没为什么我们不能像别的父母一样。我明白她说的意思,哪怕是缦钱,爸爸妈妈还有宝宝,一家快快乐乐在一起就是幸福。可我没为她做到。郭金玉的性格我非常清楚,到了那个时候她会不顾一切,她会让你防不胜防,你永远不知道下一秒钟她会干出什么事来。不光是我痛苦,孩子更痛苦。” “我明白。”瞿紫芳点头说道,转身打算回到凉亭里,该是下山的时候了。 “紫芳!”赵伟明一把拽住瞿紫芳的胳膊,“紫芳,你可以选择,和我在一起还是不在一起,我会尊重你的选择。” “我们下山吧。”瞿紫芳轻声叹道,下山的过程中,或许她可以找到答案。 下山的时候,瞿紫芳走得很快,说出心事的赵伟明反而像腿上濯了铅似的。看着前方瞿紫芳的身影,她真的和郭金玉不同。在听到那样的消息后,她没有抱怨,腰还是挺得笔直。 瞿紫芳在刚下山的时候,一度脑子一片空白,什么都不能想,什么也都想不起来。走着走着,她被山中穿梭的冷风吹醒。现在不是萎靡不振的时候,她只是一个人,没人帮她承担,心中虽然很累,但仍旧要承受下去,挺过去继续往下过日子。 郭金玉的条件赵伟明完全可以不答应,因为她的条件可笑至极,也毫无道理。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两个大人无休止的争斗,受伤害最大的是孩子。赵伟明的担忧不无道理,如果看着父母这样继续下去,现在青春期的赵巧巧长大后一定会对感情婚姻有阴影,她很难学会和人好好相处。 无论是她,还是赵伟明郭金玉都过了可以随心所欲的年龄,郭金玉更是清楚这点才会要挟赵伟明。换一万句来说,假使赵伟明不答应,那么他们今后就幸福了吗? 一定不会,相反会活得辛苦疲惫。她和赵伟明要面对穷途末路的郭金玉,慢慢的,赵巧巧会越来越怨恨他们俩。比起郭金玉,瞿紫芳更加不想看到女孩对她怨恨的表情。一个孩子最大的悲哀就在于,父母是不相互尊重爱护而是憎恨。 人生的路真的很难选择,如果只像这条山道就好了,只有一条,你也知道这条路会带着你走上山顶,别无选择。只要永往无前就可能成功胜利。有的选有时比没的选更让人彷徨,因为你看不清选择后的对错,选择后又会想,当时是不是选择另一条路会更好。 下山之后,两人收拾好行李,办理好退房手续,开上车往回走。 车子在高速公路上奔驰,两人都沉默无语。 过了一会儿,瞿紫芳对赵伟明说道,“可以打开广播吗?” 赵伟明没说什么,伸手打开广播,车里立刻响起歌者低沉挥厚成熟的嗓音。 没那么简单 就能去爱,别的全不看 变得实际,也许好也许坏各一半 不爱孤单,一久也习惯 不用担心谁,也不用被谁管 感觉快乐就忙东忙西 感觉累了就放空自己 别人说的话,随便听一听 自己作决定 确实,没那么简单,别的全不看就能去爱。虽然害怕孤单,时间久了也终究会习惯。任何事情都是喜忧参半,不可能十全十美,人生就是不如意十之八九。 歌放完了,电台DJ开始说话,“人生很难去做选择,在选择面前人们往往不知所措,到底应该选择什么才是最好的。选择是什么,我认为就是不要选择你认为最难的那条路。虽然没那么简单,但尽量还是让自己的人生简单一些,这样想的话是不是就容易选择多了。” “不要选择你认为最难的那条路。”瞿紫芳在心头轻声念叨。 …… 三年后 “再次恭喜你们。”瞿紫芳对谭卓文伸出手未,笑吟吟地说道。 “谢谢!”谭卓文说道。今晚这两个字已经说得太多太多,脸颊也因为笑得过多而僵硬,可心里是甜蜜蜜的。 今天是谭卓文和白立珊的大喜之日,谭卓文经过艰苦卓绝的“斗争”,终于让白立珊的父母点头同意了。因为谭卓文是晚婚,所以一帮朋友尽数到齐热闹非凡,做为好友的瞿紫芳自然不能缺席。 “立珊,他要是对你不好,一定要告诉我,我飞回来收拾他。”瞿紫芳对白立珊挥了挥拳 “太好了!有紫芳姐给我撑腰。听见投?你以后可得对我好点儿。”白立珊冲着谭卓文娇嗔。 “我哪敢欺负你!你欺负我还差不多。”谭卓文连连叫屈。 三个人顿时笑成一团,瞿紫芳的眼角余光瞥见两个身影朝这里过来,她转过半个身子,面对着江逸和他的一家子。现任江太太就是那个甜死人的女孩,他们是两年前结的婚。 江逸决定结婚之前约瞿紫芳见了一次面,他从公文包中拿出一本黑色笔记本,瞿紫芳一眼便认出那是离婚时留在房间的那本笔记本。 “紫芳,我要结婚了。这个还给你,放在我这里不舍适。”江逸将笔记本推到瞿紫芳的面前。 瞿紫芳拿起笔记本,手慢慢抚摸着黑色的皮面,“恭喜!”她说道。 “谢谢!” “虽说我是你的高中加大学同学,可你的婚礼我就不参加了。” “……”江逸无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今天,除了站在江逸身边的现任江太太,江逸的怀里抱着一个小女孩,是江子越同父异母的妹妹,已经快满周岁,白白胖胖很是可爱。 “蚊子,我们走了,恭喜啊!”江逸抱着女儿牵着太太,对站在门口送客的一对新人说道。 “不去闹洞房?”谭卓文故意问道。 “不了,小家伙要睡觉了。”江逸看着怀中的女儿,回答。 “不去以后可别后悔啊!”谭卓文笑道。 “得了吧,别得了便宜卖乖。”江逸揶揄遭。 江逸和新人打完招呼后,转头看向瞿紫芳,问,“什么时候回去?” “再过几天,去看看我爸妈就走。”瞿紫芳回答道。 “喔。”江逸点点头。 看着眼前两对夫妻,瞿紫芳决定先走一步。“你们慢慢聊,我先走了。” 谭卓文和白立珊没有多留她,四个人目送着瞿紫芳远去。等江逸和太太也走了之后,白立珊问道,“你看她幸福吗?” “幸福到底是别人眼里的幸福,还是自己感觉上的幸福。在我们眼里她不幸福,但也许她自己并不这么认为。”谭阜文缓缓说道。 瞿紫芳回到宾馆,给远在新加坡的儿子打去了电话。 “妈妈,好玩吗?蚊子叔叔帅吗?新娘漂亮吗?”江子越上来就问了一连串的问题。 “蚊子叔叔当然帅啦!新娘也很漂亮。婚礼嘛,很浪漫。”瞿紫芳一一为儿子做解答,本来新人想请江子越做花童,可江子越没放假,因此未能成行。 “这几天想我了吗?”瞿紫芳问道。 “想……想你烧的栗了。”江子越拖着声音,中间还故意停顿了一下说道。 “呸呸!就想我的菜,不想我的人?”瞿紫芳撅起嘴嗔道。 江子越在电话那头恶作剧似的笑起来,笑得很大声,瞿紫芳也跟着笑出声。 “爸爸去了吗?”笑完,江子越问。 “去了,你的小妹妹也去了。”瞿紫芳如实回答。 “我又没问她去没去。”江子越嘟囔。 “白白胖胖的,和你小时候挺像的。” “什么地方和我一样啊!”听见母亲这么一说,江子越大大的不乐意了,叫喊起来。“我比她漂壳多了,那么胖!像个肉馒头,再胖下去当心以后嫁不出去。” 瞿紫芳捂着嘴哈哈大笑起来,儿子嘴上这么说,心里对这个比他小十来岁的妹妹还是喜欢的。有时他只是担心瞿紫芳会不高兴,故意收起对妹妹的感受。 结束与儿子的对话,瞿紫芳站在窗前望着外面的夜景。 三年前,她奏掉Sweet,找了份工作当起上班族。月薪不是很高,但维持日常基本生活不是问题,再说她还有卖掉Sweet 得来的大笔存款。 江子越小升初的时候被一所外国语学校提前签约,并且参加了学校与新加坡的教育合作项目,江子越做为合作对象要去新加坡读初高中,学费全免,食宿自理。 考虑到孩子太小,瞿紫芳毫不犹豫地辞掉手上的工作,她要去新加坡陪读。江逸出资在当地租了套房子,生活费由瞿紫芳代为管理。瞿紫芳把自己的那套房子租了出去,带着儿子江子越去了新加坡。 说来也巧,在瞿紫芳要远行之前,她见到了久未谋面的滕玲。 那天,瞿紫芳去逛商场,准备买个经久耐用的拖箱,再买双鞋子。到了皮具柜台,正在挑选鞋子的时候,意外听见令她刻骨铭心的声音。 “都不能穿高跟鞋了,都怪你!” 瞿紫芳转头寻找着那个声音,滕玲就在隔壁柜台试鞋子,脚边半蹲着一个男人,看上去比滕玲大了不少。让瞿紫芳惊异的不是那个男人,而是滕玲身穿孕妇装。她没有化妆,头发随意的绾在脑后,要不是听见她独特的发音,瞿紫芳真不敢相信眼前的孕妇是滕玲。 “宝贝儿,再忍忍,等孩子生下来,你要多少高跟鞋我都给你买。”男人耐心地哄着滕玲。 “这可是你说的,我没逼你。”腾玲一听,高兴地回答。一抬眼,她看见了几步之外的瞿紫芳。 两个人都愣住了,再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形下碰面。滕玲身边的男人立刻发现她的不对劲,连忙问道,“宝贝儿,怎么了?” “没怎么。”腾玲嗫嚅 男人顺着滕玲的眼神看了过来,看见了瞿紫芳,“你们认识?”他问道。 滕玲不假思索地摇头,“不认识。我不喜欢这里的鞋子,我们换一家去看看。”她对男人说。 “好好好,都随你的意。”男人站起来搀扶起滕玲。 滕玲像是慈禧太后似的被男人搀扶着,两人走得很慢,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瞿紫芳的鼻子发酸,风云突变,人世变换。十几年前的她们可曾料到今天这般的偶遇,再也想不到今天的自己是个什么样子,她和江逸离婚,滕玲做了高龄产妇。一切只能用命运二字解释,老天冥冥之中早就安排好了一切。 几天后,瞿紫芳和江子越登上飞往新加坡的飞机。 一个月前,瞿紫芳收到谭卓文发来的电子请帖,说他要和白立珊结婚了。 这就是瞿紫芳三年来的生活,三年间她没有和赵伟明有过任何联系。 【本作品由书本网提供下载,欢迎光临书本网。更多最新全本小说请访问http://www.bookben.cn/ 或直接百度搜索:书本网】